第42章

一時間四五道目光一齊看了過來, 意味不明的,揣度的,看好戲的,蕭如初微微垂眸, 從容回道:“回老太太的話, 我酉時去佛堂送經書,落下了一個桃核雕的扇墜兒, 晚間想起來, 便順着花園的路尋了一遍。”

老太太語氣沉沉:“可尋到了?”

“不曾。”

老太太盯着蕭如初的雙眼,慢慢道:“老身這裏拾得了一個香包, 有人說, 聞着這香氣,倒似乎是你的, 你看看是不是?”

她說着,旁邊立刻有一個丫鬟将手裏的香包遞了下來,蕭如初迅速瞟了一眼, 便知道那香包不是自己的,桃色的緞子上繡着薔薇戲蝶圖,裏面散發出幽幽的熟悉香氣。

蕭如初斂眉回道:“這不是我的香包。”

一旁的謝氏笑一聲,開口道:“這香氣我聞着便覺得熟,阖府上下,也就你一個會調香弄粉的,不是你的,還會是誰的?丢了東西就要認, 也沒什麽不好開口的,虧得是我拾到了,倘或換了別人,聞着了這香氣好聞,只怕要昧下了呢。”

她把話說得十分緩和,又着意給蕭如初遞臺階下,上頭坐着的老太太面沉如水,耷拉着的眼皮子下,眼神銳利如刀子,空氣沉悶,令人十分不自在,倘若換了別人,只怕為圖脫身,也會接了這話頭。

只可惜碰着了蕭如初,她揣度着今天這陣仗,又想起晚間碰到的唐懷瑛,似乎是從後院過來的,心中便明白,無論如何,這話也接不得,于是便愈發謹慎答道:“二嫂心善,但是這香包确實不是如初的,如初只除了今天丢了一個扇墜之外,并沒有丢過香包。”

謝氏皺了一下眉,眼神不善,語氣也有些刻薄起來:“那可就奇怪了,我聞着這香氣,倒跟你平日裏熏的香是一樣的。”

蕭如初抿了抿唇,道:“許是二嫂記錯了,二嫂有所不知,這香包中加了一味龍腦香,我向來是不大喜歡這個味道的,所以從來不用加了龍腦香的香料。”

謝氏聞言,一把奪過那香包,将信将疑地放在鼻端嗅了嗅,一股子甜膩的香氣頓時湧進鼻腔,但是她既不會調香,也不懂龍腦香是個什麽味兒,自然聞不出來,将那香包狠狠攥在手中,語氣有些不愉道:“你說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了?空口白話誰不會說?”

這分明是無理取鬧,蕭如初側過頭去,聲音有些冷了:“二嫂既然不信,又何必特意來問我,只怕我有八張嘴說話,你也是不認的,既然如此,就請二嫂拿出些證據來才是。”

聽了這話,一向與謝氏不對盤的楊氏也開了腔,道:“三弟妹說得也有道理,她說不是她的,你又不相信,興師動衆地把大家夥兒叫到老太太這兒來,究竟是出了什麽事情?倘若只是你拾了一個香包,也并不是什麽大事,大半夜的何必這樣折騰?”

謝氏聽罷,突然神色一變,撲簌簌落下淚來,向老太太哭訴道:“老祖宗,今兒我是沒臉了,但有些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得的,事情到這種地步,也只能胳膊折了往袖子裏藏,只求來日那事情鬧開了,老太太發個善心,讓我去佛堂裏頭念經打坐,也不至于使您蒙羞啊!”

眼見事情急轉直下,一屋子人都愣住了,謝氏哭得梨花帶雨,哽哽咽咽,好不可憐,于是衆人的目光便又轉向了地下站着的蕭如初,各自的心思也不免活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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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頓時沉了臉,盯着謝氏看了一眼,道:“哭哭啼啼做什麽?老身自會為你做主!”

這話一說,謝氏便收了聲,哭聲漸弱,老太太又将目光投向蕭如初,嘴角微微下撇,顯得面上兩道法令紋愈發深刻了,看上去尤其嚴厲,她把香包擲在地下,問蕭如初道:“這是不是你的?!”

她說着,又挨個指了一屋子的人,語氣陰沉沉道:“這阖府上下的女眷,各個都在這裏,沒人識得這香包,二房家的說在你那兒見過這樣式的,你承不承認?!”

