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坐在床腳下, 守了張無忌一整個晚上。

還好,他沒發燒, 也沒死。

天亮時,他醒了。

“芷若,你過來。”他睜開眼,看到坐在床下的我, 朝我招手。

我站起來,拖着有點麻的腿,走到他面前:“幹嘛?”

“我說話大不了聲, 你近點。”他虛弱地說。

我便彎下腰:“你說吧——”

話沒說完,被他扣住後腦勺, 撞上一個吻。

他不容拒絕地吻我,唇舌糾纏, 兇狠霸道,一點都不像重傷的人。

我掙紮,但他的手掌像鋼鐵一樣堅硬,扣在我腦後,不容我退開。

!!!

良久, 他才親夠了,放開我。

“混賬!”我揚手就要打他一巴掌, 快打到他臉上時, 硬生生剎住了。

因為我看見他在笑。

異常燦爛的笑。

“芷若, 你守了我一夜。”他輕聲說道, 無比溫柔:“你沒有殺我, 沒有一走了之,沒有不管我,你照顧了我一夜。芷若,你愛我,你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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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他說我愛他。

今天,他說我承認我愛他。

我收起怒容。

我雖然不知道怎麽樣對付他,但至少我知道怎麽樣能不讓他稱心如意。

他肯定想看到我憤怒、歉疚、無奈、又愛又恨……這樣的反應吧?

那就證明他贏了,他把我握在了手心裏。

我停在他面前的巴掌,改為輕柔地撫上他的鬓角。

“你醒了就好。”我擠出關切而又溫柔的笑容,俯身親了親他的嘴角,“昨天真是對不起,我鬼迷心竅,刺完我就後悔了,你別怪我好嗎?”

我對他說,我後悔刺他。

我不接受他所謂的“機會”和“一劍”。

那只是一個手誤。

他頓時不笑了。

“疼不疼?”我明白他為什麽不笑了,眼神極盡溫柔,軟了身子坐在床邊,關切地看着他問道,“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早上想吃什麽?我給你端來?”

他的嘴唇抿了起來,忽然伸手抓我的手腕。

我輕輕一躲,閃開了。

“我去樓下要一碗白粥來。”我說完,就下樓了。

他重傷躺在床上,起不來,在身後叫我的名字:“芷若!”

我裝作聽不見,兀自下樓去。

樓下大堂裏,楊逍他們都坐着了,見我來了,便往我身邊看:“教主怎麽沒下來?”

“他不太舒服,在屋裏歇着呢。”我說道。

話音落下,就見衆人的臉上變得暧昧起來。他們互相看了對方幾眼,就點點頭:“嗯,那就勞煩周姑娘照顧我們教主了。”

他們都知道張無忌昨晚進了我房裏,一直沒出來。

呵呵。

好暧昧哦。

不僅插了進去,還落紅了呢。

我撇撇嘴,沒解釋,端了碗白粥,就往樓上走。

被範遙出聲攔住了:“吃白粥不夠補,周姑娘再叫點韭菜、牛鞭、魚之類的……”

“咳!”楊逍大咳一聲,打斷了他,“大清早的,吃這些幹什麽?吃白粥挺好的。”

他對範遙使了個眼色。

範遙看了看我,就點點頭:“夠了,夠了。”轉過身,低頭吃起來,不再說話。

周颠有一眼沒一眼地看我,臉上帶着高興。

小昭最善良,她主動端了兩碗白粥過來,還有兩碟花卷和饅頭,送我上樓。

走到一半,她小聲說:“周姑娘,你也不能太依着教主了,還是要節制一點為好。”她說着,略帶憐憫地看我的臉,“有黑眼圈就不好看了。被趙姑娘看見,又要碎嘴。”

我……

“我們什麽也沒有。”我在楊逍他們面前,沒有絲毫解釋的想法。但是在小昭面前,不知道為什麽,很是矯情地為自己辯解了一句。

小昭用一種“你得了吧”的眼神看着我,送我到門口,就走了。

我啼笑皆非。

心裏又有點暖。

小昭真是個好姑娘。

我忍不住看向她的背影,秀氣輕盈,像蝴蝶一樣漂亮。

再想想房間裏,還有個神經病,等着我喂。

一腳踢開了門,我端着早餐走進去,把餐盤擱在桌上,端了碗坐到床頭,“吃點東西吧。”

我擠出最溫柔甜美的笑容,對他說道。

張無忌抿唇看着我:“芷若,你一定要這樣氣我?”

