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屋外兩人的對話被青蕪聽去了個十成十，此刻他正伏在案桌上, 心裏波瀾起伏。

原來自己在他們心中竟是這樣子的麽, 原來自己在玄真兢兢業業這麽多年竟比不上一次異變帶來的影響，原來那些當面口口聲聲喊他師兄的人背地裏竟是這麽侮辱他的。

既然他們是這麽想的, 那師兄呢，他也是這麽想的嗎, 顏黛呢, 舒珩呢……

青蕪不敢繼續想下去，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愫湧上心頭, 連帶着呼吸似乎都困難起來。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真是不配走在他們身邊。他想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隐藏起來, 如此一來，便沒人再認得他, 也沒人能在他耳邊說三道四。是了, 既然他無法以這個樣子出現在衆人面前，那便永遠消失好了……

他曾在書中看過，靈沼渡是個未曾被人類染指的地方。雖然那地方兇險異常, 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未嘗不是一個好去處。況且, 這是唯一一個青蕪君能想到的沒有人煙的地方。

翌日, 顏黛再來找青蕪時，房內空空蕩蕩。

靈沼渡雖不易闖, 卻也不是沒人來過。青蕪修為不低，幾番探索下來，竟也走到了靈沼渡內部。

幾日下來, 他基本摸清了靈沼渡內環境。這裏雖然危機遍地，但只要不主動招惹那些靈獸毒草，憑他的修為，活下來倒也不是難事。如此，他也算暫時在這裏定居了。

只是日子沒過多久，這份清靜便被打破了。率先闖入他生活的，是舒珩和顏黛。

一日，青蕪剛打坐調息完畢，便聽到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靈沼渡內有許多靈草可供青蕪調養身體，他現在今時不同往日，修為進步了許多。聽到有人來也不急，他倒想看看，除了他還有什麽人願意來這靈沼渡內。

沒想到來的是熟人，顏黛一見他，立刻撲上來，眼淚汪汪地道：“師兄你怎麽一個人一聲不響地就跑到這麽兇險的地方來了，害我們好找。”

舒珩也道：“青蕪，你這麽大人了，做事怎麽如此沒有分寸。”

青蕪印象中，舒珩向來都是快意灑脫的，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也很少責備人。這次一來便挑他的不是，看來這回真是把他得罪狠了。

青蕪道：“你們怎麽在這？”這是他最想問的。

顏黛把眼淚一擦，說道：“你還說呢，你一聲不響就離師門出走，全門上下都緊張壞了。師兄多方打聽才尋到你在靈沼渡附近出現的消息，我們抱着試一試的想法進來探探，沒想到你還真在！”

青蕪冷笑，全門上下都緊張他麽？不見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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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蕪沒把所想說出來，只是問道：“除了你們，還有別人來嗎？”

舒珩道：“玄真上下出動了百餘人，只是靈沼渡難闖，到現在只剩十幾人了。”他語氣微涼，帶了責備之意。

青蕪知道，舒珩素來善良，不忍見人受苦，這次一下子折損這麽多人，他定是把這筆賬都算到自己頭上了。難怪從開始到現在，他就沒給過自己好臉色。

顏黛搖了搖青蕪的胳膊，柔聲道：“師兄，你看我們千辛萬苦來尋你了，你就跟我們回去吧。”

青蕪思索片刻，終是搖了搖頭。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便沒有挽回的餘地。況且，他覺得現在的生活還算不錯，回去說不定還會多生事端，實在無益。

見青蕪拒絕，顏黛小臉又垮了，她委屈道：“為什麽啊……”

倒是舒珩思索片刻道：“常年呆在靈沼渡也不是辦法。你若是不想回去，便同我回魔界吧。我身上有通往魔界的密鑰，到時你我顏黛三人在魔界尋塊地方安穩生活便是。”

顏黛似乎也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一拍腦袋道：“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呢！師兄你放心，我和舒珩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你不會再受委屈啦！”

