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有藥(04)

景澄從病房出來,瞥了眼人滿為患的電梯間,直接奔着步梯走過去。

普外病房向下的一層便是手術區,他停下腳步混在焦急等待的家屬堆裏,漫無目的地站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這種守株待兔的行為實在太過愚蠢,才沿着樓梯走下樓去。

穿過門診樓後身那片停車場,景澄一眼便看到了倪澈那輛有模有樣地占據了一個車位的S/MART。他腳步頓了一下,又不受控制地走了過去。好像但凡是跟倪澈能扯上點兒關系的東西,對他都存在特殊引力。

景澄用肉眼替她将車子前前後後驗收了一圈,沒看出什麽不妥,他靠在車尾抱着胳膊仰頭朝住院樓望過去,視線停留在七樓的一個窗口,夢裏的畫面又閃回腦際。

他立即挪開視線落回地面,當年樓下是一爿狹長的草坪,如今為了節省空間都改造成了臨時停車位。

倪澈當年坐在那個窗口時會是怎樣的心情?

曾經他以為她太恨自己,既不想看到他,又不想放過他,所以才有了最後的那通視頻電話。

直到倪澈走後的第三年,景良辰才告訴他,當初大家認為他的狀态不适合再同倪澈見面,所以,盡管倪澈一次又一次要求見他,都被家裏的那些代言人嚴詞拒絕了。

景澄可以想得到,她被拒絕的理由一定是自己不願再見面。

那會兒她究竟該有多傷心,多絕望,她衆叛親離拼命救下來一個忘恩負義的大騙子,他打着正義的旗號利用她,用完了卻連半句解釋都沒有。

景澄迫着自己不去想這些,快步走出停車場,像是急于甩掉身後尾随的什麽東西。他回了趟市局,将手頭的緊急事件處理交代了一下,打算接着去超市給滕青買日用品。

走出辦公樓的時候景澄遇到了景良辰,他正要去食堂吃午飯,看見景澄滿臉詫異,“我都幫你請過假了,你還回來幹什麽?滕青姐怎麽樣了,正好下午我沒什麽事兒,一起過去看看她。”

沒等景澄回答,他的注意力已然被新大陸完全轉移,擡手朝自己右頸部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斜了個媚眼兒,“這裏……”

景澄擡手做了個九陰白骨爪的手勢将他的腦袋往旁邊一扭,物理轉移了對方的視線,“走吧,先去買東西,然後跟我去醫院。”

景良辰顯然不甘心,餘光仍不停往那口牙印上瞟,賤兮兮地嘀咕着,“反正也是去醫院,要不要順便去打個狂犬疫苗。”

他說完瞄着景澄擡起的大長腿迅速朝前跑了幾步并将身體仰出一道奇特的弧度,堪堪躲過他踹過來的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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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不像是滕青姐幹出來的呀,她不是肚子疼嗎?拿男朋友止疼的時候不是都咬手咬胳膊的麽,怎麽還咬上脖子了?”“這怎麽下嘴這麽狠啊,都啃出血來了……”

景澄轉身一級警報地瞪了他一眼,碎嘴子景良辰立即斷了電,變成一只沒嘴葫蘆,只能用意味深長的目光一眼一眼地瞭他。

要是滕青咬的,待會兒見了面就可以直接改口叫嫂子了吧?不太像啊,這倆人磨叽了兩年多都沒什麽發展,會因為一截發炎的闌尾就突飛猛進量變到質變了?

除了滕青還能有誰,該不會是那個倪澈吧?景良辰牙疼地剜了專心開車的景澄一眼,活該!讓你還想着去找人家,怎麽沒一口咬死你!

他餘光瞥着近在咫尺的那個牙印兒,心裏癢癢得要命,恨不得趕緊拓下來拿到鑒證科去做個比對。但實際情況是,他又不敢狠勁兒刺激景澄,只能內心戲豐富地替他在一邊着着太監急。

倆人買完東西,景良辰又蹭了景澄一頓午飯。之後景澄在餐館打包了一大堆湯湯水水的吃食打算給滕青帶過去,“快兩點鐘了,過了六小時她就可以吃東西了,你拿着。”

白吃飯的這位也不好意思不幹活,一手提着購物袋,一手提着食盒跟在景澄後面,“拎這麽多東西你還讓我爬樓梯,有沒有人性啊!”

這種體能也不知道他當初是怎麽從警校畢業的,起碼借他倆膽兒他也不敢去找那位姑父大人走後門。

走到五樓,景澄頓了一下,轉身對景良辰說,“633病房,你先把東西拿上去,我有點兒事等會過去。”

“來看滕青的,你還有什麽事?趕緊的啊,我待一會兒就得走。”不堪重負的景良辰也懶得跟他多掰扯,趕緊提着東西上樓去了。

景澄隔着防火門上的小窗,看見空曠的手術區走廊裏一條長椅上坐了個熟悉的身影,頭上頂着卡通狗頭的手術帽。倪澈正低頭撕一只面包的塑料包裝袋,拉了幾次都沒扯開。

景澄推開門走過去,伸手一把拿過面包。

倪澈一驚,仰起臉看他,那張臉上帶着深深的倦容,比剛從手術室裏推出來的病患還要蒼白。

景澄的眉心緊緊蹙在一起,“你到現在才吃午飯?”他晃了晃手裏的面包,“就吃這個?!”