“說什麽呢?我怎麽會氣你?”我彎下腰,要把他扶起來。

他拒絕了我:“芷若!”

“起來吃一點吧?嗯?”我非常耐心地看着他,語氣溫柔。

他抿了抿蒼白的嘴唇,烏沉的眼睛盯着我。

我現在全然把他當傷患一樣照顧。

而不是心愛的傷患。

他很氣哦?

“我這一劍白挨了。”他打量我半晌,忽然閉上了眼睛,有點賭氣地說道。

那一瞬間,我仿佛從他臉上看到了委屈。

我為自己的不好意思而感到羞恥。

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明明是他逼我的,又不是我要刺他的,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受了傷,我對你溫柔一點,不好嗎?”我語氣輕柔。

他更生氣了,好像我這種溫柔甜美的模樣,戳到了他的肺管子上,他喘氣都粗了起來。

他掙紮着要起來,然後便扯到了傷處,止不住地咳了起來。

“是不是很疼?”我輕聲關切,“吃點東西,睡一覺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他喘着粗氣,烏沉的眼睛盯着我。

“你逃不掉的。”他沙啞的聲音,烏沉的眼睛盯着我道,“我說過的話,從不食言。”

從不食言?

他說過什麽來着?

他昨晚說了很多句話,每句話都是這樣的——芷若,殺了我,你就自由了。

我沒殺他。

自由?

下輩子見。

我一下子笑不出來了。

我把碗擱在一旁,抿着唇,盯着他的眼睛。

“對,就是這樣。”他反而笑了,掙紮着坐起來,伴随着虛弱的咳聲,“這才是你,芷若。我喜歡你,我就要得到你。不管是你的人,還是你的心。”

他輕聲說着,語氣卻是無比堅定:“總有一天,你會真心實意地溫柔對我。”

我緊緊抿起唇。

“你喜歡我什麽?我改還不行嗎?”我幾乎要脫口而出。

我用力忍住了。

我盯着他,一句話也不說。

我倒要看看,他還能說出什麽來?

“我叫張無忌。”誰知,他竟然不再看我,而是別過頭,看向空氣中的某一處,“我爹是張翠山,我娘是殷素素,我義父是謝遜。我師從胡青牛,貫通九陽真經,練過乾坤大挪移,我是明教教主。”

他說話的聲音并不大,這要歸因于他胸口中了一劍。

“我幼年時中了寒毒,本以為命不久矣。”他說到這裏,喘了口氣,“但我活了下來。”

他的氣息即便虛弱,口吻卻不掩自信、驕傲。

“上天厚愛我,給了我無上的運勢,我很知足。我從不強求什麽,該是我的,就是我的。”

我聽到這裏,胃裏有點翻湧。我只想說,張無忌,你要不要臉?

“不管是九陽真經,又或者是乾坤大挪移、明教教主之位,都非我所強求。”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在這裏停了下來,喘了口氣,移動目光看向我。

“哪怕是芷若你,我也不想強迫你的。”他喘勻了氣,又開始說起來,“但你不一樣,芷若,你跟它們都不一樣。它們明白自己的宿命,主動跑到我面前。只有你不一樣,你是我的,但是你不懂。我只能,讓你懂。”

我實在忍不住,嚯的站了起來。

伸出手,指着他的鼻子:“張無忌,你要不要臉?”

這種話都說得出口,他還要不要臉?

“芷若。”他又笑起來,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昨天,我讓你殺了我。你沒有,你刺偏了。你看,如果我不這麽做,你根本不懂自己的心。現在你懂了,為何不肯接受?”

他認定我喜歡他。

我坐了下來,扶着額頭。

心裏燒着一團火。

這團火的中心,有一朵黑色的花,隐隐跳動,讓我頭皮都發麻起來。

我從前以為,只要坐上峨眉派掌門,學會九陰真經,我就自由了。

我可以跟張無忌對抗。

但我現在發現,能夠對抗他,算什麽?

我能攔住他不再糾纏我嗎?