青蕪敏銳地察覺到她對舒珩的稱呼已經從舒珩大哥變成了舒珩，皺眉問道：“你們……？”

提到這個，顏黛一臉羞澀，她放開青蕪走到舒珩身邊，道：“我和舒珩已經在一起啦，師兄你會祝福我們的對不對？”

望着顏黛希冀的眼神，青蕪強笑道：“那是自然……”

對于這個他從小看到大的師妹，說沒有點特別的情愫是自欺欺人，只是既然他選擇了這條路，便沒有資格再談這些，青蕪心裏清楚。顏黛選擇了舒珩，他應當鼓掌祝賀的，況且舒珩為人他是信得過的，把師妹交給他再好不過了。只是為什麽，青蕪心裏有一塊地方悶悶的，似有萬千話語堵在心頭，不知該從何說起。

青蕪看着眼前一對璧人，吶吶道：“去魔界的事……你們讓我想想……”說罷轉身離開。他只覺得，這地方，他多待一刻都會喘不上氣來。

兩人并沒有看出青蕪的異常，顏黛還欲再勸阻一番，卻被舒珩拉了回來。舒珩貼在她耳邊道：“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

青蕪走之前，看到的便是兩人親昵耳語的場景，更是胸悶得很，他只想找塊地方打坐調息，清淨一番。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出很遠。直到迎面撞上兩個玄真弟子，他才險險停下來。

他不認識眼前二人，那二人卻認得他。

其中一個濃眉大眼的，見了他一把揪住他衣領就吼道：“青蕪！都是為了找你！我兄弟死了！他死了！你要償命你知道嗎！”

聽到聲音，青蕪一愣，不是因為他們所說的內容，而是因為，這個聲音，他熟悉得很。

眼前濃眉大眼的少年聲音粗犷，不正是那日躲在他屋檐下避風的玄真弟子嗎！真是冤家路窄。

望着眼前怒氣沖沖的少年，青蕪只淡淡道：“你兄弟死了關我什麽事，放開你的手，髒我衣領了。”

那少年聽了怒氣更盛，哪肯放手。

另一人閑閑道：“要不是青恒師兄的命令，誰肯來尋你。真當自己是香饽饽呢，誰都想要？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啧，人不人，鬼不鬼的，看了真叫人惡心。”

青蕪眯起眼睛，道：“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那人硬被拉來在靈沼渡轉了幾天本就生氣，現在見了青蕪更是把怒氣都撒到他身上了，說道：“要不是沖着青恒師兄的面子，我們才不來！真不知道青恒師兄那麽英明的一個人，這次不顧門中弟子反對，非要來尋你圖的是什麽！”

青蕪再也聽不下去，摸出佩劍，手起劍落，一劍直直從這人的左胸穿過，一擊斃命，青蕪胳膊上甚至沒沾一點血跡。

那人可能沒想到青蕪會突然出手，至死都睜着大大的眼睛，一副驚恐的樣子。

青蕪收了劍，舔了舔嘴唇，他第一次覺得，殺人的感覺竟是這麽好，現在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只殺一個完全不夠。

濃眉大眼的少年目睹了這一幕，現在青蕪竟是如同地獄修羅一般，一步一步朝着他走來，眼中閃着嗜血的光芒，少年腳下一軟，直直朝地上跌去。

一觸即地面，他便朝青蕪爬去，一把抱住青蕪的腿，哭喊道：“師兄，剛剛都是我的錯，是我說錯話了，求你放過我吧。”

青蕪也不阻止，只是涼涼道：“哦？現在肯叫師兄了？”

少年以為事情有轉機，立刻哭喊得更加賣命：“師兄你大人有大量，就當我剛剛說的話都是放屁，放了我吧。我是我們家七代單傳的一棵獨苗，不能死啊！放了我，我家祖宗十八代都感謝你！放了我，你就是我爺爺！”

