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吸管
四中坐落在郊區，而四中的學生幾乎都居住在市內。一來一回兩個小時，午休時間全無，所以大部分學生還是願意留在食堂吃飯。
季鴻和賀銘到食堂的時候，打飯的窗口前已經排起了長隊，嘈雜的食堂裏央求打飯阿姨多打一勺菜的聲音此起彼伏。
賀銘看了一會兒，問季鴻：“出去吃？”
季鴻不想出去吃，他沒錢。
他站在食堂門口張望片刻後對賀銘伸出手，“飯卡給我，我看到熟人了。”
将飯卡放到季鴻手裏後，賀銘看着他跑到了隊伍最前面，和一個模樣嬌俏的女孩說話。
賀銘的眉心緊蹙，他快步走向他們，想知道他們在聊些什麽。
隊伍太長了，又時不時有放棄排隊的人從中間擠出來。賀銘被推搡着好不容易走到季鴻跟前時，看見女孩把飯卡交給季鴻。
季鴻看到賀銘有些驚訝：“你這小個頭怎麽擠過來了？”
賀銘比季鴻矮小半個頭，聽見季鴻說他小個頭，心中不快，他決定不理季鴻。
女孩看了看賀銘，又看了看季鴻，說：“不要打肉和茄子，不要重油重鹽菜。”
季鴻滿口答應，女孩便轉身往人堆外擠。
賀銘跟着女孩的腳步往外去，卻被隊伍裏的季鴻一把拉住，“來了就別走了，一會兒我先給李玲玲打飯，你幫我把飯和飯卡給她送過去。”
“嗯。”
李玲玲的位置很好，前面只有三個人，很快就輪到季鴻打飯了。
季鴻按照李玲玲的要求，給她打的菜都是些清淡小菜，打好了就交給身旁的賀銘，囑咐他小心點，又問了他要吃什麽菜。
随便還沒說出口，賀銘忽然想到李玲玲剛才指使季鴻打飯時的模樣，開口說：“要豆芽菜，雞腿和茄子。”
“行，你一會兒趕緊過來。”
“嗯。”
賀銘小心翼翼地端着餐盤離開隊伍，他在食堂環顧一圈後，看見了坐在角落裏跟他揮手的李玲玲。
他把餐盤擺到李玲玲桌上，又從口袋裏拿出飯卡遞給她。
李玲玲：“我知道你，你是重點班的賀銘。”
賀銘不打算接她的話，李玲玲知道他與否，都跟他沒關系。
李玲玲見他不理自己又說：“我是季鴻的同桌李玲玲，上午的自習課我看見他在看你的筆記。”
賀銘聽到李玲玲說季鴻在看在自己的筆記，心情好些了：“嗯。”
“你的筆記可以借給我也看一下嗎？我會保管得很好的。”
賀銘沒有考慮，直接拒絕：“不可以。”
“為什麽？你都借給季鴻了，再借給一個人也沒關系吧。”
“我們是朋友。”
“那你借給我，我們也是朋友了。”說着，李玲玲撩了一把頭發，露出自己最自信的左半邊臉。
“我們不會是朋友。”
李玲玲瞠目結舌。
她向來是個美貌自知的人，也用此為自己帶來了很多方便，她沒想到第一次碰壁會在賀銘這裏，她覺得這人簡直不可理喻。
賀銘看她不再說話，便回去找季鴻。
季鴻已經打好了兩個人的飯，為了不耽誤後面的同學打飯，他把餐盤放在窗口旁邊的小桌子上，等賀銘回來拿。
賀銘見季鴻在等他，便小跑着過去。
“怎麽這麽慢啊。”
季鴻忍不住抱怨。
賀銘抿了抿唇說：“說了兩句話。”
季鴻點點頭，讓他帶着飯一起去找座位。
四中食堂還挺大的，總共三層，一樓除了李玲玲左邊還有兩張空桌，其他地方都被人占了。
季鴻帶着賀銘往李玲玲旁邊那桌走去，就在快到時，被一個暗戀李玲玲的男生中途沖出來截了胡，季鴻愣了愣，走到了離李玲玲最遠的那張餐桌邊坐下。
剛坐下，賀銘就說話了。
“李玲玲找我借筆記，我沒借，你不要拿給她看。”
季鴻不喜歡把借來的物品擅自作主再借給第三者用，現在賀銘開口了，他就更不會做這樣的事。不過現在更讓他驚訝的是賀銘知道且認識李玲玲，這跟他自己定義的賀銘不太一樣。
“你認識李玲玲？”
“知道她。”
其實不只是知道，李玲玲除了出色的外貌，還有被重點班視為頭號威脅的實力。
