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火起金喜

沐顏守衛宮廷已有一段時日,卻總喜歡夜裏當值,并且喜歡去人最少的東牆外,雖然衆人都知道沐家公子不需要這般辛苦,但沐顏自己堅持,衆人不禁折服于沐公子的滿身氣度,也折服于沐公子這種以身作則的态度,宮廷侍衛中士氣空前上漲。

可是只有沐顏自己清楚自己這樣做的原因,不想夜晚一個人回去對着自家庭中已經郁郁蔥蔥的梨樹,也因為每個夜晚,神音的琴聲都會越過兩人中間的宮牆,而每夜的那首“梨花落雪”,神音總是在用不同的指法彈奏,最喜愛使用的指法便是二十四指蝶花交錯和七指雲影變換。

兩人已經一別兩寬,卻為何琴聲中全是憂思難解,進入宮廷,琴聲中又為何對外面的世界心向往之,這樣的神音,沐顏也不知道自己這般會守到多久,叫沐顏如何放下?

“沐兄,今夜君上在昭陽殿宴請陳國來的使臣,我們為何還要去牆邊站着當木頭啊?”,和沐顏一起準備去換崗的是兵部尚書家二公子倪棠,被兵部尚書‘發配’來為國效力,球了離君多日,終于應允讓倪棠進宮,但這位二公子每夜都會忍不住抱怨侍衛難當,不過身手了得,為人仗義爽朗,卻是一個少見的痞氣貴公子,也是一個潇灑自在的人。

沐顏笑笑:“倪棠,今夜君上和群臣都在昭陽殿,我們更該盡忠職守,保離宮平安。”

倪棠不以為意道:“這宮牆裏外三重,我們守得這最裏面一層,就是只蒼蠅也已經被外面的那群莽夫給拍死了,哪裏輪得到我們?我們守在這裏是最沒意思的!”

沐顏笑道:“倪棠可莫要這般想,我們在這最後一層宮牆,宮外若是危急時刻,我們就是為最後一道屏障,而如果宮中有什麽事,我們也是第一個應該上前的。”

倪棠低頭想想,忍不住得意洋洋道:“如果是那樣,我們不是既要管裏面又要管外面?不過像我這樣的英雄,就是為了最關鍵時候大展身手!”

沐顏點頭笑笑。

倪棠得意地笑笑,将劍抱在懷中,仰頭道:“我倪棠就是未來天下第一,必當不會這麽一直沉默下去!”

昭陽殿中燈火輝煌,妙華蕙貴妃卻沒有出現,離君都已經幾天沒見自己的貴妃了,因為感染了風寒怕過病氣給君上,貴妃避而不見。

朝霞殿中,顏妙華這時已經穿好風衣鬥篷,卻是出門的情形,旁邊伺候的綠衣宮女眉頭輕皺道:“娘娘,你剛剛好一些,這晚上露氣重,要不等到明天再去吧?”

顏妙華揮揮衣袖道:“君上那邊宴會還有多久?”

綠衣宮女躬身回道:“宴會剛剛開始,想是還早,娘娘不用擔心。”

顏妙華點點頭,帶着綠衣宮女出宮門,向着宮牆東邊而去,卻是朝着金喜閣而去,快到金喜閣時,顏妙華停住腳步,對着綠衣宮女道:“你現在去把曹總管叫來,我在這裏等你回來。”

綠衣宮女聞言有些捉摸不定貴妃的用意,擔心道:“娘娘,這裏四周無人,您一個人在這裏不安全,還是奴婢陪一起過去吧,這時候去金喜閣學琴想是也要不了多久,不需要曹總管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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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去就去,我就在這裏等你回來”,顏妙華厲聲叱道。

“是,奴婢這就去,娘娘您小心”,綠衣宮女驚慌應答,回身小跑着往來的方向去了。

等宮女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暗中,顏妙華對着身旁草叢沉聲道:“出來吧!”

黑暗中茂密的花壇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顏妙華握緊手中燈籠,幾個高大的黑影跪倒在顏妙華身前恭敬道:“三小姐受驚了。”

卻是細細的公鴨嗓,一聽便是這宮中太監,卻對着顏妙華稱呼三小姐。

“今夜我先進去勸勸二姐,你們且埋伏在閣樓外,莫要輕舉妄動”,黑暗中顏妙華吩咐道,聲音多了一分親切,少了些居高臨下。

“卑職等在此等候三小姐,還望三小姐小心貴體,快去快回,方不負老爺今夜所托”,為首的黑衣人恭敬道。

顏妙華輕輕點頭,轉身向着金喜閣而去。

今夜無星無月,四下一片漆黑,枝葉繁茂些的梨樹下,樂華靜靜地抱着琴站在樹下,黑暗中手指輕輕捏着梨樹葉,樂華嘴角泛起微笑,原來樹上已經有一個個小小的青梨,“為難你還長了幾個果子了”,黑暗中樂華輕嘆。

“啪啪……”,院門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樂華轉身對着院門道:“進來吧。”

一身深紫的顏妙華站在院門外,手中的錦布燈籠将院中照得毫無遺漏。

“二姐,這麽晚還沒睡”,顏妙華看着眼前筆直站在庭中的女子問道。

“知道妹妹要來,姐姐等着你呢”,樂華的臉隐在黑暗中,聲音淡得仿佛飄出院外。

“姐姐既然知道妹妹要來,那肯定知道妹妹此番來是為了姐姐好了?”顏妙華向前一步道。

“妹妹的好意姐姐心領了,只是妹妹說的事,姐姐實在無能為力,唯有這把古琴送于妹妹了”,樂華聲音越來越輕,将手中古琴遞給妙華,只是妙華似乎完全沒有接的意思。

“姐姐知道我想要的不是琴……”,顏妙華緊握手中的燈籠,不耐道。

“那姐姐便無能為力了”,樂華轉身向着樓中而去。

“顏樂華,站住!”,顏妙華提起裙擺,顧不得貴妃禮儀,疾步攔住樂華的去路。

“你以為一張破琴就可以救你的命嗎?你最好把二十四指蝶花交錯指法寫來給我,否則你活不過今夜!”顏妙華站在樂華身前,手緊緊抓着燈籠,厲聲道。

隐在黑暗中的樂華微微轉頭,嘴角掖着一絲淺笑:“妙華,難道我給了你指法就可以逃過嗎?”

