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hapter.44近鄉情怯

勃羅姆手指着扶起‘失敗者’的另外兩人,臉色不善問着翻譯:“他們, 這是在同情失敗者還是在藐視我們的存在?”

翻譯一臉為難, 支吾着不知道該如何說。勃羅姆哼了一聲,向教官的隊伍發出了一聲命令。

雨下得越發大, 而在大雨磅礴中,校場中的每個人都安靜極了。天空漸漸亮起來, 可那光亮卻依舊帶着陰沉。段慕軒和張宗靈攙着王奎昌, 見大雨中被他們視作弟弟般的少年疼得面色青白。張宗靈沉下臉:“反正淘汰了一半的人,不會再往下篩, 奎昌你放心吧。”

王奎昌疼得一直哼哼,段慕軒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看向對面身形高大的德國教官:“那個德國人把你摔成這個樣子,你若是再疼也只會讓他越發得意。”

王奎昌捂着胸口, 忍痛說道:“慕軒哥, 宗靈哥,你們倆別管我了。”

聽到拳腳攜帶着風雨聲向他們席卷而來,段慕軒手疾眼快地将王奎昌往孫撫民的方向推出去, 翻身一個後旋踢格擋開淩厲的攻勢。他單膝着地, 手撐在泥地上找着支撐點, 擡頭時見到踉跄退後了兩步的那個德國教官。

青年那雙扇形眼中一片淩厲,目光如同惡狼般兇狠冰冷。張宗靈将帽子脫去, 雙手狠狠地握成拳頭架在身前——他們的姿勢,準确無誤地向站成一排的德國軍人表達了搏擊格鬥的邀請。

不遠處的黑傘下,來巡視訓練進度的委員長看着對峙的兩方, 不禁嗤地一聲笑起來:“看來,‘初生牛犢不怕虎’說的到底還是有幾分道理。不過,我們一直想要的特種軍隊裏就需要這樣不懼任何人的士兵。”軍官來請示于委員長,便見他點頭說道,“如果遠道而來的客人想與學員切磋,而學生又想向老師請教的話,又為什麽阻攔呢?”

翻譯官将蔣校長的這番話翻譯出來,勃羅姆面無表情地回頭,再召出了另外一個教官,和先前的那位教官跨立站成一排,而他們的對面則是段慕軒和張宗靈。

負責部隊訓練的何總監站在旁邊,忍不住問道:“委員長,我不明白為何這支部隊還要再訓練?黨國對這支部隊投入的成本與收回的利益,完全不成正比。”

委員長看向遠方被雨水洗得發亮的天空,淡淡說道:“一個國家,難道不需要一個像樣的特種部隊嗎?就算是在政府的閱兵大典上,也足以告訴其他國家,至少中國人不全是東亞病夫。”

“那委員長打算拿這支憲兵隊怎麽辦呢?”何總監繼續問道,“憲兵隊訓練出來後,是打算投入到各個部隊與戰區嗎?”

委員長笑了笑,看着雨中打得兇狠的四個人:“不管是擰在一起成為一支擁有威懾力的部隊也好,還是打亂安排到不同的部隊戰區也罷,至少留在這裏的人,都是我親手培養出來的我的人不是嗎?黨派中派系争鬥一直是矛盾,那些明面上歸順的軍隊,暗地裏也是不服黨國的。只有那些由我們親自訓練出的隊伍,才是真正嫡系的部隊。”

這樣的搏擊格鬥跟不上點到為止,幾乎是賭上尊嚴拿命相搏。雖然段慕軒和張宗靈經過超負荷的體能訓練,可在對陣另外兩個德國人時絲毫不落下風。之前那個将王奎昌摔到地上爬不起來的德國人同樣地一擊打在段慕軒的腹部,可是青年除了悶哼一聲嘴角流血外,無論是出拳的速度或是躲避的反應仿佛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這讓那個德國人幾乎懷疑,自己并沒有打中段慕軒。就在對手愣神的一刻,青年纏着繃帶的拳頭便狠狠地砸在了對手的眼角,手收回時,那德國人眼角已是一片帶血淤青。他手撫上眼角,見了血,怒不可遏地朝段慕軒出拳出腿,體力不支的青年被那個德國人狠踢在他胸口,下一刻便被人狠狠地甩了出去摔在了泥地裏。

見到德國人走上前将段慕軒狠狠地舉起時,何總監幾乎快要沉不住氣,然而委員長不說停,他不敢逾矩,只是焦急說道:“這樣的搏擊比賽根本不公平!委員長,若是段慕軒在這裏出了事情,那您不久違背了對老師的承諾!”