重點班的人私下都說李玲玲是中考發揮失常，如果她正常發揮，今天重點班的三大天王可能就是不是現在這個陣容了。
“沒想到啊，你原來喜歡李玲玲這個類型？”
他們說話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李玲玲離得遠了聽不見，他們旁邊的那個暗戀李玲玲的男同學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男同學帶着殺氣的視線如利箭一般刺向賀銘。
重點班三天王之一：“不喜歡，我不早戀。”
男同學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假裝無事發生。
季鴻覺得這種話才是賀銘這樣人設該說的，他滿意點點頭，準備繼續吃飯時，賀銘沒頭沒腦地說了句話。
“我會長高的。”
季鴻：“？”
“我知道。”
這個世界誰都沒季鴻有權利鑒定賀銘的将來身高，賀銘将來不但會長高，還會比同在生長期的季鴻高出半個頭。
想到這裏季鴻飯也不吃了，盯着賀銘的臉使勁看。
現在賀銘比他矮，五官也還沒完全長開，臉上帶着點嬰兒肥。看起來很幼，完全不像是高二的學生。
賀銘被他看得不自在，他垂下眼皮，想用專心吃飯來忽視投放在他身上的視線。
季鴻卻越看越生氣，曾經高中時期對賀銘的那些小小的嫉妒被他重新翻找出來。也不知道賀銘這貨吃什麽長的，高二一個暑假過去就比他高還比他帥了，高三開學報到那一天直接空降校草寶座，原本在學校還有些人氣的季鴻因為這事兒氣的鼻子都歪了。
有時候男人的嫉妒心也強得可怕。
“別看了。”賀銘說。
現在的賀銘還頂着張娃娃臉，看得季鴻不自覺就想拿他當弟弟，他把自己的雞腿夾到賀銘的餐盤裏，說：“不看了。再吃個雞腿，吃腿補腿，長高高。”
賀銘：“……”
且先不論吃腿補腿是什麽奇怪的科學定論，“長高高”這三個字就夠賀銘消化了。
賀銘把季鴻夾到他餐盤裏的雞腿擺到一邊，說：“不要把我當弟弟。”
季鴻摸摸鼻子，沒說話。
賀銘吃飯挺慢的，季鴻吃完五分鐘了，他還在吃。
學校不準帶手機，季鴻幹坐着沒事，就看起賀銘吃飯。
他看着賀銘一口米飯，一口豆芽，一口茄子，一口米飯，就是不去動餐盤裏的那兩根雞腿，直到所有菜都吃完了，賀銘才開始吃雞腿。
哦，這就是網上說的把喜歡的東西放在最後吃的那一種人。季鴻心想。
等到賀銘吃完飯，食堂裏用餐的人已經換完一批。
回教室前季鴻喊住了賀銘，讓賀銘下午放學等他一起走。
高二上學期學校還沒開晚自習，季鴻喊賀銘放學一起回家是想在回家的路上提一提去賀銘家補習的事情。
下周一就期末考了，季鴻不指望一個禮拜內就突飛猛進，考進重點班，但至少要在班上排名靠前一點。
下午放學回家的路上，季鴻跟賀銘提起去他家學習後賀銘的反應和之前他借筆記時一模一樣，先是沉默，在季鴻以為他要拒絕時突然答應。
回到家的季鴻立刻開始吃飯，晚上時間有限，他不好因為自己原因在賀銘家打擾到深夜。
李洛霞皺着眉頭看季鴻吃飯，出言指責：“你看看你這吃相。”
季鴻毫無收斂，扒一口飯在嘴裏模糊不清地說：“我趕時間。”
“你有什麽時間趕，每天吃完飯寫完作業就開始看電視。”
“我要去找賀銘，他答應幫我補習。”
李洛霞往季鴻碗裏夾菜的手頓住，她放下筷子仔細打量眼前這個對她而言忽然陌生的兒子。比起季鴻忽然的刻苦用工，她更想知道兒子什麽時候跟那個沉默寡言的小孩關系那麽好了。
“你和賀銘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季鴻滿臉不解，“不是你讓我多跟他玩的嗎？”
