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6雄獅長眠

“從前那只雄獅在睡夢中被列強分割蠶食,也将從此在長眠裏徹底一蹶不振。”鈴木君臉上帶着無所謂的神情,青年甚至轉過頭和高橋相視一笑,而那笑容裏都帶着明晃的嘲諷。

百合子笑容徹底沒了,她氣急之下不知道該怎樣反駁,可就是覺得鈴木君嘴裏的中國不該是自己期待想象中的樣子。說不出反駁的話,少女只能漲紅着臉對鈴木楓大聲說道:“你胡說!”

沒想到,鈴木楓卻是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看着百合子皺眉說道:“我沒胡說,事實就是如此。那個古老的大國沉迷在自己的天|朝美夢裏以至于落後世界大國的潮流。而他們後來的革命,看似是國家的覺醒,可也只是那些革命黨人徒勞的掙紮。”

“軟弱無能地将自己的國土分割給其他國家,中國人背棄的不僅僅是屬于人的尊嚴還有屬于國家的尊嚴;因為取舍不當全盤舍棄千年的儒家文化,中國人丢棄的不僅是自己五千年的文明,更是生而為人的信仰!依我看,中國人都已經病入膏肓笨得無可救藥了!”

“不!不,你胡說!才不是這個樣子!”百合子接受不了地大聲叫道,她轉過頭像是求證般地問着沉默的少女,眼睛裏帶着慌亂,“落旌,他說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對不對?”

落旌緊緊盯着自己盤中的飯菜,嘴中的米飯味同嚼蠟。鈴木楓的話,讓她想到了把段家從雲端拽下來的三一八慘案的始末,她更想到了在段府被隔離期間她所看到的報刊,上面登載了一篇文章,而其中的兩句話讓她深受震撼。

一旁的高橋正彥不明白為什麽百合子反應會這麽激動,于是微笑舉例說道:“江口同學,其實鈴木君并沒有胡說。在中國不管是再荒誕的事情,都會因為當政者的腐朽堕落而變得順理成章。我隐約記得幾年前有一則很有意思的消息。”青年手抵着下巴,回憶着報紙上的內容,“……我國的軍隊參與到中國當時的派系争鬥中,軍艦被驅逐到了中國的大沽口。于是政府聯合了其他七國同中國的北洋政府下了最後的通牒,要求中國撤除在大沽口的國防設施。江口同學,若是按照你心裏的中國,你認為他們會怎麽做呢?”

百合子猶豫地看向依舊沉默的落旌,抿了抿嘴底氣不足地說道:“當然會拒絕啊,還用想嗎?”

高橋和鈴木對視一眼,臉上都帶着玩味的嘲笑。高橋似是感慨地搖頭,淡淡說道:“連平民百姓學生工人都知道應該嚴詞拒絕的事情,可是中國的政府呢?他們的政府竟然下令對游|行的學生開槍。從那以後,我便對中國不再抱有任何的期待。一個從來對自己狠,而對外族忍讓的民族,是不值得任何同情的。”

……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①

……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在一片嘲諷的靜默中,落旌終于擡起眼,她看向臉上仍帶着不以為然的高橋與鈴木,緩緩說道:“你們也許說的對,中國是一個從來對自己狠,而對外族忍讓的民族。在炮火聲中,國家的尊嚴丢了;在變革裏,就連自己的信仰也丢了。”

就像封建與民主的争鬥,就像強者與弱者的角逐。

每一個中國人都在迷茫着前路為何方,在徘徊自己到底姓氏是什麽、歸屬的家國又是什麽!

就像那些人一味地尋找追逐一個逃避的理由,卻忘記了舉起手中的武器去和敵人殊死一搏!

落旌眼底有明滅的水光,也有燃燒的火,看得人心都為之顫動。她端起盤子站起來,目光凄清又薄涼可是雙瞳卻無比明亮:“可是,一旦中國的四萬萬人不再沉默下去,一旦他們決定拿起手中的武器,那只長眠了多年的東方雄獅就會徹底醒過來!中國的确不值得任何的同情,因為她本就不需要同情!”說完,落旌便退後一步,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百合子瞪了對面仍處于茫然狀态的兩人一眼,端起盤子也跟着落旌離開。高橋沉默不解地看向落旌離開的方向,而一旁鈴木一頭霧水地說道:“我們只是學醫的又不是政治家,随口讨論一下中國,木子同學幹嘛突然發這麽大的脾氣?何況,咱們剛才說的,本來說的就是事實啊。”