聽到這裏,蕭如初忽然便有些明白了,她擡起頭來看了一眼老太太,旁邊是正以袖拭淚的謝氏,又掃了周圍衆人一眼,她們不知道這香包是誰的,只知道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甚至關乎到了唐府的臉面,所以今天這事情必然要有人來背鍋,至于背鍋的是誰,那并不重要,再加之自己根基淺,又不為老太太所喜,自然是絕佳的好人選了。

蕭如初抿了抿唇,站直了身子,微微擡起頭來,道:“老太太這話卻錯了,沒有做過的事情,又怎麽能認?這香包不是我的,我自然不能承認。”

她話音一落,只聽上頭“當啷”一聲輕響,有什麽東西急速朝這邊飛來,蕭如初反應迅速地退後一步,緊接着“砰”的一聲,一只瓷杯在腳旁邊摔了個粉碎,熱茶潑濺開來,染上了蕭如初的裙擺。

頓時整間屋子的空氣都凝住了,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出,就在這時,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了,衆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投過去,唐懷瑜正收回腳,撣了撣下擺,笑嘻嘻地進屋來。

他左右看了看,眼睛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片上一掃而過,爾後看着衆人笑道:“嚯,這麽熱鬧?看來我這趟是來對了。”

唐懷瑜說着,旁若無人地揀了一張椅子坐下來,懶洋洋地半靠着椅背,見蕭如初還站着,便拍了拍右邊空着的一張椅子,道:“三嫂嫂,坐啊!站着做什麽?”

誰也沒想到這煞星突然間就過來了,一時間,衆人皆是面面相觑,上頭老太太的臉色愈發不好看了,語氣不悅道:“你來做什麽?”

唐懷瑜笑嘻嘻道:“大家都來得,偏我來不得?老太太偏心眼兒啊。”

三兩句就給人扣了個大帽子,老太太差點沒被他氣着,索性閉了眼,不搭理他,沉下聲音,對蕭如初道:“你自己做了什麽事情,你不承認?”

蕭如初微微抿了抿唇,道:“沒做過的事情,自然是承認不得的,如初自進唐府以來,若無必要,輕易不出院子,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惹得老太太和二嫂這樣生氣,如初是個愚笨之人,還請老太太和二嫂明示才好。”

明示?那種事情怎麽能擺在明面上說?老太太額上青筋跳了跳,正欲說話,卻聽蕭如初話鋒一轉,對一旁的謝氏道:“不過我這裏卻是知道一樁事情,藏着沒敢說出來,怕二嫂聽了傷心。”

乍聽這一句,謝氏心裏頭頓時咯噔一下,強制鎮定道:“什麽、什麽事情?”

蕭如初看着她,語氣意味深長道:“二哥怎麽不在?”

謝氏的臉色頓時煞白一片,哆嗦着嘴唇,紅着眼睛轉向老太太,聲音顫顫道:“老祖宗,夫君他在外面招惹了那些個花花草草,我向來都是通情理的,也從未有阻攔過他半點,眼看着院子都要擠不下了,但是如今……如今他招惹的……可不是外邊的,我不敢有半點隐瞞,這才來求了您,我人微言輕,當不得事,可是唐府還要臉面吶!”

聽到這裏,老太太的臉又沉了下來,一雙眼睛如刀鋒一般,一一掃過屋子裏的人,衆人只覺得那目光如刀子剮過去似的,好似要刮下一層皮肉來。

就在衆人噤聲不語的時候,一旁的唐懷瑜忽然嗤笑出聲來:“我道是什麽?這麽大晚上的興師動衆,聚了一屋子的人在這,二哥惹出來的事情,直接問他不就得了,再說了,”他的笑容促狹道:“二哥這光景又不是一天兩天了,誰還不知道他那點事情?老太太不如問一問這屋子裏的丫頭下人們,十個怕是有九個知道,偏你們跟聾了似的,一點風聲都沒聽着。”

老太太看向他,語氣隐怒:“這麽說,你是知道了?”

唐懷瑜哈哈一笑,混不在意地道:“我自然是知道啊,你問問大哥大嫂,他們知道不知道?”

這話一出,唐懷瑢頓時一縮脖子,把臉埋在了茶盞後面,楊氏沒成想看熱鬧也能惹來這無妄之災,只得幹笑一聲,道:“四弟這話怎麽說的,我們知道什麽?”

唐懷瑜笑着搖了搖折扇,道:“恐怕整個府裏上下,只有兩個人不知道了。”

謝氏的臉色乍青乍白,好似開了個染坊似的,老太太的臉也鐵青着,又摔了杯子:“是誰?!”

唐懷瑜懶洋洋翹着腿,道:“問我作甚?這事問二哥啊,誰惹出來的事情,脾氣沖誰發去,他又不是我生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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