此時,張宗靈一個後空翻一腳踢在跟自己格鬥的那個德國人下巴上,下一刻他轉身狠狠地用胳膊勒住了舉着段慕軒的那個大塊頭的脖子,而另外一個德國教官吐了一口血沫子,大吼了一聲朝張宗靈的腦袋出拳——

委員長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但嘴上卻說道:“我給過慕軒他一個平穩度日的機會,是他自己放棄并且選擇了這條路。既然這樣,他就應該和其他的軍人一樣。這一點,哪怕百年之後我去見了老師,我也是無愧于心。”

而此時,張宗靈敏捷地松開了手,彎腰避過後腦勺的那拳,而那拳便狠狠地打在了舉着段慕軒的那個德國人頭上。感覺到身上的勁道一松,段慕軒便翻身躍起反腿勾住了那個德國人的脖子狠狠地往地下一甩,張宗靈認準了時機将那人反手扣在了地上。

下一秒,段慕軒朝那個出錯拳頭的德國軍人撲過去,反身就是一個過肩,尚未摔下卻聽一聲“住手!——”段慕軒一怔,一下子松了力道卻反過來被背上的那個人反摔在了地上,眼前一黑他的胸口就被人用腿狠狠抵着。

張宗靈氣得瞪大了眼罵道:“喂,你太卑鄙了!”

“住手!”勃羅姆叫道,“托馬斯,我命你馬上住手!”壓在段慕軒身上的那個德國人才緩緩松開手,恨恨地站起身。張宗靈跑到他的身旁,見段慕軒嘔出一大口血:“喂,慕軒,你怎麽樣?”他有些慌,來到這裏這麽久,他這是第一次看到段慕軒被打得倒在地上起不來的樣子。

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很快便沖走了嘴角的血跡,段慕軒卻悶聲笑起來,對着着急的張宗靈說道:“放心,我死不了的。只是太累了……”他緩緩合上扇形的眼睛,真的太累了。

孫撫民見狀,大聲吼道:“軍醫呢?軍醫呢!”

雨水将段慕軒的面容洗得生白,而青年被擡上擔架時,張宗靈驚訝地看到慕軒天生微垂的嘴角輕輕揚着一個弧度,就像一個單純少年所應有的狡黠笑容。他突然想起了王奎昌講過的那些段慕軒從前在講武堂的光輝事跡,突然有些了悟。

何總監正在通過翻譯和德國教官們說着圓場的話,而接下來等待着其他人的還有層層選拔。張宗靈驀地低聲笑起來,他拍了拍身旁焦急得不行的孫撫民,任重道遠地說道:“大哥,咱們兄弟四個以後就靠你了,中尉隊長你可一定要拿到啊!”

“啊?”孫撫民沒反應過來,而等他反應過來這句話什麽意思時,只見隔着雨幕,身邊剛才還在談笑風生的青年下一秒直直地就像根棍子般倒在地上——

一旁的軍醫手忙腳亂地将張宗靈擡上了擔架,孫撫民突然明白自己被人連擺了三道。雖然有些生氣的兄弟們一個個都視名利為‘糞土’,把他留在火坑裏任重道遠。

孫撫民氣得搖頭一笑,不過随即又釋然開來,好在,他們三個人總算沒有事情。

當段慕軒緩緩走到張家門前,看着門上貼着的瑩瑩喜字一陣恍惚。他仰着頭在門口石獅子前伫立了良久,不知為何,眼眶突然濕潤了起來。張家大門開着,裏面熱鬧道賀鬧喜的聲音傳出來,越發襯得外面街道空曠寂靜。

段慕軒聽着裏面的歡聲笑語,仿佛近鄉情怯般,不敢踏進去。這樣的熱鬧,好像已經很久遠了,久遠到他自己都快記不清了。自從爹死了之後,家裏越發地冷清。段式筠到了出嫁的歲數便被安排嫁去了香港那邊,那是大夫人自己親自做主的婚事,只不過段式筠不樂意,就連上車前也是哭着鬧着不肯的。