峨眉派就坐落在那裏,以他的功夫,誰能攔着不讓他上去?

除非我銷聲匿跡,他再也找不到我。

“好好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心中漸漸有了其他念頭,不再和他做這些無謂的争執。

他聽到這裏,輕輕地笑了起來,握住我的手腕:“芷若,我餓了,你喂我吃粥。”

“好。”我站起身,端過一旁的粥,一勺一勺舀了,喂給他吃。

他吃得心滿意足。

末了,又讓我吻他。

我便給了他一個蜻蜓點水的吻。他不滿足,扣着我的後腦勺,霸道地将我從裏到外吻了個遍。

我沒有抗拒。

一般人有病的時候,脾氣會比較固執。

神經病有病的時候……不提也罷。

我不惹他。

吃過飯,楊逍他們來敲門:“教主,屬下和範右使去查探萬安寺的地形。”

“好,你們去吧。”張無忌隔着門吩咐道。

他們便走了。

臨走的時候,範遙很真誠地囑咐一句:“教主好好休息,注意節制。”

我有點煩,這個範遙是不是有病,就沒點眼色嗎?

連教主的私事都要管!

等到了晚上,楊逍等人回來了,他們探熟了地形,問張無忌:“咱們幾時去營救?”

“現在。”張無忌穿好衣服,下了床,打開門走了出去。

我落後一步,微怔。

“你……”我忍不住叫道,“你行嗎?”

他胸口那一劍是我刺的,有多深……大概就差把他捅出個窟窿了。

他要帶着這麽重的傷,去辦大事?

給我們拖後腿怎麽辦?

話一落下,所有人都看我。

張無忌也看我,他的神情有點惱怒:“芷若!”

“咳。”楊逍咳了一聲,“周姑娘放心吧,教主還很年輕,他可以的。”

然後,便先一步下樓了。

我難得大發善心,居然還被訓了!

呸,死了活該!

路上,張無忌和楊逍、範遙等人走在一起,低聲商議,一遍遍推敲着作戰計劃。

他偶爾咳嗽幾聲,被問起,便說道:“昨晚着了涼,不礙。”

“教主還太年輕了。”楊逍他們便暧昧地笑起來。

我跟在後頭,冷笑。

強撐?真有種。

死了最好,再也沒有人糾纏我了。

出了客棧,我們趁夜潛行。

夜色寂靜,鳥雀無聲。

曠野中,一座高塔逐漸映入視野,是萬安寺。

大部分塔身沒入黑暗,只有點點昏黃閃動,照亮了萬安寺的幾分面目。

一行人悄悄潛入,被其中緊密森嚴的守衛給驚住了。

幸好楊逍和範遙探過路,帶着我們一路有驚無險地繞過守衛,鑽入塔中。

“在十層。”範遙低聲說道。

我們便小心行往十層。

峨眉派和武當派關在兩個方向,張無忌去了武當派的方向,其他人去解救少林寺等門派,我則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前往關押峨眉派的方向。

“锵!”拔出倚天劍,輕松砍斷門上的鎖鏈,我進了牢房。

淺眠中的幾位師姐,立刻發現了我:“芷若!”

“噓!”我進門沖她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掩上了門,走進去,“師父怎麽樣?”

我嘴上問着,目光卻在牢房中搜索,貝貝的身形。

一轉眼,就看見貝貝倚在牆壁上,坐着沉眠。

我微微擰眉。她不是這樣缺乏警惕心的人,怎麽我進來了,她卻沒發現?

“芷若!”正要我邁步走向貝貝時,忽然聽到一個虛弱卻又不乏威嚴的聲音。

是滅絕。

我收回目光,走向滅絕,低頭道:“師父。”

“你很好。”她打量了我幾眼,贊許颔首,“怎麽上來的?”

她已經看到門上的鎖鏈是我砍斷的,以及我腰間挂着的倚天劍。

“我逃出後,遇到了張無忌。”我簡單說了下如何遇到張無忌,以及得到他的幫助的過程,然後摘下倚天劍,雙手奉上:“幸不辱命,弟子搶回了倚天劍。”

現在掌門還是滅絕,她那樣霸道的人物,絕不容許有人挑釁她的權威。

她接過了劍,沉吟了下,對丁敏君一使眼色:“去堵住門。”

丁敏君看了我一眼,道:“是。”便帶着其他幾位清醒的師姐,站到了門口,堵住了門。

我心裏一驚:“師父?”