“跟你無關,想幫忙就替我撕開。”大概因為低血糖或者低血氧,她的手有些脫力,急需補充能量。

“你去換衣服,我帶你出去吃飯。”下命令似的口氣。

“沒空,十五分鐘之後還有一臺。”倪澈相當不耐煩,伸手過來想搶回面包,她是真的很餓了,通常挨餓的時候她的脾氣也會不太好。

景澄的手往回一收,她抓了個空,幹脆一把扯掉帽子,氣呼呼地站起身往手術室走,不吃了還不行嗎?!景澄,欺負人沒下限的嗎,這回我是真沒力氣跟你計較了,有第二次絕不放過你。

景澄追了兩步剛想伸手拉住她,就聽身後有人叫倪澈,“倪老師——”

倆人幾乎同時轉過頭,看見童潛和盛啓南一前一後地走過來。

童潛經過景澄時冷冷地瞥了一眼,随即快步走到倪澈面前,塞給她一杯咖啡,“你先去休息下,盛師兄說等會兒那臺他替你做,你知道自己臉色有多差嗎,今晚的大夜班跟人換一下吧——”

倪澈擡手打斷他,知道這是童潛自作主張地替她搬救兵去了,轉身朝跟過來的盛啓南打了個招呼,“謝謝啊,我去吃點東西,馬上就回來。”

盛啓南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好像他不是來救場的,而是來觀光的,“不舒服就別撐着,該請假請假,客氣什麽?科裏還有老朱在呢,閑着他又不能宰了過年。”

倪澈去換了衣服,出來時發現景澄還捏着面包等在門口。

她直接當他是空氣,看也不看一眼地從旁經過,景澄就跟在她身後,見她捧着咖啡杯送到嘴邊剛要喝,又一把奪了過去,順手塞到垃圾桶裏。

“空腹不能喝咖啡,現在馬上去吃飯,我帶你去!”

倪澈冷嗤了一聲,“警察同志,你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寬了些嗎?這個時間你好像更應該待在六樓當個好家屬吧。如果下一臺等着手術的人是滕青,你會讓我這個麻醉師先去吃一頓大餐再回來上臺嗎?”

“會!任何人都不會放心把自己的親友交給你這樣一個比病人還憔悴的醫生手裏。”景澄幹脆攥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拉出住院樓,塞進車裏。

“你要幹嘛!我還在上班呢,把車門打開!你聽見沒有!”

他這套動作倒是極其熟練,平時抓犯人的招數都用到她身上來了?難不成如果她繼續反抗,他還會拿出手铐铐住她?

咔嚓!景澄倒是沒舍得用手铐铐她,而是擡手拉過安全帶将她扣住,沒等她下一嘴異議噴出口,車子嗷地一竄沖了出去。

景澄把車停在了兩街之隔的一家蒸菜館,倪澈去換衣服那會兒他開手機搜了一下,附近就數這家的口味既溫和又養生。

倪澈下了車,擡頭看了看描紅鑲金、古香古色的門臉,感覺這裏大概不會便宜,“你請客嗎?”

“當然。”

“那我就不客氣了。”倪澈坐下來将菜單翻到第一頁,通常這一頁展示的都是餐館的精華,盡是些又稀罕又死貴的玩意。

她轉臉看着服務員,手指在八開大菜單上兜了個圈兒,“就這頁上的,每種來一道。”

大堂裏的服務員見識有限,可能頭一回遇到點菜點得這麽土豪的,一時間腦回路沒接上茬兒,掉線了。

景澄看了她一眼,江湖救急地對服務員說,“我來點。粉蒸排骨、海鮮盅、一碗米飯、蔬果沙拉。沙拉裏不能有芒果,一滴也不行。”

服務員如釋重負地下了單,抱着菜單迅速溜了,生怕這位女土豪再出什麽幺蛾子。

倪澈勾了下嘴角,随身帶着她的藥,記得她不能吃芒果……那又怎麽樣,她生死徘徊的時候他都不肯來看一眼。

飯菜端上來,倪澈毫不客氣地開動了,看他點菜就知道景澄是吃過了的,于是她連讓一下的客套也省略了。

景澄很厚道地沒盯着她看,任她放飛自我地據案大嚼。

一通電話接進來,景澄也沒走開,直接當着倪澈的面兒接聽,“我還得等一會兒……你走的話跟護士交代一聲,讓她多休息……”

“你慢點吃。”

反射弧來了場中長跑,倪澈才反應過來這句話景澄是對自己說的。飯菜沒噎着她,倒是差點兒給這句插播哽個半死。

電話那邊的景良辰馬上嗅到異樣氣息,“景澄,你又在跟誰吃飯?”

“挂了。”景澄選擇性耳聾的功夫已臻化境,尤其是對付景良辰,經常讓他覺得自己剛剛放了一串無聲的臭屁,熏到的卻只有自己。

沒一會兒,倪澈已經将飯菜吃得七七八八,扯了張紙巾抹抹嘴,“走了。”

景澄将車子拐上了另外一條路,如果從導航上看,大概這條路就是最曲折最爆紅的那個第三選擇。

“我們來的時候走的好像不是這邊。”路盲的眼力見也就到此為止了,景澄一點兒都不擔心被人識破,淡定地說,“剛剛那裏掉頭往回走得開好遠,從這邊繞一下幾個燈就到了。”

擁堵路段走走停停,晃晃悠悠,沒兩分鐘就将忙着消化食兒大腦缺血、整體缺覺的倪澈給晃蕩睡了。趁着等紅燈的工夫,景澄将外套脫下來蓋到她身上,又傾身過去将副駕的座椅緩緩調了個大一些的仰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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