可就算是不肯,也沒有人會幫她。

當時段慕軒冷眼看着那個女人上車,一副哭天喊地、生離死別的場面,可他內心卻毫無波動,甚至還想笑。是的,看到他那同父異母的姐姐喊天怨地,看着大夫人不忍卻不得不送心頭肉離開的樣子,他想暢快地笑出聲來。

若不是還想着勉力維持一下早已關系僵化的家庭,若不是還念着對臨去前父親的承諾,他甚至想掏出別在腰上的槍一槍嘣了那個女人。這樣的想法冒出時,段慕軒一點也不驚訝,又或者很早的時候他就想這麽做了。早在父親出殡那天,他跟段慕鴻徹底撕破臉皮時,他手裏拿着槍就在想,如果真的能扣下扳機就好了。

段慕軒仰着頭,昏黃的路燈灑下來,他靜靜地看着自己的黑色影子——

他覺得自己快要死掉,可那些害得他痛苦得快要死掉的人,卻還好好活着。

父親死的頭七,段慕鴻終于回來了,卻是急得回來同他争遺産的。段慕軒還記得,當時自家的大哥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急得一口一個嫡庶之分,讓他感覺到很可笑——

眼前這個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抽大煙欠下了一屁股的債,那些債務追到了爹的頭上,幾乎在走投無路的情況,還是蔣委員長出面替段家償還了那筆債務,就連爹在醫院的出診費也是蔣墊付的。而眼前這個稱自己為嫡長子的人,回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找他要莫須有的遺産?!

在段慕鴻手碰到棺椁時,他一把掏出爹生前的手|槍抵在段慕鴻的太陽穴上,雙眼猩紅得想要殺人,一字一句地說得清楚:“沒錯,我是庶子,你是嫡子,這一點我從沒否認過也不曾妄想改變過!可是段慕鴻,你扪心責問你又有哪一點配得上這身份!就連爹死時想見你一面可是你呢?你在哪兒?你他媽的在夜上海歌舞笙簫欠下的一屁股債到最後只能讓別人來替家裏墊付時,有沒有想過盡半分|身為兒子的孝道?!”

段慕鴻被段慕軒眼裏的光吓得打顫,因為常年抽大|麻手指抽搐得厲害,可是他嘴裏卻不肯落下風梗着脖子說道:“你、你,我看你敢!我可是你大哥,是你兄長!有本事你就開槍,沒本事就別拿一把槍吓唬人!”

對啊,他是自己的兄長。

段慕軒嘲諷地勾起嘴角,這樣一個卑劣不堪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兄長。他低下頭看着自己身上的警衛服——這是委員長施舍給他的職位,青年不禁嘲諷一笑,眼睛中水光輕湧。下一刻,段慕軒收回了槍,卻一拳狠狠地将段慕鴻打得撂在了地上。

段慕軒紅着眼,手指着段慕鴻的鼻子一字一頓地說道:“那麽今天段慕鴻你給我聽清楚了,自打爹死了,自打我穿上這一身衣服起,你我之間……就沒有半分兄弟情分可言!”

大門裏面喝喜酒的人終于有人發現了段慕軒。王奎昌少年心性,直接跑出來了拽着段慕軒的胳膊就往裏面走,一邊走一邊笑着催促道:“慕軒哥你怎麽現在才來,新人都拜過堂了!剛才,宗靈哥還在問你什麽時候來呢!”

段慕軒将手中的禮物交給張家的主人,聞言失笑:“原來宗靈都已經拜過堂了,還以為能看到新娘子長得什麽模樣呢!”

王奎昌拍手說道:“我們也沒見過新娘子的模樣,宗靈哥他們家也太古董了,這都什麽年代還興舊時的那一套,新娘子蓋着紅蓋連臉也看不到,可真是的!诶,撫民哥,慕軒哥總算是來了。”說着,少年就跑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

聞言,段慕軒垂着眼睛,嘴角微微有一個弧度,但是在旁人看來卻無端有幾分苦澀。他坐到兩人給自己留出的位子上,淡淡說道:“儀式什麽的,都不重要。”

孫撫民給他倒了一杯酒,打趣地笑:“你不知道你沒來,我差點以為你真出事了呢!”