青蕪發現，原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曾經放肆辱罵诋毀自己的人也會像條蟲一樣跪地求饒。少年現在的樣子真是難看極了，青蕪卻十分喜歡他現在看到的。

看青蕪沒有進一步動作，少年以為自己說的話起了效果，口中連忙哭着喊着叫爺爺。“爺爺，爺爺，你發發善心，就放過孫子吧。”

奈何他在玄真時就沒好好修習，翻來覆去喊得都是那麽幾句話，青蕪聽得膩了，舉劍便朝少年刺去。

事畢，青蕪擦擦劍，留下一句：“叫得真難聽。”便飄然離去。

他沒注意到的是，不遠處的草叢中，有一個隐蔽的身影正悄悄朝他反方向挪去。

連殺兩人，青蕪心中也難以平靜。平日裏雖然劍上也沾血，但大都是些邪魔妖道的血，殺得也心安理得。真正殺人，這還是第一次。奇怪的是，青蕪不但沒覺得難受，反而一身輕松，有一種心裏一塊大石頭落地的感覺。

又在外轉了一圈，青蕪才回去和舒珩顏黛彙合。意外的，原來休息的地方不僅舒珩和顏黛在此，現下還多了個青恒。叢刻，青恒臉色鐵青，舒珩和顏黛臉色也算不上好。

青蕪剛進去，青恒便喝道：“我聽人回報說，你殺了引泉和伴玉，是不是真的？”

原來被發現了麽？青蕪還想瞞一會的。不過既然青恒問了，他只好答道：“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引泉和伴玉都是誰，不過如果是個濃眉大眼的少年和他的同伴的話，我可以回答你，是的。”青蕪臉上波瀾不驚，毫無悔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青恒一聽，臉色更差了，他生氣道：“幾日不見，你本事變大了，會殘殺同門了。很好，今天我就替玄真收了你這個孽徒！”

“替玄真嗎？你還沒資格！”

青蕪說完便接下青恒一劍。青恒大概是氣狠了，劍鋒帶了劍氣，一下劃破了青蕪的衣袖。青蕪避閃不及，只得犧牲半只袖子。沒等青蕪調整過來，青恒便又一劍劈下，完全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幾回合下來，兩人竟是堪堪戰成平手。青蕪在靈沼渡內吃了許多靈草補藥，修為大增，只是這些東西還沒完全消化，他一時之間無法發揮出完全效力。

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可以打敗師兄了，青蕪暗暗咬牙。他确實不甘心，尤其聽了剛剛兩人的話後更是氣血翻湧。這時，他随便一瞟，正看到站在旁邊觀戰的舒珩。傳聞喝了上古魔族的血可在短時間內功力大增，不知是不是真的。

青蕪想都沒想，沖着舒珩就道：“兄弟，你的血借我喝一下。”

他話一出口，在場剩餘三人皆是變了臉色。顏黛沖出來說：“師兄，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青蕪道：“再清楚不過了。”

顏黛立刻站到舒珩身前，一把攔住想要沖過來的青蕪，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我不同意。

青恒的表現則更為直接一些，提着劍就向青蕪沖來。

青蕪舉劍相迎，心中卻涼成一片。他自以為是兄弟的舒珩在關鍵時刻不願幫他，自以為與之相近的師妹正站在自己對立面，就連他一向敬重的師兄此刻也正提着劍想要殺死自己。這世間，似乎沒有人真正在意他，那麽今後，他是不是也不需要再在意別人了？

正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山間傳來一聲怒吼。不同于人的叫聲，這是真真正正的野獸的嘶吼。靈沼渡內不同于外界，這裏的靈獸個個兇悍無比，平日裏看着溫順，但真正發起怒來，卻是十分可怕的。

應當是自己和青恒的打鬥動靜太大，驚動了靈獸。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便有一只靈獸從林間跑來。它每跑一步，地面都會抖三抖。靈獸體型巨大，不是他們幾人能夠應付得了的。