堵門幹什麽?

這老尼該不會察覺到,我并不是誠心來救她的?

“跪下!”卻聽滅絕一聲威嚴低喝。

我對上她嚴厲的神情,怔了怔,屈膝跪了下來:“師父?”

然後,仰起臉,用茫然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滅絕一向寵愛我,她不至于聽到什麽風聲,就對我喊打喊殺。

她多疑,但我自忖,并沒有給她什麽把柄。

哪怕是趙敏對她說過什麽,她也要問我幾句,才清理門戶的。

就如當年,紀曉芙做出那樣的事,她也沒殺紀曉芙,只讓紀曉芙殺了楊逍和不悔。是紀曉芙再次忤逆,她才絕情打死紀曉芙的。

如果我得罪了她,她頂多讓我殺了張無忌,不會一言不合就要殺我。

一瞬間,我心裏轉過無數念頭,漸漸消了不安。

“你很好,芷若。”滅絕平靜地看着我,眼神帶着嚴肅,“遇到陷阱,你能逃脫,并且請來幫手救助師門,你做得非常好。”

我低下頭:“弟子愚鈍,不敢當師父的誇獎。”

“你能夠抛開成見,放下和明教的恩怨,請了明教來相助,可見你是個心性隐忍、能夠委曲求全、以大局為重的人。”

滅絕說話的口吻很平靜,我猜不出她是要誇我,還是暴風雨來之前的寧靜,只能低頭聆聽。

“當日張無忌在光明頂上的表現,足見他是個有野心、有謀略之人。他如今又做了明教的教主,更是手段不凡。你能夠請來他相助,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滅絕的這句話落下,讓我心頭一熱,擡頭道:“弟子不委屈。為了峨眉派,弟子萬死不辭。”

我真的是受了很多委屈!

張無忌那個神經病,簡直磨人!

滅絕想到了,她真是英明又睿智!

門口處傳來一聲淡淡的冷哼,帶着幾分不屑,我不用看就知道是丁敏君。

我不理她,只擡着頭,兩眼汪汪地看着滅絕。

“很好,你有這個心,證明為師沒有看錯人。”她說着,忽然盤腿坐下,一掌朝我胸前拍來。

我心中一凜,卻沒有動。

我并沒有從她的動作中感覺到殺意。

就在滅絕的掌心貼在我胸前時,一股熱流從接觸的地方傳來,漸漸往我四肢百骸湧動。

并且越來越多。

我猜到了什麽,愕然地睜大眼睛:“師父?”

“專心!”滅絕低喝一聲。

我連忙收起雜念,閉目凝神,引導一股股熱流在筋脈中流淌,并聚于丹田。

熱流越來越多,比起我身體中彙聚的小溪,簡直像一條大江。

這是滅絕全部的功力。

她都傳給了我。

“芷若,不要辜負我。”良久,我把滅絕幾十年的內力都調息完畢,睜開眼時,就見滅絕臉色灰白地躺在一位師姐的懷裏。她看起來滿頭白發,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

我微怔。

“芷若,伸手。”滅絕虛弱地說道。

我遲疑伸手,接過她遞來的兩樣東西。一樣,是象征掌門之位的鐵指環。另一樣,是倚天劍。

“從今往後,芷若便是峨眉派掌門。你們要敬重她,輔佐她,像敬重我一樣。不許別人欺負她,全心全意地聽從她的吩咐,一起把峨眉派發揚光大。”滅絕極為嚴肅地說。

衆位師姐都含淚道:“是,師父。”

“可是師父,周師妹她畢竟年幼,資歷太淺……”只有站在門口,被滅絕派去堵門的丁敏君,着急地說道。

滅絕淡淡看過去,目光威嚴:“年幼?資歷淺?當時被蒙古狗圍住,你逃脫了嗎?你能請得明教來救人嗎?你年紀倒是不小,資歷也不淺,你做到了嗎?”