顏妙華在這一笑中怔了怔,皺眉道:“那是自然,我既然是這離宮的貴妃,就可以找一個父親夠不到的地方安置你,你大可放心。”

樂華臉上的笑慢慢變得凄涼,但卻一直淺笑着沒有褪去笑意,“妙華,你我姐妹一場,也是此生的緣分,姐姐早就将指法送給你了,你為何就是不信?”

樂華伸出一只手拉住顏妙華道:“我說了需要一直練習,并且中指一定要訓練到足夠靈活,就可以彈出特別的顫音,并且每個人彈出的顫音都是不一樣的……。”

顏妙華甩開樂華有意的親近,眼中閃過冰冷道:“可是我彈出來的明顯和你的不一樣,就不能和別人彈得完全一樣嗎?你少騙我!”

樂華看着自己的妹妹輕輕搖頭,伸直手指道:“妙華,把手伸出來。”

顏妙華将信将疑,卻仍是依言而行,伸出手,卻見兩只手在燈火下,不僅呈現的光澤不一樣,而且一個圓潤如珠,一個修長似竹,參差各異。

“看到了嗎?每個人的手指都是不一樣的,所以每個人彈出的顫音都是不一樣的,非自己能夠決定”,樂華将手覆在妙華手上解釋道,“我的手指纖細,勾琴弦深,你手指稍短,勾住琴弦卻是淺一點,所以出來的顫音應該要空靈清淺一些……”

“那你為何要彈琴!你明知道你的琴聲獨一無二!”,顏妙華沒等樂華說完,便反手打開樂華修長的手,大聲吼道。

樂華看着眼前突然暴躁的妹妹,停住不再說什麽。

“既然你的琴聲沒有人能夠複制,你就不應該在這離宮裏彈,彈了卻不應該讓君上聽見!為什麽?為什麽?不過你也活不過今夜了,就沒有人知道原來是你,一切都是你,哈哈哈……”,顏妙華眼裏迸射出妒忌的火花。

“妙華……”,樂華試着去拉顏妙華,卻又被她甩開。

“你不要以為憑着一張琴或者一個爛指法就可以讓我救你,你就在這裏等死吧”,顏妙華說完便越過樂華向着院門而去。

“你這又是何必,妙華,我從沒想過可以逃得性命”,樂華回身,對着已經走到院門邊的妙華悲哀道。

“你以後要要好好孝敬父親,別惹他老人家不高興,也盡力伺候好離君,我看得出你很喜歡離君”,樂華看着顏妙華離去的身影,繼續道,“你從小就比我和大姐有主意,相信你在這離宮也可以過得很好,而且你現在是貴妃,至少父親不會輕易要了你的性命,所以姐姐很放心,只是有一件事,二姐要拜托你”。

顏妙華在門口停住,始終沒有轉身,聲音裏還帶着怒氣,混着絲絲溫柔,“什麽事?”

樂華輕笑,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燦爛,“如果大姐還會回來,你見到她了,不要告訴她我已經死了,免得她不開心,好嗎?”

站在門口的顏妙華背影變得僵硬,扶着院門,一身深紫的鬥篷在手中燈火的照耀下像是流着血,聲音在夜色中帶着悲切:“既然你知道沒有人逃得過父親的手心,父親對于沒有用的女兒不會留手,你為何又不為自己在這離宮掙得一席之地,那樣至少對父親還有用處,就不會像現在淪為離君的棋子,而離君留你在宮中是為了絆住沐家公子,包括大姐,都是因為這沐家公子才出門去的,你,為什麽不好好做一顆棋子呢……。”

“你在這離宮好好活着就是了,我沒有這樣的運氣和福氣,不會下棋,只會彈琴,我已經擁有了我想要的琴聲,活與不活都滿足了”,樂華對着妙華的背影燦爛笑着道。

院門邊高貴的身影頓了頓,将手中的金紙燈籠放在門邊,悶悶道:“你這裏連個火都沒有,這個留給你吧。”

樂華笑着道:“妹妹還是自己拿着吧,這燈籠不能留在這裏,謝謝妹妹這時候還能來看看姐姐!”

“把自己收拾好些,不要死的太難看……”,顏妙華說完便拉開院門疾步而去。

樂華一人站在庭中,和一棵還長着青梨的梨樹。

“三小姐,一切準備就緒,還請你離得遠些,莫被傷及”,黑暗中公鴨嗓躬身道。

手中的燈籠已經熄滅,顏妙華的曼妙身影定了定道:“這金喜閣構造奇特,你們最好用些箭羽将火引到樓上去,免得到時候火還沒燒起來,就引來其他人”。

“是,三小姐”,公鴨嗓回道。

黑暗中顏妙華聽着這“三小姐”,不禁皺眉,卻沒有說什麽,只是整整衣袖向着來時的路往回走,一身寂寥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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