段慕軒執起酒杯,笑意未及眼底:“沒有,我躺在醫院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一時不太想醒過來,所以就一覺睡到了現在……這不醒了,就馬上趕過來了。”

“看來你最近是太累了。诶,慕軒,說真的,你應該給自己放兩天假了。”孫撫民勸說道,“咱們的訓練本來就強度大,也不需要你這麽搏命般地給自己開小竈。我記得從前你除了偶爾過年的時候才會回家一趟,其餘時間都在訓練……還是抽空回去看看吧!”

段慕軒低頭笑,轉移話題道:“放心吧,我已經休息好了。畢竟再好的夢,也會有醒過來的時候。至于回家……去年我最小那個姐姐已經出嫁,家裏已經沒什麽值得回去的了。”

孫撫民見他眉宇間凝着深深的落寞,便笑着輕捶了段慕軒肩膀一拳:“哦對了,我差點忘記了!我算是被你們三個臭小子給聯手擺了一道,一個二個三個全都跑了,害得我一個人呆在那裏!嘶,平日裏,我可還真不知道你們裝暈裝得這麽像呢!”

王奎昌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其實當時,是真的疼。”

此時,張宗靈端着酒杯走過來敬酒,一身新郎官的豔俗打扮竟也被他穿出了風流倜傥的味道。見到段慕軒,張宗靈啧了一聲,打趣道:“我還以為慕軒你又要放我鴿子呢!怎麽樣,你的身體都恢複了嗎?”

段慕軒端起酒杯,淡淡笑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不說這些不吉利的。宗靈,你記得好好待人家,別把人姑娘給委屈着了。能走到成親結婚這一步,是老天爺給的緣分,不像那些有緣無份的人,這是羨慕都羨慕不來的運氣。在這兒,我祝你們夫妻和睦、早生貴子、白頭到老。”說完,他眼眶微微泛紅,仰頭便一連灌下了三杯酒。慕軒一向不喜歡說場面話,此時卻說得利落極了,仿佛練習過千百遍一般。

王奎昌有些愣愣地望着灌酒的段慕軒:“那個慕軒哥,你——”張撫民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少年,朝他沉默地搖了搖頭。

張宗靈失笑,拍了拍段慕軒的肩膀:“诶,我說兄弟,說真的,你這副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喜歡我夫人呢!不過,就算你偷偷喜歡過我老婆,但你也比不過我啊。”

孫撫民打趣道:“啧,這可說不準,宗靈你人雖長得是百裏挑一的俊,可人家慕軒也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啊!要是真比的話,也不一定誰輸誰贏呢!”

張宗靈想了想,覺得有道理,看着還是默默灌酒的段慕軒,無奈一笑說道:“慕軒我說真的,我妻子就是一特別平凡樸實無華的姑娘,你就別惦記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你說什麽也不能讓兄弟我難做啊。”

王奎昌大聲反駁道:“哎喲,宗靈哥你就別擔心了,人慕軒哥早就有喜歡的人了!我見過照片,那姑娘長得特漂亮,比我見過的所有女人,哦不除了我娘,都要漂亮!”

少年近乎争辯的一句話讓他們這一桌靜得厲害。三個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停頓了動作面無表情的段慕軒,毒覺得他今日實在是太反常了。而王奎昌更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那句話說錯了——難道誇贊別人也是錯嗎?

“那個,慕軒你——”孫撫民想說些什麽,可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半響,段慕軒放下了酒瓶,衣襟被濕透了溢着酒香,這種香味讓他發醉可是卻知道自己非常清醒。段慕軒伸手拍着王奎昌的肩膀,安慰着少年忐忑的情緒,笑道:“對吧,很漂亮吧!”其餘幾個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周圍又重新恢複了熱鬧。

衆人跑去鬧喜房的時候,段慕軒依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但是他的眼神卻越來越清明。孫撫民怕他心裏憋着會出什麽事,索性就陪着他坐在那裏喝酒。

段慕軒伸出手,發紅的指間微微顫着:“大哥,給我一根煙吧。”