丁敏君噎住,臉色逐漸變得灰敗。

滅絕一點兒也不給她臉,這話說得極是錐心,讓她多年來的體面丁點兒不剩。

這大概是殺雞儆猴,為了給我做臉。

我心裏有個地方像被火灼了一下:“師父,您為什麽如此?咱們馬上就逃出去了,您為什麽做這樣的事?”

“芷若,你們能逃出去,我卻不能。”滅絕神情一凜,揚起下巴,“我與明教勢不兩立。張無忌不過一個毛頭小子,他想救我的命、拿捏我,也要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

我心中一頓,沒有說話。

“師父,不會的,明教這回是來救六大派的,咱們只是順道,他不會為難咱們的。”一位師姐勸道。

其他師姐也跟着勸:“師父,您跟着我們一起走。”

“師父不走的話,我們也不走。”

只有丁敏君不說話,她的肩膀微微縮起,整個人埋在陰影裏,看不清表情。

“我寧死不受明教恩惠,你們不必多說。”滅局斷然說道,聲音雖然不大,但充滿威嚴,令人不敢反駁。

師姐們都不出聲了,只微微啜泣。

我心裏好像被螞蟻咬着,有點酸,有點疼。

我覺得自己真是卑鄙,剛才竟然那樣想滅絕。

她一心給我做臉,把掌門之位傳給我,還把幾十年修煉的內力給了我。

我卻想讓她死。

“芷若,你過來。”滅絕揮手驅散其他人,專門對我招手。

我猜到她要說什麽,膝行過去,低頭道:“師父。”

“倚天劍和屠龍刀的秘密是……”她果然附在我耳邊,對我說了出來,“你要想盡辦法,不惜一切,得到屠龍刀。”

我鄭重點頭:“是,弟子記住了。”

她如此信任我,對我寄予厚望。

我下定決心,必不辜負她。

“芷若,你長得漂亮,人又聰明,張無忌不會放過你的。”滅絕打量我半晌,忽然嚴厲起來,“但你不可跟他有絲毫瓜葛,明白了嗎?”

我愣了一下,好好的,提張無忌做什麽?但見她嚴厲的神情,仍是點點頭:“弟子謹記。”

“你發誓!”滅絕不放過我,她說出了一個非常惡毒的誓言,讓我學。

那個誓言是這樣說的:

我周芷若對天起誓,以後倘若對張無忌心存愛心,或是與他結為夫婦,我的父母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穩,我師父滅絕師太也會變成厲鬼,日夜與我糾纏,倘若與張無忌生下子女,男的代代為奴,女的世世為娼。

我沒吭聲。

“芷若?”滅絕擰眉看我,“你對張無忌動了心?”

若我未對他動心,此時得到峨眉派的傳承,絕不至于閉口不言的。

滅絕應當是這樣想的。

但我看着她嚴厲的面容,心裏似乎又被螞蟻啃咬了一口。

把內力渡給我後,她蒼老了很多,加上被關押良久,又中了毒,看起來十分虛弱。

“師父,人是會變的,誓言也會随着時間的流失,漸漸被遺忘。”我看着滅絕,一字一句地道:“您若是想讓我守着誓言,就活下去,看着我。有您在,我絕不敢忘。”

她已經這樣了,哪怕活下來,對我的地位也無甚影響。

我只想要掌門之位和倚天劍,我并不是很想讓她命喪高塔。

“糊塗!”誰知,滅絕劈手給了我一個耳光,“一山不容二主。我既将掌門之位傳給你,就絕無茍活之意。”

我被打得臉一偏,耳邊嗡嗡的,依稀聽到師姐們的驚叫聲,以及滅絕的怒斥。

“婦人之仁,婦人之仁!”

我擡起頭,看見滅絕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我,一臉怒其不争。

“你這般不争氣,被張無忌那厮騙了去,只是早晚的事!”滅絕氣得渾身發抖,又舉起手來,要打我,但終究沒打得下去。

我心裏不知什麽滋味兒,低頭問道:“師父,您為何說張無忌對我……有不軌之心?”

我是真的不太明白。

我到底是怎麽被張無忌盯上的?

他那樣心思深沉的人,瞧上我什麽了?

