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花開第九

天心月确實很高興。

她從懷孕起, 就常有些情緒低落的情況。

群芳谷裏自然沒有懷孕的女人,天心月自身對懷孕這件事毫無真實感,更是全然不明白該怎麽做。西門吹雪雖然醫術高超,但對于女人懷孕了該怎麽辦知道的也不會比天心月更多。

再發現天心月懷孕後,西門吹雪除了去找了些相應的醫術翻看,便是請婉如回家請了她的母親來。

王秦氏生育過三個孩子, 婉如是她的小女兒。她聽說西門吹雪的妻子懷孕了,便也放下了家中活計,匆匆便随着女兒趕來了。她見着了天心月,就像見着了比命還重的寶貝, 當場便吆喝着一群仆人準備起來。

諸如覺得天心月太瘦又挑食、衣裳穿得不夠保暖之類都是小事了,她甚至覺得床鋪都有些硬了,不利于孕婦。

天心月聽見這句話,下意識就看向西門吹雪。

王秦氏算是見着西門吹雪長大,倒也不算很怕他,當下便勸着說:“莊主是男人,當然不會注意這點小事。夫人不說那是夫人對您敬愛,您知道了不做那就是您的失職!”

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少有的陷入了困頓中,他說:“她沒覺得——”

王秦氏道:“這樣吧,若是莊主覺得不習慣, 那不如搬出屋子去住。”

西門吹雪:“……”

天心月握拳抵在了自己的唇邊, 忍不住:“噗。”

西門吹雪聽見了笑聲,他垂眸瞧了天心月一眼。天心月彎着眼掩着唇發笑,他便也默許了。

天心月原本還覺得有趣, 但當晚間裏王秦氏苦口婆心勸她不要挑食的時候,那點兒有趣就成了苦惱。

她不好面上違逆這位好心的長輩,只能瞧着她給自己炖了一碗的烏骨雞湯。可天心月實在是不喜歡,所以她便表面應下,在王秦氏離開的時候,便将自己的碗推給了西門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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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吹雪:“……”

一來二去,操作娴熟之後,甚至不用天心月再動作。王秦氏給她準備了一碗什麽她不愛吃的,西門吹雪已經會自發自地接過去。等王秦氏回來看見空蕩蕩的碗盤,便會覺着天心月用下了。她用下了,王秦氏便心安。

大家一起其樂融融。

但這點兒樂趣很快便從天心月心頭散去了。

她因為中過群芳盡,縱然是解了毒,身體也損傷不少。所以所有人都極為看顧她的身體狀況,天心月自覺無礙,但下至婉如上至西門吹雪,都覺得她身體虛弱,需要安養。

所以天心月連花家的壽宴都去不得。

她終日待在萬梅山莊裏,往常時節倒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好,可懷了身孕後,她的心思便總是起伏不定的。時常無緣無故便悲春傷秋起來。

西門吹雪見狀,便多陪着她。

有時候同她說些事情,有時候,便是陪着她一起賞花觀月。

這也挺好的,天心月沒有什麽不滿足的,但她仍是不能提起興致來。西門吹雪見狀,原本已經打算書信給廻光,請她來萬梅山莊做客——只是沒想到廻光的信來的更快。

天心月接了信後,精神顯然好多了。

而在江廻光與花滿樓來了後,她的那點兒歡愉,連王秦氏都感覺到了。

王秦氏甚至說:“莊主就不該将夫人拘在家裏,縱使夫人的身體不适宜出個遠門,也該多叫些朋友來陪陪她。女子懷胎十月,若是十月都不得出門,那得多無趣呀。”

西門吹雪:“……”

天心月正慢悠悠地喝着一碗羹,聽見了王秦氏的話,便笑着點了點頭,說:“對呀,所以有客人來,我很高興。”

王秦氏是見着天心月好,她便好了,自然沒有別的話。

西門吹雪垂眸瞧了眼天心月,看不出喜怒,問道:“你覺得有趣?”

天心月問:“先生不覺得有趣嗎?”

