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33伊藤奈良

因為輔導教員專門給清潔工人打了招呼讓江口木子一個人打掃,所以等落旌将整棟實驗室打掃到差不多時,實驗室裏的學生已經基本上走完。

寂靜夜色籠罩着整棟教學樓,伴随着那讓人後背發寒的消毒水味道。在東京帝國大學中一直流傳着這樣一個說法,就是醫學系的實驗室尤其是解剖室總是會鬧鬼,所以一般過了晚上十點半,整棟大樓樓道中安靜得能聽見時鐘發出的滴答聲。

當落旌準備離開關燈拉閘時,她回頭發現,樓道最裏面的那間實驗室竟然還亮着燈。那是學院的專門實驗室,一般不會對學生開放,只有在需要進行高危實驗時,學生才會在教授的帶領下有資格進入參觀。

落旌狐疑地提着水桶和墩布,走進去:“都這個點了,怎麽還會有人在這個實驗室裏?”——

戴着口罩的伊藤奈良冷漠地擡起眼,沒有一絲溫度的目光讓站在門口的落旌忍不住生生打了一個寒顫。落旌只覺得,被伊藤奈良直視時,就像自己和他手下正在解剖的白鼠一般,毫無差異。努力地将心中的不适壓抑下去,落旌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伊藤同學,我是來打掃衛生的。”

伊藤目光中帶着嫌棄與厭惡,他似是懶得跟落旌講話便徑直低下頭去,左手的鑷子夾起白鼠的腹壁肌肉,只是眨眼的功夫,他便将它胸腔上的橫隔膜取了下來,動作幹淨利落,仿佛解剖剪下的只是一張細薄的皮紙。

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一下子便參雜了令人作嘔的鮮血味,看着伊藤奈良行雲流水般的動作,落旌不由得捂住嘴巴,睜大雙眼:不愧是高橋君他們口中,那穩坐了學院解剖學第一把交椅的好手。

“你是打算一直站在那裏看我解剖下去嗎?”伊藤一邊将胸壁剖取出來,一邊冷漠地提醒回不過神來的落旌,“還有半個小時,實驗室就會徹底關門,再不幹活你想留在這裏過夜?”

落旌連忙回過神來,低聲哦了一句,便開始打掃實驗室起來。

見到另外一個實驗臺上的儀器試管被擺放得亂七八糟,落旌猶豫地看向伊藤,然而他卻只是專注着自己的事情。落旌想了想還是将墩布放到一旁,準備先清洗試管,卻聽身後的伊藤幾乎是冷聲喝道:“喂,你這個女人,不許碰我的東西!”

落旌吓了一跳,而下一秒她就被人狠狠地推到了牆上:“诶,你!——”落旌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覺得後背被撞得隐隐生疼,“你這個人,怎麽回事?!”

伊藤仔細地觀察着顯微鏡下的細菌變化,發現沒什麽大礙才松了一口氣。而他轉過頭惡狠狠地瞪着落旌:“怎麽回事?我還想問你這個女人腦子有沒有毛病!你難道不知道這間實驗室的規矩嗎?在這裏,不是所有東西都是你有資格能來亂動的!”他戴着口罩只露着一雙眼,目光憤怒中帶着輕蔑鄙夷,整個人像一只被侵入了領地的黑豹。

落旌氣不過,站直身體争辯道:“伊藤同學,我剛才只不過是想要打掃衛生、清洗試管,沒有想過要動你的這些東西!”

“要你多事!”說罷,他居高臨下地橫了落旌一眼,“你不是要打掃嗎?喏,解剖臺麻煩你清掃一下!放心,我把實驗鼠的內髒骨架清理得很幹淨。”說罷他将手套脫下來再換上一副新的,端起剛剛采集的樣本走到顯微鏡下準備觀察。

“你!”落旌瞪着高傲的青年,氣道,“憑什麽?!”

伊藤調試着顯微鏡看也不看她,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可以選擇不打掃,但是我會明天告訴輔導教員。還有,沒有人告訴你不要用手指着別人是最起碼的教養嗎?”

落旌低頭一看,果然,自己的手指氣得不由自主地擡了起來。她收回手盯着冷漠又高傲的青年,只見他專注地看着顯微鏡下的細胞膜,而口罩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大半的臉。落旌感到匪夷所思,難道伊藤奈良有第三只眼睛在看着她嗎?

實驗室裏只有青年調試顯微鏡的聲音,落旌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今天倒黴透頂,轉過身去清理解剖臺。調試完顯微鏡的青年擡起頭,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女纖瘦的背影,他剛想出聲提醒她記得戴上口罩和手套,但轉念一想懶得去解釋原因,便索性選擇了沉默。

反正,他讨厭中國人,不是嗎?若是那個中國學生倒黴地生了一場病,甚至更倒黴地在未來幾天裏死去,也只能怪她自己運氣不好了。

“诶,這不是我們這次細菌學的考試卷子嗎?怎麽在這裏?”處理完解剖臺的落旌驚訝地看着另一張桌子上擺放的一沓試卷,她放下手中的東西去翻找自己的卷子,“咦,我的卷子呢?”

“一張不及格的卷子,你留着做什麽?”聞言,伊藤奈良動作一頓,帶着冷漠的嘲諷意味,“我不久前,替你處理了那張卷子!”

處理?落旌看着垃圾桶裏的卷子,蹲下來看到紙張上面粘着的白色鼠毛,便知道卷子被那個人用來幹什麽了!落旌氣急反笑,站起身來怒視着伊藤奈良:“呵,伊藤同學,我不覺得你有什麽資格替我處理我的考卷!”