李洛霞無言以對，她的确這麽說過。
“對了，媽，我爸呢？”
“出差呢。”
季鴻吃完了，收拾着自己桌前的殘局，他把骨頭掃進碗裏，若無其事地說：“媽，要不你去找個工作吧。”
看似毫無關聯的兩句話，徹底敲響了李洛霞心裏的警鐘，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季鴻這倆句話裏絕對有問題。
李洛霞本職是室內設計，可自從季鴻上初中之後，李洛霞就不再工作了，專心在家奶孩子。曾經她和季春秋一起經營的工作室也全權交給季春秋打理了。
雖然做了家庭主婦，李洛霞還是會在空閑時間幫季春秋做圖保持業務能力，如果再晚兩年，她的業務能力可能就真的荒廢了。
“等過了年看看吧。”
李洛霞說過完年考慮，那就是真的會考慮，季鴻不再提這事，把碗送進廚房後從冰箱裏拿了兩盒酸奶就出門了。
季鴻到賀銘家的時候，賀銘家裏也剛吃完晚飯，賀銘則在收拾房間。
給他開門的是賀銘的母親，周蕊。
周蕊看見門外背着書包的季鴻非常意外，季鴻喊了好幾聲阿姨，她才反應過來把季鴻請進門。
“小銘在收拾房間呢，我說這孩子怎麽今天這麽勤快，原來是小季你要來玩。”
季鴻笑笑說：“打擾阿姨了，我先去進去找賀銘。”
“诶，好好好。”
季鴻敲完門後，沒等賀銘應聲就推門進房，賀銘正坐在書桌邊等他，他坐到賀銘身邊那張椅子上，把包裏的酸奶和細管擺到賀銘面前，“這個挺好喝的，你嘗嘗。”
“啵”的一聲，吸管紮破了酸奶紙蓋，這聲音就像是季鴻走入房間時，賀銘耳邊的聲音。他喝了一口酸奶，味道偏甜。
季鴻又從書包裏摸出一部滑蓋手機，“我好像還沒你電話，你號碼多少？”
賀銘報了一串數字，沒一會兒，抽屜裏就叮叮咚咚響起來了。
季鴻挂掉電話後對賀銘說：“你拿手機出來記一下我電話啊，以後有什麽事好聯系。”
賀銘猶豫了一會兒，從抽屜拿出了一部與季鴻手機同款不同色的滑蓋手機。
“咱倆這手機還是一個牌子啊，緣份緣份。”
賀銘不語，打開手機把季鴻的號碼添加進去。
季鴻在他身邊看着他輸入，在他退出電話本時，看見了他手機桌面上的小企鵝圖标。
“你還玩QQ啊？加我一下呗。”
賀銘打開面前的教科書，一字一頓地說：“寫作業。”
季鴻在旁邊擺弄手機，“加一下好友很快的。我QQ號是93736你加一下我。”
賀銘無奈，只能又拿出手機，添加他為□□好友。
這個年代的手機只能看到頭像，不能發圖片，更不要說表情包。
季鴻看了眼賀銘那個黑白企鵝的默認頭像，心滿意足關上手機，“寫作業寫作業！”
跟學霸一起寫作業是什麽感覺？
季鴻覺得，就像身邊坐了一臺點讀機，那裏不會點哪裏。
而季鴻基本上是哪裏都不會。
他得病時候已經大學畢業四年了，高中知識早就忘得一幹二淨。文科還能依靠直覺猜一猜，理科現在看到就跟看天書沒什麽兩樣。
幸虧賀銘人好，自己做完作業就坐在旁邊專心給季鴻講題輔導，聽着賀銘一題一題給自己講解，季鴻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他在心裏暗自決定明早要請賀銘吃早餐。
賀銘把季鴻帶來的作業講解完時，已經是八點半了，季鴻跟周蕊和賀父打了個招呼就回去了，周蕊覺得時間不早了想送送季鴻，被季鴻拒絕了。
賀銘坐在房間裏看着季鴻留下的酸奶盒發呆。
酸奶盒裏插的吸管已經被季鴻咬得變形，賀銘從他開始咬吸管就注意到了，季鴻一但遇到解不開的題就會無意識去咬吸管。
賀銘拿起季鴻的酸奶盒的手頓了頓後張嘴咬住季鴻咬過的地方。
好像沒什麽特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