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火種柔情

黑影重重将金喜閣團團圍住,領頭人打開院門,卻見院中端坐着一道雪白的纖細身影。

“二小姐,得罪了!”領頭人躬身道。

對面的身影将手上的琴放在腿上,絲毫未将來者衆人放在眼中。

領頭人擡手示意,身後黑影腳步匆匆,在黑暗中将金喜閣前前後後都掃了一遍,黑暗中若有若無的煤油氣味讓人作嘔。

樂華認真地撥弄手中的琴弦,身邊匆匆而過的黑衣人将翻好的新泥踩得到處都是,本來容納主仆二人很是寬敞的庭院,卻因為這群人的進入顯得擁擠不堪,等黑衣人又重新回到領頭人身後時,衆人便将目光投向了安坐庭中的樂華身上。

“聽聞二小姐身手了得,不過奴才也是情非得已,還望二小姐見諒,能自己移步樓中”,領頭人垂手恭敬道。

停下手中動作,一支曲子就這樣被打斷,擡頭看看宮牆外,樂華淡然道:“我一個弱女子,說是身手了得卻也比不得你們這般男子偉力,不過既然你們是來要我性命的,我便不能坐以待斃,還望曹頭領見諒!”

說着琴上一根銀絲迎面急射而來,掃過衆人所在,每個人臉上都滲出細細的血珠,卻是琴弦催人命。

領頭曹姓宮人急道:“不知好歹!上!”,公鴨嗓在夜空中如地府鬼嘯。

衆人如飛蛾一般撲向場中纖弱女子,長劍出鞘寒光四射,将空中銀絲斬成斷截無力地落進泥中,無聲無息。

身後有人悄無聲息接近,樂華拔下琴上第二根琴弦,纖腰後仰,琴弦瞬間洞穿身後人左肩,血流如注。

只是來的都不是生手,庭中衆人都謹慎地防備,手中長劍發出低鳴,一眨眼的瞬間,劍已至,逼得樂華連連躲避,雙手緊緊抓住琴身上兩根琴弦。

樂華抱着琴往後退,到了閣樓門口,撫摸琴身上兩根琴絲,樂華笑了笑,一個回身,青絲如瀑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手中撥出最後兩根琴弦直取黑衣人眉心,兩道銀輝在空中吟唱的卻是生命最後的贊歌。

兩根琴絲最終都無力地落在塵埃中,領頭人看着樂華空空如也的琴身道:“二小姐就莫要負隅抵抗,好好地上樓去,這樣還有副好遺容……”。

樂華輕輕撫摸琴身,琴身上兩只銀色小鈴,在夜空中發出清脆空靈的聲音,小心将小鈴握進手中,還沒來得及扯下來,一陣掌風掃過,樂華像飄落的枯葉摔落在閣樓的門上,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二小姐,我說過,你最好自己上去,奴才們手重”,曹頭領厲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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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華輕輕咳了咳,一口氣将血吐了出來,嘴角卻仍帶着笑意,抱着琴的左手一絲都沒有松,右手又欲重新覆上那兩顆銀色小鈴。

領頭人長劍起落,銀色小玲瞬間碎成四片,孤寂地躺在金喜閣門前。

掌風打在樂華胸口,将樂華震暈,力道把握十分到位。

領頭曹頭領收回手,将長劍放回劍鞘,轉身出門道:“拖到樓上去!”

這座離宮東邊無人問津的小閣樓裏,樂華靜靜地躺在二樓自己的床榻上,青色的火焰慢慢升騰,開始吞噬這座小樓。

“娘娘,你怎麽回來了,你燈籠都息了,小心”,綠衣宮女看見自家貴妃一個人往回走,擔心道。

“沒事,走吧,回去了”,顏妙華道。

綠衣宮女見貴妃一身疲憊,卻不敢多問,只老實回禀道:“我沒找到曹總管人,他們說他巡查去了,我等了等沒見人回來,就先過來找娘娘了。”

“沒關系,不找了”,顏妙華臉沉在黑暗中回道。

“娘娘找琴師學的指法學到了嗎?”綠衣宮女斟酌問道。

顏妙華的腳步頓了頓,又重新走,腳步沉重許多,卻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走着。

綠衣宮女心下疑惑,回頭看了看身後東邊的金喜閣,卻見黑暗中,金喜閣方向火光重重,讓夜空都染上了紅色。

“娘娘!娘娘!您看……您看!”

顏妙華在宮女驚慌的叫喊中,臉色僵硬,腳步卻停在了路中間,再難往前。

綠衣宮女扯着顏妙華的紅色衣袖急道:“娘娘,金喜閣走水了!”

顏妙華伸手将宮女的手用力扯開,道:“綠撫,你記住,今夜你什麽都沒看到,我們也從來沒有出過朝霞殿,知道嗎?!”

綠撫驚恐地轉頭看着自己的主子,雖然知道主子與金喜閣那位姐妹情誼不深,但卻沒想會是這樣。

綠撫怔了半晌,木然轉身随着顏妙華的腳步向前,卻再也不敢向後再看一眼。

漆黑的夜裏,火光紅透東邊的宮牆,卻沒有一個人發現,只是任由火舌吞噬,淡藍的身影躺在床帏中,嘴角似乎帶着笑靥如花。

宮牆外,沐顏站在牆角下,擡頭仰望夜空,等着今夜神音的曲目。

倪棠則無聊地站在對面,擺弄着手中的劍道:“沐顏,這裏沒人,我們切磋切磋?”