伊藤将數據記錄在本子上後,又将試管、塗片和培養基一一裝箱,聞言不禁嘲諷地拉長聲音:“難道,一張不及格的卷子還能讓你做成實驗标本,拿去好好地紀念珍藏嗎?”

落旌雙手緊握成拳頭,怒視着伊藤奈良,好笑道:“這麽說來,我反倒應該感謝你咯?”

最後,伊藤啪地一聲關上了試驗箱子,面罩後的一雙眼睛毫無溫度地看向落旌:“定期處理沒用的廢物和垃圾一向是我的習慣,如果你實在是過意不去,那我接受你的感謝!”

“你!”落旌氣結。

伊藤摘下面罩,擦幹了手上的水跡才半靠在桌子上打量着她,偏頭反問道:“你在期待什麽呢?以為找到了自己的卷子,你就可以讓自己的成績重新換一個分數嗎?你不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太過天真和愚昧了嗎?一份所謂東京帝國大學醫學系高材生的試卷上,卻寫着一個連普通人都不會犯的錯誤,這樣的卷子,我就算拿來抓老鼠也覺得髒了自己的手。還有,出于好心我提醒你,在這間實驗室裏,情緒最好不要太過激動,否則會容易生病的。”

伊藤奈良對自己有着深深的敵意。落旌捏着手看着他冰冷的一雙眼,下了這樣一個認定。落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道:“所以,我犯了什麽常識錯誤?”

提着試驗箱的伊藤走過她身旁,聞言嗤地一聲笑起來:“格蘭染色陰性短小杆菌①的病死率高達百分之百,這是一個連普通人都知道的常識性問題,然而你在最後一道加分題上卻畫蛇添足地說還有救,呵,江口木子同學,”見落旌驚訝睜大眼的樣子,他低頭一笑,“你以為,學了一點醫學皮毛的你是救世主還是上帝耶稣?”

落旌不甘示弱地說道:“醫生本來就是以救人為天職,任何病的病死率都不應該随意下定律吧!何況……”真的有染上敗血型鼠疫而病愈的人吶!

伊藤好笑地看着她:“江口木子,我覺得你有必要去看一下精神科的醫生了。”說完,他側身走過她身旁離開了實驗室,徒留落旌一人呆在這裏。

不管是臨床實驗還是書本上的知識,都表明着一旦感染上爆發性鼠疫的患者病發率高達百分之百,然而眼前這個中國女人竟然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詞,伊藤奈良走過空曠的長廊而他的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容——看來不給她一點教訓,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不,肯定有病愈的人!肯定有活下來的人!”落旌狼狽地退後一步靠在黑板上,如果沒有那麽能夠活下來的人,那麽她是什麽,她又會是什麽?她捂住臉頰,有些無力地說道:“怎麽可以這樣輕易就放棄一個人?怎麽可以輕易而毫不猶豫地判下死刑?”

外面傳來刺耳的關閘門聲,落旌驚得踢翻了腳旁的水桶,污水嘩啦地濺了一地打濕她的褲腿,又順着她的褲腳滴答滴答地淌了一地,落旌驚慌地擡起頭看向牆壁上的鐘面——明明還有五分鐘可是現在整座實驗樓都關了!

她想起了臨走時伊藤奈良嘴角嘲諷的笑容,這才明白,原來自己被人擺了一道。

下一秒,電鈴聲響徹教學樓,伴随着刺耳的鈴聲,實驗室所有的燈光電源自動斷開,整間實驗室被籠罩在黑暗中,而空氣裏浮動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落旌的雙瞳猛地一縮,她驚慌失措地想朝門走去,可是她一動整間實驗室卻回蕩着腳步聲,恍若鬼魅。

落旌吓得兩手胡亂在面前揮着,不知道碰到了什麽玻璃器械,骨碌碌地從桌子上滾下來,碎片的聲音為陰森的房間平添了幾分詭異。慌張地摸到牆角,落旌死死地咬着唇靠着牆角蹲下,她雙手抱着自己的小腿,淚珠從她睜得極大的杏眼裏滾落,帶着溫熱。

她害怕。

是的,她承認她在沒用地害怕。

她不停地逼着自己拿起解剖剪子和解剖刀,逼着自己忘記從前噩夢般的畫面,然而黑暗像是無情的導火線,把她盛放着所有害怕擔心與驚惶的盒子完全打開,就那樣鮮血淋漓地擺放在自己面前,讓她根本無處可逃!

所有人都以為敗血症鼠疫的患者是百分之百的死亡率,曾經她也是這樣認為的,一定會死而且死得痛苦又難看。然而現在,她還活着,還有着溫度地好好地活在這個冷漠的人世上。

作者有話要說: ①格蘭染色陰性短小杆菌:鼠疫杆菌屬于耶爾森氏菌屬,革蘭染色陰性短小杆菌。據我所查的資料,鼠疫大概分三種:肺鼠疫、腺鼠疫以及敗血型鼠疫(黑死病),而在侵華細菌戰中的烈性傳染病主要是鼠疫霍亂傷寒炭疽。

其實,整部小說對我來說,最困難的地方還是醫學上的常識以及老鼠。天知道我有多怕耗子,以至于在寝室吓得嗷嗷地叫。不過,小說就是小說,大家沒有女主光環,還是遠離老鼠珍愛生命吧。

另,非常重要的事情!!!

從下一章(男主上線)開始入V,希望大家能夠繼續支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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