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回首相望

沐顏就這樣麽冰冷筆直地看着顏塬,眼裏再也沒有了半死溫和仁慈。

顏塬緩緩笑了,嘴角慢慢滲出鮮血,沿着嘴角,最後低落在血紅衣袍上不見蹤影,最後顫抖道:“哼哼……,你既然能死而複生,就自己去找,她就在自己房間,顏府的九宮格,你能在她死之前找到她的房間,那就算你厲害也命大……”,說着卻抑制不住咳出一口血,顏家房舍是按照九宮格設計,顏塬只覺得沐顏很難短時間找到樂華,卻不知沐顏就是無雙,曾去過樂華的院子,現在已經在顏家上下搜索過一遍。

月光重新被雲層遮住,院中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一道銀光從沐顏方向,帶着決絕之勢直取顏塬心髒。

黑暗中,顏塬也看清了那道銀光,和左肩上的銀劍一樣,顏塬笑笑,微微張開雙臂,等着最後一擊,就像當初那個女子一樣,決絕地迎向死亡,顏塬在那銀劍插入胸口前瞬間釋然,原來這算是一種解脫。

“噔……”,兵器相接的刺耳聲音将顏塬重新喚回現實,銀劍擦過手臂偏飛而過,沐箋手中軟劍橫梗在顏塬眼前,搖晃得刺眼非常。

沐相轉身,一身灰色衣袍在夜風輕輕飄動,沒有管顏塬怨毒的眼神,對着院門口的沐顏道:“顏兒,樂華小姐不在她院子裏?”

沐顏微微點頭算是肯定了沐相的猜想,宮中已經不見蹤影,而那院子裏除了梅花柱上新鮮的血跡,和地上淡藍色的衣料碎屑,全不見重傷的樂華。

沐相回頭看看捂住胸口的顏塬,重新對着沐顏道:“速去找一找顏府其他地方,特別是顏珏公子的院子!快……!”

沐顏眼中重新閃過希望,在父親話未落音之前便幾個縱身而去,顏府又重新恢複到了死寂,沒有一點人聲

“為什麽要救我?我的命不需要你來決定!”身後顏塬的聲音響起。

沐相輕嘆道:“雖然你的确對樂華不仁慈,但是這麽多年你一直保持着一個好習慣,就是你說的必定都是真話,否則便不會開口”。

顏塬群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理由,眼中的震驚代替厭惡再也難以掩藏。

“既然你說的是真話,我就不能讓你顏兒殺了你,因為他不了解你”,沐相仿佛嘆息般,繼續解釋道。

顏塬這麽多年,第一次用仇恨意外的目光地看着眼前這個人,他一直都平靜過頭,就算妻子死在眼前,也未曾有半點頹色,甚至朝政上更加廢寝忘食,而且現在沐箋眼中的憐憫讓顏塬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于是咬牙切齒道:“這就是你的目的,就像我希望你成為孤家寡人一樣,你也想我接下來一輩子一個人在回憶和悔恨中度過,可惜你的算盤打錯了,我顏家家大業大,永遠都不會倒下,我永遠都是顏家家主!”

“唉,原來你這麽多年追殺顏兒,就是因為我只有他了麽?”,沐相的嘆息聲,打斷顏塬的猜測,眼中不忍愈發明顯,接着道:“我這麽做既不是為了讓你孤苦,也不是為了為顏顏報仇,我從未想過要将你怎麽樣,如果真有不和,也是政見上的,如果說非要如何,我反而希望你長命百歲,那樣至少不辜負顏顏對你這個大哥的依戀,畢竟你對她照顧良多,而且我來之前就說了,你是這世上唯一一個還能和我一起緬懷她的,你死了,這世上就真的只有我一個人記得她了……”。

顏塬看着這個眼前恨了二十幾年的人,沐相平靜的聲音在顏塬心中激起巨大的浪花,他就這麽輕描淡寫地說着不恨不怨,自己算是什麽呢?

如果你一直愛着的人,卻從來将你當成哥哥,除了守護剩下的便只有強顏歡笑,正如顏顏和顏塬;

如果最敬重的父親要殺的卻是最愛的人,那從來便沒有所謂選擇,正如顏塬松開弓弦射殺顏顏;

如果多年的宿敵卻不明白二人間的恩怨,留下的除了抑郁便只有憤恨,正如沐箋之于顏塬。

“顏塬,顏顏給沐顏的‘顏’,不是名字,而是姓,你是那樣好的哥哥,她從未怨過你,甚至是感謝你的,當初就算不是你,也是其他人,與其這樣,她更願意死在你的箭下,而你看看現在,樂華成了當初的顏顏,你卻成了真正的劊子手,再不是當年和風細雨般體貼的你了……”,沐箋的聲音在夜風中慢慢消散。

顏顏是花,顏塬便是天上追逐的太陽,顏顏是草,顏塬便是原上輕柔的微風,顏顏是樹,顏塬是空中溫柔的雨。

“我最喜歡哥哥了,我要像哥哥一樣厲害!”

沐箋出現了。

沐箋成了花兒腳下沉默的土地,太陽卻永升不落;

沐箋成了草邊的水潭,風兒變得暴虐;

沐箋成了守護的高山,雨卻沖走了一切。

原來你卻不怨。

可是一切已經成灰。

顏塬聽着沐箋蒼老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府中,卻一絲回音也無,而顏塬在心底不停地尋找反駁他的理由,而顏塬的心卻一樣是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甚至刻在心間的那張稚嫩的臉也模糊了。

一片死寂的顏府,有急切的衣袂翻飛的聲音,上下只為找一個重傷的女子,可是卻誰都沒有見過這個女子。

當十餘個黑影再一次聚集到顏府大門時,直到天邊現出魚肚白,卻始終沒有等到那道竹青色身影出現。

周圍慢慢出現蟲鳴聲,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一個高大的身影再次騰空而起,向着顏府東南角方向而去。

“沐顏”,高大的黑衣人叫住一直在院中上下翻飛的沐顏。

這裏前院是一片梅花樁和各式武器,後院卻是棋盤和琴臺,屋中陳設極其簡單,可見住在這裏的小姐,文武雙全,卻性情冷淡。

沐顏徐徐停下,落在那根帶着鮮血的梅花樁上。

“師傅,這血跡明明還是新的,為何人卻不見了?”