她彎着眉眼:“我許久沒有見過群芳谷的人了。”

西門吹雪看了會兒天心月,替她理了理快要滑下去的毯子,說:“随你高興。”

天心月的眉眼便彎得更深,她很高興的将王秦氏為她專門準備的一碗補品推給了西門吹雪,溫聲道:“我知道,今天也麻煩先生啦。”

西門吹雪:“……”

他看着天心月,眸光在晚間的燭火中映出溫柔的味道,他似是嘆了口氣。但天心月看去,他仍然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神色清淺,面色不改地接過了碗。

天心月便忍不住抿着嘴角笑了。

天心月懷了孕後,性情其實變了不少。諸如她變得要比以前更要愛使些小性子,若是不高興了,甚至會發上好一會兒的脾氣。有一次她突然發了脾氣,将婉如吓了一大跳,倒是西門吹雪看着就和沒看見一樣,伸手替她将推了一地的琴譜撿了回來,甚至還淡聲問了她一句:“怎麽了。”

天心月也不知怎麽,看見了西門吹雪,竟然眼睛一眨直接哭了出來。

眼淚砸在她的手背上,她坐在椅子上,一邊哭一邊委屈道:“譜子複不出來。”

西門吹雪便看了兩眼她丢出去的譜子,問道:“哪一段?”

天心月還在哭,卻伸出手指了指缺失的那一小段。

這樣小的事情,若是放在從前,天心月別說發脾氣,怕是連情緒波動都不會有。可現在她不僅發脾氣,甚至情緒波動到在哭。

西門吹雪将她推翻的琴也扶正,掃了一眼原本的曲子,便伸出手重新将斷篇彈奏了一遍。他彈完了一遍,又頓了一會兒,指尖撥出了新的音,他撥出幾個音,又重新頓一會兒,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重新彈起了曲子,續成了整曲。

天心月見着耐下心思替她來複曲的西門吹雪,無緣無故又笑了。

她彎了彎嘴角,又飛快的垮了下去。

西門吹雪見狀,指尖停住,眉梢皺起,他問:“不對?”

天心月說:“不對。”

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便只得又從頭看起這譜子,而後再試。從日升至日落,他便在屋子裏,陪着天心月不厭其煩地複了一日的曲,直到黃昏攀上了枝頭,直到天心月自己睡着了,她也沒有說出一聲“對”。

但她也沒有再哭了。

西門吹雪終于松了口氣。

他起身将睡着了的天心月抱起,婉如在一旁見着天心月睡得熟,便也放下心來。

婉如說:“夫人少有今日這樣失态的時候。我聽我娘說過,女孩子家懷了孕,情緒總是會變得敏感。往日裏夫人總是言笑晏晏、從不與人生氣,我覺得那樣的夫人很好,可她今天生氣了,我覺得更好。”

她仰頭問西門吹雪:“莊主覺得呢?”

西門吹雪垂眸瞧着睡在他懷裏的天心月,唇角微微露出了些許弧度。

婉如見他大步離去,卻也聽見了他回答自己的那句話。

西門吹雪說:“是。”

婉如自然是十分高興,西門吹雪的那句話于她而言就像是尚方寶劍。她以前便覺着天心月太過情緒內斂,若是對于家人都要這麽忍着脾性,那她到了哪裏才能真正的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呢?

于是以婉如為首,整個萬梅山莊對于天心月的這段時期的情緒不穩都持着鼓勵與包容的态度。等天心月的情緒慢慢歸于平穩,衆人還覺得頗為遺憾。

天心月甚少發脾氣,可她發起脾氣來,也特別的好看呀!

廻光聽婉如說完了這段時間的事,忍不住低聲發笑,她對婉如道:“要見着阿月發脾氣,确實挺難的。”

婉如用力點頭,說完了天心月,她又問廻光:“宮主這些日子裏有遇見什麽有趣的事情嗎?”

廻光道:“有,你也見到了。”

婉如:“?”

廻光笑道:“就是花家那位小姐了。”

婉如:“這有什麽有趣的呀。”

廻光瞧了瞧花滿樓與花蘭汀住的那間院子,對婉如意有所指道:“你們家夫人,不是就覺得很有趣嗎?”