似乎從一開始,他就對我有超出尋常的熱情。哪怕蛛兒為他幹掉朱九真,差點喪了命,他也能說反口就反口,向我信誓旦旦地說,不娶蛛兒。

而滅絕,似乎察覺到什麽,便很怕我被張無忌哄走。

“芷若,你年輕,漂亮,能吃苦,肯隐忍,如今又是峨眉派掌門。”滅絕看着我說,“除了你,還有誰配得上他?”

我渾身一震。

原來在滅絕的眼中,是這樣看我的?

“他是一定不會放過你的。”滅絕看向我的眼神,終于不再掩飾,帶了一分擔憂,“芷若,我将峨眉派托付于你手,你若有朝一日被張無忌哄走,不能自持,便把鐵指環交于敏君吧。”

話才落下,堵在門口的丁敏君渾身一震,立刻跑過來跪下:“是,師父!”

她雙眼晶亮,眼神執着,竟比我還熱切三分。

“誰讓你過來的?”滅絕卻對她怒喝一聲,一指門口,“過去!”

丁敏君便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回到門口站着了。

看向我的眼神,帶了濃濃的挑釁。

好像等着我被張無忌哄走,然後掌門之位就是她的了。

“師父,您跟我們一起走。”我看着滅絕,淡淡說道:“否則,等您一死,我馬上嫁給張無忌。”

衆師姐頓驚:“芷若?!”

這不是明擺着要把掌門之位讓給丁敏君嗎?

她們是不希望丁敏君當掌門的。過去的五年,我和她們交好,為她們謀種種福利,比如峨眉派都能吃上肉了。

倘若丁敏君再當上掌門,她們豈不是又要吃素?

一個個都勸我:“快收回去!”

“不許說這樣的話!”

我跪直了不動,直直盯着滅絕:“師父,我說話算話!”

“你——”滅絕瞪着我,忽然一口血噴出來,兩眼圓睜,身體挺直不動了。

牢房裏靜了片刻。

“師父?!”高高低低的驚叫聲傳來。

我被緊張起來的師姐們擠開,跌倒在地上。

牢房裏的地面,冰冷粗糙,我手心被磨得熱辣辣的。

我撐着地面,站起來,被一個又一個的人影擠撞,逐漸退到了門口。

“師父?師父?您醒醒啊!”

丁敏君抱着滅絕,叫得最用力。

然而不論她怎麽叫,滅絕都沒有絲毫反應。

她死了。

被我氣死了。

我心中湧起一股荒謬之感。

我本來是想救她的,不料天意弄人,她還是死了。

“芷若,我聽見了。”就在這時,我的手臂被一個溫熱的手掌抓住,同時,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張無忌。

他不知何時過來了,就站在門外。他方才躲在陰影裏,一直沒有人發現他。

他聽到了我要挾滅絕的話。

我心頭一哽,扭頭看他,就見他面帶笑容,格外溫柔地看着我。

我忽然有點明白,方才滅絕被我氣得吐血身亡的心情了。

我現在就有點想吐血。

“那是權宜之計,我為了勸師父逃走,才說的。”我撥開他的手,往他身後瞧去。

只有他自己,沒有別人了。我松了口氣。

幸好武當派的人不在這,否則,剛才那一幕若被宋遠橋他們聽見,我真是有口難辯。

張無忌低低笑了一聲,英俊的面上閃過一絲狡黠:“我不管,你反正說了。”

我頓時噎住。

心裏冷笑不已,他算個什麽玩意,我師父屍骨未寒,他就敢在這裏與我調情?

我扭過頭不看他。

卻正正對上滅絕死不瞑目的面容。

她是被我氣死的,雙眼圓睜,薄唇緊抿,透着森然冷厲。

我心下一顫,到底有愧。

“芷若,回去後我們就成親。”溫柔的聲音,在我耳邊說道,帶着開心和誘惑。

我腦中閃過什麽。

忽然擰起眉頭,飛身上前,推開丁敏君,把滅絕抱在懷裏。

我悄悄摸上她的胸口。

她胸口有個洞,濡濕一片。

我心裏撲通撲通跳起來。她不是被我氣死的,她是被人謀殺的。

我忍不住回頭,看向門外。

張無忌已經不在那裏了。

但我知道,他剛才出現過。

能夠避過衆人耳目,謀殺滅絕的人,世上不多。

在場的人,只有一個人有這等本事。

是張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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