那黑衣人似輕嘆一聲:“顏兒,既然你父親說顏相不會騙你,那麽這樂華小姐應該是被其他人帶走了,你好好想想,離國誰有這樣的能力,可以在左相府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一個重傷的人。”

沐顏從梅花樁上一躍而下,什麽也沒說,只是直直地看着黑衣人,那眼裏卻帶着清楚的火焰,黑衣人輕嘆一聲,卻明白沐顏轉身遍尋不見的悔恨。

“如果是離君,那只能從長計議了,顏兒,今夜我們必須離開了,離宮也不是我等十個人可以輕易突破的”,黑衣人語重心長道。

“可是師傅,樂華已經那般模樣,看着梅花樁上的血跡,她的傷肯定加重了,如果今夜找不到她,萬一在那個角落裏,她支持不住了,萬一她就在等着我去救她……”,說着沐顏轉身準備重新開始找。

黑衣人一把抓住沐顏,“顏兒,聽師傅的話,雖然祖師有訓,無雙閣不得插手任何和離國有關的事,祖上只是為了防止離國政事被幹擾,這次算是為了一條性命,所以這次師傅給你帶來的十位精英,他們不會漏過這府中的任何有可能的蛛絲馬跡,我們試着從其他地方看看,在這裏找了這般久都沒有蹤跡,不能再在這裏浪費時間了,如果樂華姑娘自己出了顏府呢,那豈不是錯失良機?”

沐顏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黑衣人,眼中光影流轉,是随着歲月也無法掩蓋的脆弱無力,那裏面包含着驚恐,那驚恐就像曾經眼睜睜看着母親倒下一樣。

黑衣人拍拍沐顏的肩膀,對着沐顏微笑道:“顏兒,相信師傅,不會讓同樣的悲劇再次發生的,好嗎?”

沐顏點頭,清晨第一束陽光刺破黑暗,在顏府上空綻放。

顏府大門口,沐相一身灰布長袍,看着一身竹青色衣衫的沐顏跟随黑衣人破空而來,衆人準備離去,門外卻響起車軸馬蹄聲,接着便是有力的敲門聲。

只是這左相府卻似乎一直沒有醒過來,在敲門聲響起第三聲的時候,仍沒有應門的童子前來。

當一身戎裝的兵士越過左相府高牆時,看到的便是一衆十二人站在場中,無畏無懼。

高大的黑衣人在顏府大門打開之時,将臉上的黑紗摘下,露出氣宇軒昂的一張臉,和沐箋一張溫和的臉形成鮮明對比,卻又讓人賞心悅目,雖然歲月在這兩個男子身上留下了絲絲入扣的痕跡,卻讓二人周身的光芒更甚。

離君手握腰間長劍,紫冠高束,烏發玄衣,端是帝王氣派,看到場中衆人,卻在看到一身竹青色勁裝的沐顏時,臉上先是欣喜,後又疑惑,最後留下的卻是防備。

“君上……”,沐相俯身行禮,而場中衆人卻全都沒有動,包括沐顏。

離君卻是不在意,手遙遙示意沐相起身,對着沐顏和顏悅色道:“原來沐顏沒事,本君這算是放了心,本君一直等着你回宮複旨,只是你為何會出現在顏相府,這般情形卻是少見。”

“沐顏僥幸逃得性命,此番只為樂華而來,還望君上告知樂華身在何處”,沐顏拱手道。

離君眼眸瞬間一凄,“原來如此,此番卻是不巧,昨日樂華回顏相府了,本君今日來也是為了接樂華回宮的”,說着掃視了周圍一番。

“這個我十分清楚,要不是離君下手,樂華怎會無還手之力,性命垂危卻毫無反抗”,沐顏直起身,毫不回避地和離君對視。

離君胸口起伏,強制壓抑住那股噬人的妒忌和憤怒道:“沐顏怕是對本君有些誤會,樂華馬上就是本君的離後,本君愛護她還來不及,怎會傷害她,如果沐公子有心,留下來觀禮便是,今日我便是來向顏相提親的,還望沐顏莫要誤了本君的時辰,否則怕是沐相也保不了你!”。

旁邊黑衣高大男子卻是在離君這樣威嚴的言語中笑了起來,側身對着一臉鐵青的沐相悄聲道:“沐哥,你一再不肯離開離國,說離君不是那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輩,現在看來,離君怕是要為這顏家小姐做那商周亡國之君了。”

沐相眉頭皺的更緊,卻什麽也沒說。

這耳語雖然低沉,卻真真切切傳到了在場所有人耳中,離君當即變了顏色,看向這男子,“莫不是閣下還要插手我離國君臣之事?妄言朝綱,蠱惑朝臣,其罪當誅!”

黑衣人将手背到身後,淺笑道:“我無心離國任何事情,只是沐箋是在下的兄長,我确實不能讓兄長枉送了性命,既然做完了該做的事,也是時候和離君告別了,還望離君能夠放我兄長離開,去過一過那游戲人間的自在日子。”

離君望向沐相,沐相恭敬道:“君上,這是愚弟江城子”,算是印證了黑衣人的話。

“你憑什麽認為本君會讓你們走?”離君冷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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