這時,一個人端着盤子坐到落旌原來的位置——

高橋和鈴木連忙受寵若驚地起身行禮:“木村教授好。”

木村廉随意地擺了擺手,撥弄着盤中的飯菜:“你們倆随意就好,我也只不過是想好好吃飯,才來這裏坐的。”高橋正彥眼睛一掃過去就明白了,醫學院中的人大多知道木村廉教授雖然曾是大尉石井四郎的指導老師,可是卻非常不喜歡石井的作風。

木村廉雖然話是這麽說,可是高橋和鈴木卻還是握着筷子一副食不下咽的樣子。木村廉瞥了一眼仍在望着落旌消失方向的高橋,不由得好笑,說道:“高橋同學,你就算再怎麽看,人家姑娘吃完了飯也不會再掉頭回來了。”

高橋勉強一笑,有些尴尬地說道:“教授,剛才你都聽見了?”

木村廉掃了一眼食堂,搖頭笑道:“整個食堂就聽見你們這裏高聲喧嘩,長着耳朵的人都聽見了。你們以後記得,想要辯論就去選一個正常點的地方。”

鈴木楓不解地問道:“木村廉教授,我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木子同學她會這樣生氣?剛才,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

木村廉喝了一口湯,半響才徐徐說道:“你說得是事實,作為我們的角度也并沒有錯,而高橋同學你剛才所說的觀點仍然沒有錯,只是你們說話的對象搞錯了。木子同學比我想象中更有骨氣與血性些。”見高橋正彥若有所思的神情,木村廉意味深長地勸道,“記得了,以後別再在那個女孩子面前談論中國如何。如果病人生瘡流膿,那麽醫者需要用刀劃開瘡體讓膿溜出來,但有時,不去揭開傷疤對病人來說,反而也是一種仁慈。”

高橋皺眉,出聲問道,“木子的傷疤是什麽?”

木村廉反問道:“你們難道從來不好奇為何你們可以叫她木子而非江口?”

在日本,只有非常親密的男女關系,男方才可以叫女方的閨名,然而所有人稱呼江口木子都是木子同學而非江口同學。見鈴木楓和高橋兩人都是一副疑惑的樣子,木村廉搖頭失笑,他的手指湛了水在桌面上一筆一劃地寫着什麽,寫完了他朝兩個人高深莫測地一笑便端着盤子起身離開。

趁着水漬尚未幹,鈴木楓湊過去,“不像是日文,倒像是中國的漢字……木—子—李!哦哦,我知道了,木子其實是一個中國人,而木子李才是她的姓氏,所以教授才會說不能在她面前提及中國!天哪,她居然是個中國人诶!诶,高橋君你——在想什麽?”

高橋正彥輕輕眨眼,偏頭看着鈴木楓:“我在想一個有意思的事情,咱們口口聲聲瞧不起的中國人居然就在咱們身邊,甚至我們考試還比不過她,這難道不是一種諷刺嗎?”說完,他驀地笑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端着盤子站起來也跟着走了,留下一臉茫然的鈴木楓仍坐在那裏。

而等鈴木楓回過神來,所有人都零零散散地離開了食堂。

“連一個來自中國的女學生都考不過的你們,簡直就是給大日本帝國丢盡了臉面。”一個毫無溫度的聲音在鈴木楓耳旁響起,生生讓青年打了個寒顫。

鈴木楓緩緩擡起頭,看向站在自己面前逆着光的高挑青年,僵硬地吞了一口唾沫:“伊、伊藤君,你好!”

居高臨下的伊藤奈良丢給了鈴木楓一個鄙視不屑的眼神,邁步離開:“被女人比下去,是個蠢貨;可被中國人比下去,就是個徹底的失敗者,你和那些失敗者們,都不配和我說話!”

鈴木無語地看着伊藤奈良的背影……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作者有話要說: ①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兩句話出自魯迅《紀念劉和珍君》。

這一章節,我是從日本學生的角度來還原當時中國人,甚至是中國的缺點。在我看過的那些回憶錄當中,我覺得民族意識尚未覺醒的中國人都有這樣一個共同特點,就是軟弱,但也僅僅只是對列強的軟弱。——“一個從來對自己狠,而對外族忍讓的民族,是不值得任何同情的。”

想從落旌的角度出發,從一定程度上,展現當時民國時期的留學生所思所聞所感。我對于這一點的着墨已經下筆很輕了,真實的歷史遠遠比片面文字來的更加冷漠殘酷。

另:

本文經常進入網審狀态,大家從網頁、手機、APP端如果是鎖住章節的狀态,記得提醒我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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