孫撫民從懷中掏出一根煙來小心地放在段慕軒手中,難得孩子氣地嘟囔道:“我好不容易藏了兩根,還被你要走了一根。”說罷他無奈地笑,幹脆陪着段慕軒抽了起來,孫撫民呼出一口煙,緩緩說道,“不過,我記得你一向是最讨厭這些東西的。”

昏暗中,青年手指尖的那點火光越發迷離。段慕軒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吐出濃白的煙霧,淡淡道:“我家裏的大哥喜歡抽大|麻,所以從前我連帶着讨厭所有關乎能帶來麻醉感覺的東西,可是偶爾又不得不麻醉。否則,我就會瘋掉。”

孫撫民彈了彈煙灰,有些猶豫地問道:“跟那個照片上的姑娘有關?”

段慕軒動作一頓,他怔愣了半響,眼眶泛紅地苦笑了一聲:“原來……原來你們都知道了,我還以為自己一直藏得很好。”

“那張照片一直在你枕頭下,其實不是因為你藏沒藏好,而是因為你會偶爾會拿照片出來看。我們就跟你住在一起,有一回你肋骨斷掉了躺在床上休息的時候,手裏攥着那張照片,我們才會看到的。奎昌說的沒錯,那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小丫頭。”

孫撫民看着沉默吐煙的段慕軒,溫吞吞地說道,“還有的時候,你晚上睡覺做夢會說夢話,一邊做夢一邊抽噎。當時我們三個都被你吓醒了,圍在你身邊想叫醒你,可無論怎麽叫你都不肯醒不過來。你心氣兒一相逢高,所以我們就一直沒跟你說罷了。”

段慕軒苦笑了一聲:“原來,是這樣。”

孫撫民看着他的神情,心裏也跟着難受,眉目輕觸地嘆了一口氣:“慕軒,你也別怪奎昌,他就是個沒長大的少年,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情不能提。”

段慕軒垂眸看着自己手掌心:“我沒想怪他,反而要感謝他。”他等了那麽久,甚至有的時候懷疑自己,那是否就是年少時期的一場鏡花水月,夢醒過來就什麽都不剩下。

在段家,沒人再敢在他面前提及李落旌這個名字,因為他真的會到翻臉不認人的地步。段家的人逐漸忘了李落旌和李君閑兩個人,因為不曾提及。而他仿佛也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般,和他們一同過下去,就像那個少女只是他年少的一場夢境。

但當那些不相幹的人問及時,他才會猛地提醒自己——原來,那些時光那個女孩子是真實的,是他年少歲月裏……無法抹去的真實。

“那個姑娘呢?”孫撫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問道,“她怎麽樣了?”

段慕軒抿滅了手指尖幽幽的煙火,擡手捂住了自己的頭,半響才緩緩說道:“幾乎是一夕人間蒸發,什麽都不剩下。那幾天,我快把北平城找瘋了,恨不得每塊地皮都翻過來。後來我才從她弟弟嘴裏知道,原來她出國了,還知道了在那之前我的家人對她說過怎樣傷人自尊的話。”

那個叫阿落的少女一直被他深深地藏在心底,小心翼翼——

是他不能碰的傷口,也是不能說的秘密。

他害怕一旦說出來,傷口會潰膿,記憶會錯亂。

但他更害怕,在這個亂世飄零的年代,她早已不在這瘡痍人間。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叫阿落的少女一直被他深深地藏在心底,小心翼翼——

是他不能碰的傷口,也是不能說的秘密。

他害怕一旦說出來,傷口會潰膿,記憶會錯亂。

但他更害怕,在這個亂世飄零的年代,她早已不在這瘡痍人間。

關于慕軒對于落旌的感覺,恐怕在這一章體現得很明顯了。他怨怪她的不告而別,甚至一度憎恨到難以接受聽到她的名字,當然,他更加恨的是家人與自己。但是在那些生出的怨責背後,是他對于當年病重少女的愛憐、擔心與牽挂。他雖然怨怪落旌,但是更希望她依舊好好地在這個世上。

下一章,就是你們心心念念的回國啦啦啦!!

預告:

“我在中國沒有家,可是我的親人我的同胞在那裏。每一個中國人都應該站在這條戰線上不能再逃避,也無法再逃避。”每一個中國人都無路可走,因為中國已經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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