靈獸哪管這些，看到有異類入侵自己地盤，朝着幾人便沖了過來。幾人反應也不慢，均是迅速閃身，躲開這一擊。

跑路逃命哪有什麽章法，幾人都尋着最近的安全點跑去。這一跑，原本聚在一起的幾人紛紛被打散。

青蕪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朝旁邊一看，真是巧得很，與自己站在一起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不肯施以援手的舒珩。

舒珩看到青蕪，也是吃了一驚。他還沒思索好該怎麽面對昔日的好兄弟，不曾想居然這麽快便又與他站在了一起。

青蕪見到舒珩倒是沒什麽特別反應，他貼近舒珩，小聲說道：“舒珩，去魔界的事情，我考慮清楚了，我同你們一起去。現下我們打不過這頭靈獸，如果能躲到魔界去我們就安全了。情況緊急，你快把你那個密鑰拿出來，打開入口。”

舒珩聽他如此說，心裏自然是願意的，只是剛剛一次攻擊，把幾人沖散了，此刻顏黛正一個人站在離他們八丈遠的地方。

青蕪看出了他心中所擔心的，說道：“我去把顏黛拉過來，你專心開啓密鑰。”

舒珩自然不會同意。開啓密鑰需要耗費許多氣力，還需要精神專注。他一個人倒是沒什麽問題，只是如果要專心開啓密鑰便再無瑕顧及其他。青蕪願意幫忙把顏黛拉過來，自然再好不過。舒珩沒有多說，專心套1弄起密鑰來。

與此同時，那靈獸看一擊不成，自然不肯放棄。它四下張望，青恒與顏黛各據一角，只有青蕪和舒珩是在一起的。相比之下，自然是攻擊青蕪和舒珩這邊劃算些。

靈沼渡中的靈獸有許多是開了心智的，他們眼前這只便是。只見那靈獸沒再猶豫，直直朝青蕪這邊沖來。

而青蕪正和舒珩商量去魔界之事，難以分心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倒是青恒先洞悉了靈獸的策略，眼看靈獸就要撞向青蕪，他立刻捏了個瞬移決，閃身到青蕪身前。只可惜，靈獸移動速度太快，當青恒到青蕪身前時，靈獸已經快要攻擊到青蕪身體了。青恒再拔劍已遲，只來得及匆匆運行起體內真氣。靈獸向前一撞，不偏不倚，正正好撞到青恒身體上。從青蕪這個角度來看，正是青恒替他擋去了這一擊。

同時，青蕪身邊光芒流轉，正是舒珩打開了同往魔界的密鑰。舒珩擡頭，語氣中帶了絲興奮：“青蕪，我打開魔界入口了！我們……咦？顏黛呢？”

青蕪身邊空空蕩蕩的，哪裏有顏黛的身影。

青蕪淡淡道：“打開了麽，既然打開了，那就走吧。”他說罷，一記手刀便向舒珩後頸劈去。

這一記手刀若擱在平時，舒珩定然什麽事都不會有，只是他剛剛消耗了太多法力去開啓密鑰，本以為終于可以回到魔界，沒想到青蕪言而無信，他一下反應不及，暈了過去。

青蕪提起舒珩，最後看了一眼青恒的背影，便向魔界入口走去。入口很快就關閉，于是，人界從此，再無青蕪。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青蕪的經歷到這就算是介紹完啦~ 本來以為一章就能搞定的，沒想到寫了三章。我才不會說，是因為整本書裏我最喜歡的角色就是青蕪！ 然後說一下，地牢裏那個人就是舒珩，青蕪還是把他關了起來日日取血（心疼舒珩小哥哥一秒），然後舒珩走之前顏黛有了他的孩子（我知道有點狗血，不要打我），但是顏黛隐瞞的比較好，所以這一脈一直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這麽珍貴的血，不然早自己喝了【并沒有】，但是那些魔族大佬們不一樣啊，雖然血脈比較淡了，他們還是能看出來，恩，我能想到的暫時就這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