婉如仍然不明白這位花小姐有什麽有趣的,她的看法基本就和西門吹雪說的那句話一樣——一來就讓天心月差點兒摔倒,不吉利。

所以她對于廻光的話不置可否,端着一盤糖去給了邀月和憐星,對着這兩個孩子叮囑道:“不要去靠近那間屋子哦,小孩子對于運氣很敏感的,要是惹了壞運氣就不好了。”

廻光看着就忍不住笑,她看了看月色,順口問了一句:“花滿樓他們住哪兒?”

婉如道:“西側的院子,宮主要去嗎?”

廻光道:“當然去,不去錯過了好戲該怎麽辦。”

婉如:“???”

廻光吩咐兩個孩子自己先休息,便跟着婉如一起往西側的院子走去。

婉如在路上忍不住問廻光:“會錯過什麽好戲呀?”

廻光眼力好,正巧見着了西側的婢女皺着眉頭快步向北屋走去。婉如見着奇怪,便叫了她。她見了婉如,也像是見了救星,連忙道:“婉如姑娘,你來的正好。今日入莊的那位女客犯了病,我們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婉如一聽,連忙道:“嚴重嗎?”

婢女道:“我瞧了一眼,臉色白得像紙!聽說花家的七子就是帶她來求醫的,我正想着是不是要去尋——”

廻光問了句:“尋你們莊主嗎?”

婉如聞言,面色一凝,立刻道:“尋什麽莊主,夫人懷着身孕呢!”

婢女:“那,那怎麽辦?”

婉如看向了廻光。

廻光看回了婉如。

婉如面色不改,她對廻光道:“宮主,您去瞧一瞧吧,人死了我們也不太好交代。”

廻光看着婉如意味深長,她笑了笑:“行!”

花蘭汀面色發白,面上全是虛汗。

她發病是半點不假,但她卻也是故意掐着這點讓自己犯了病。此刻難受是真的難受,半點也沒作假。便是西門吹雪來了,也不會察覺有異。

花滿樓聽見花蘭汀連呼吸都弱了,面色也難看的很。他握着她的手,遠遠不斷的輸送着自己的內力替她疏通經脈,減輕些痛苦,一來二去見,連他的額上都沁出了冷汗。

廻光入屋,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

她微微眯起了眼,笑道:“這是怎麽了,不知道的人進來,還以為姑娘得了什麽不治之症呢。”

花蘭汀聽見了廻光的聲音,慢慢睜開了眼,她見到了江廻光,不由嘴唇繃直。

她問道:“西門莊主呢……”

江廻光道:“找他做什麽,論治病,我不比他強?”

她瞥了一眼花滿樓,分不出喜怒道:“至少不會讓人白白空耗內力,只為了做些無用功。”

花滿樓聞言苦笑:“宮主這時候便別打趣我了,她是真的難受。”

廻光冷哼了一聲,卻也坐了下來。她讓花滿樓收了內力,花滿樓遲疑了一瞬,但卻也知道廻光在醫道上遠甚于自己,便也松開了手。他一松開手,原本被疏通的經脈又漸漸瘀滞,花蘭汀痛得當場叫了一聲。

廻光手也不停直接點了她的啞穴,而後搭上她的脈搏探了探。

片刻後,她收回手,借了婉如的帕子擦了擦指尖,對婉如道:“你照顧過阿月,應該懂得醫理,我念一遍方子,你去煎藥。”

婉如點了點頭。

廻光便說了方子,末了又道:“記得加三分黃蓮和一分蓮子心做藥引。”

婉如愣了一瞬,還是哎了聲,匆匆去煎藥了。

花滿樓聽着這方子忍不住嘆氣,卻又說不出什麽話。廻光又伸手點了花蘭汀幾處穴位,她痛的立刻好了些,輕微的喘着氣。

廻光道:“算不上什麽大病。不過是當年被下過成瘾性的□□落下了病根,但我瞧着這毒也解了,也未真正成瘾,所以偶爾會犯些心絞痛。”

花滿樓點了點頭。

廻光道:“她應該不能吃辛辣或者性熱的東西,今日晚膳,你們叮囑了仆人嗎?”

花滿樓道:“我應該說了。”

一旁的婢女聞言,開口道:“花小姐後來又問我們要了一碗栗子桂圓羹。”

廻光“唔”了聲,對花滿樓道:“病因找到了,你這空耗的內力,當真不值。”

作者有話要說: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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