沐顏看了看有些無聊的倪棠,笑道:“這裏不是演練的地方,改天我們約個時間。”

“現在正是無聊的時候,切磋切磋也無妨啊”,倪棠繼續道。

“我武藝不精”,沐顏笑道。

倪棠聞言眨眼道:“精不精不是說說的,比試比試就知道了……”,只是話還未落音,卻被宮牆上沖天的火光吸引,指着宮牆內道:“那是什麽?”

沐顏回身,頓時感覺五內俱焚,“走……。”

沐顏一個跳躍翻身,高高的宮牆如入無人之境,倪棠在身後急道:“說什麽武藝不精,原來你才是這宮中最大的威脅,哎,等等我……。”

倪棠試着跳了跳,實在沒有把握越過宮牆,咬咬牙向着東邊的宮門跑去,口中恨道:“好小子,還給我裝可憐,終于叫我抓住你的把柄了吧,私越內宮宮牆,到時候看你怎麽說得清楚,就等着挨板子吧你……”。

到了東邊宮門,倪棠出示腰牌,一衆宮人才恍然覺得東邊出了事,倪棠指着一個年歲最小的宮人道:“你留下,你們先去救火,我還要在這裏等一等沐顏。”

衆人聞言迅速跑走,東門邊只有小宮人,倪棠立即露出獠牙狠狠警告道:“我現在進去,但你要知道,我是和沐顏侍衛一起進去的,知道嗎?!”

小宮人看着倪棠惡狠狠的臉驚恐地捂住脖子直點頭,倪棠很滿意自己的恐吓效果,伸手拍拍小宮人的腦袋,徑直進門,就在小宮人松口氣的時候,倪棠又突然折回來,一把扣住小宮人的衣襟大聲道:“我說的是和誰一起進宮了?!”

小宮人哭道:“大人說的是沐顏侍衛……”。

倪棠滿意點頭,拍拍手才走了。

越過宮牆,卻見整個離宮都沉寂在黑暗中,那座不高的小樓獨自在燃燒,除了火光甚至都沒有一絲聲音,沐顏運功提氣越下宮牆,心中想着千萬不要是金喜閣,但這東邊似乎沒有其他的小樓,而每夜按時響起的琴聲,今夜卻一直沒有聲響,沐顏抑制住心中的狂亂,朝着那座閣樓而去。

火舌吞噬,小樓已經有些傾斜,而樓中卻全無聲息,仿佛沒有人一般,閃身進入院中,卻沒有想象中的富麗,空空蕩蕩的庭中,唯有一棵人高的梨樹,地上明顯被人處理過,新鮮的泥土中卻一個腳印也沒有,而院中通向小樓的小路上,青草卻被踩得奄奄一息,試問一個弱女子哪裏來的這麽沉的腳步?

火中緊閉的門搖搖欲墜,沐顏長劍出鞘,将門劈飛,卻見火光中銀光一閃,沐顏伸手撫開沙石灰塵,卻是四片銀色小玲,沐顏一邊抓起收入懷中,心急如焚地在濃煙滾滾中尋找,卻不見有人影,沐顏不顧愈來愈狂亂的火勢,幾個閃身進入樓中,院門外不遠處一隊人向着這邊趕來。

沐顏低伏身形,還要時時防備要垮塌的屋脊,在火中,沐顏只能看到眼前三步開外的地方,耳中卻時不時傳來烈火燃燒的“哔啵”聲,沐顏知道這座樓堅持不了多久了,如果不快些找到神音,那麽兩人都會葬身火海。

“神音……”,沐顏忍不住開口呼喚,一出口卻被自己愣住,明知道她是顏家小姐顏樂華,也是這宮中身份特殊的琴師,而自己出口的還是當初初見時的稱呼,只是現在沐顏卻顧不得這些,不大的一樓前後都沒有找到神音,只能在二樓了。

沐顏向着樓梯口移動,火光越來越刺眼,木頭斷裂的聲音越來越多,沐顏咬咬牙沖上樓梯,卻在剛踏上木梯時,木梯便應聲而垮,只餘一個漆黑的洞。

顧不得周圍越來越大的火勢,沐顏毫不猶豫地提起前襟,一個旋身,越過重重迷霧越上二樓,只是這個動作卻讓沐顏深吸了一口濃煙,頓時嗆得眼鼻帶淚,但卻不能停下,匍匐着尋找二樓神音的蹤跡,拔出劍劈開落下的黑木,拿在手中的劍卻只覺滾燙,滾滾濃煙火舌讓沐顏悲從中來,大聲吼道:“神音!”

而回答他的只是這滿樓的絕望。

沐顏丢下劍,繼續在火中尋找,哪怕一絲角落都不願意放過,找到她睡過的床榻時,小樓終于傾斜,如風中之燭,搖搖欲墜,而那床榻被燒得只剩下一個模糊的框架,曾經如何已是絲毫看不出了,沐顏慢慢爬過去,撚起窗邊燒得只剩下巴掌大小的藍色衣料,緊緊握在手中,口中輕聲道:“神音……”,聲音溫柔缱绻,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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