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任世玥發現說完這句話後, 霍迦林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更加确定對于霍迦林而言，那個小丫頭真的能夠輕易的觸動霍迦林的情緒。
明明從前, 無論怎樣的場景, 他絲毫都不會喜怒形于色。
那個小丫頭就這麽好？
任世玥輕輕歪頭, 垂肩的長發緩緩落下, 給他妖冶的面容增加一分漫不經心的從容。
他輕輕一笑, 問道：“你從她身上查到什麽了嗎？”
霍迦林不太想提這個話題，簡短回道：“沒有。”
“不應該啊，”任世玥支起下巴，想了一會兒, “據我所知, 你和這小丫頭都玩了小半年了，該知道的都應該明白了啊，之前給你幹活的那個怎麽說？”
子琪的事的确一直是壓在霍迦林心頭上的巨石, 在好友面前，多少能夠輕松幾分, 他便開口說：“老楊那邊受到了一些不明壓力，已經不做了。”
這倒是讓任世玥驚奇了，老楊是業內出了名的偵探, 能讓他放棄這麽大的單子，肯定是敏感的嗅到了不一樣的地方。
畢竟對方是殺人犯，如果隐瞞周圍所有人這麽多年，甚至還擁有一個美好和諧的家庭，身份又正直光明, 可見對方的城府有多深。
“霍哥，你小心點啊，”任世玥幽幽道，“你要明白，你是在和殺人兇手的女兒在一起。”
霍迦林垂下眼眸，過了片刻才說：“嗯。”
“行了，折騰一晚上，我弄點喝的去。”任世玥懶懶道。
“我去吧。”霍迦林起身。
嘎吱一聲，有門開的聲音，接着有腳步聲傳來，不過幾秒間，對方便走到兩人面前。
霍迦林瞬間神色一僵，這種震驚無措的神情簡直讓站在他對面的人不可置信，有點像自嘲說一聲：你也有這種表情？
可她說不出一句話，甚至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被抽離了。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每一絲每一寸都那麽的熟悉，可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根本完全不了解這個男人！
“甄靈……”霍迦林喃喃的喊出她的名字，聲音輕如羽毛。
可傳入甄靈的耳邊，就像一枚尖銳的鐵釘狠狠的砸到她的耳道裏，瞬間鮮血直流，幾乎什麽都聽不見了。
她多麽想自己真的失聰，那樣的話，起碼不會聽到剛才那些話！
那些她一直深愛男人的另一面，那些他故意接近設計她的真相！
甄靈臉色煞白，像黑夜裏的一抹幽魂，嘴唇一顫一顫的，她沒有哭，更沒有鬧，事實上她站在這裏就已經用光了她僅有的力氣。
現在的她，只想立刻從這裏離開！
甄靈僵直的将目光從霍迦林身上移開，她的動作宛如提線木偶，一頓一頓，毫無任何生機。
接着她向前一步，奔向門口。
霍迦林回過神後心頭一緊，立刻上前，急促的喊她：“甄靈！”
見霍迦林向她過來，甄靈原本僵硬慘白的面孔終于出現了表情。
不是憤怒、傷心、驚怒，而是……恐懼！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始往後退，直到身子撞到了旁邊的花瓶，啪的一聲脆裂的聲響響徹室內，甄靈整張臉幾乎都因為驚恐而變得快扭曲，她尖聲喊道：“別過來！”
這種聲音是人在極度驚恐的情緒下才能失聲喊出的音調，幾乎刺痛耳膜。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甄靈的眼睛裏寫滿了這句話！
該是多麽可怕的人才能夠長年累月的在她面前僞裝的那麽好，步步經營設計，為的只是想要從她身上獲取機密！
那些從前的美好記憶，那些他呵護的安慰通通變作為一種手段！
這個人太可怕了！
甄靈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一股股的涼意蔓延全身。
她看着霍迦林半空中朝她伸出的手，姿态僵硬，臉上無措焦急的神情毫無破綻，如果不是她真的聽到了這些話，真的找到了證據，她怎麽可能相信，霍迦林竟然是這樣一個可怕的騙子！
她怔怔的看着霍迦林，她不知道，這個她心愛的容顏下到底藏着一個什麽樣的人。
她現在只對他感到恐懼，甚至連他是誰都不敢确定。
“甄靈，你聽我說……”霍迦林放低嗓音，試圖讓甄靈冷靜下來。
她的出現令他第一次變得手足無措，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可當務之急一定要穩住她。
他向她伸出手去，甄靈簡直像是遇到了怪物一樣，滿臉驚恐的躲開，驚慌失措到差點踩到地上的花瓶的碎片。
“小心！”霍迦林立刻上前，抱住她的胳膊一拉，還好他及時，沒有讓她踩到碎片中，如果她不小心滑倒，就不是幾個傷口的問題了。
他剛要說些什麽，手掌裏卻傳來陣陣不斷的顫抖。
甄靈在怕，怕到整個人都在抖。
霍迦林看着她，心裏難受的簡直要了命，他一直隐瞞就是不想看到甄靈有一天會難受，可他從沒想過，當得知一切，她的反應竟然是這樣。
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她像是一根即将斷了線的風筝，似乎輕輕一折，她整個人都要死了。
“甄靈……”
“放開我，”甄靈顫着嗓子，聲音小的幾乎快聽不清，“你……放開我。”
她要走，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霍迦林表情苦澀，他嘆了一聲，“我們好好談談好嗎？”
“……你讓我走。”她的回應只有這一句話。
可霍迦林怎麽能放手，“甄靈，我知道你剛才聽到了一些話，但那并不完全是你認為的那樣……”
甄靈的回應是将手裏一直攥着的一疊紙扔到他的面前。
迎面被紙狠狠打了一下，霍迦林絲毫沒有動氣，他彎下腰撿起那疊紙，眼角瞬間一跳。
那是老楊曾經給他的調查資料，裏面詳細的調查了甄山岳的資料，當然……也包括了甄靈。
她用證據告訴他，她不會相信他說的每一個字！
霍迦林不想問她從哪裏發現資料這些無謂的問話，他只想甄靈平靜下來，能夠好好的聽他解釋，他做出柔和的表情，輕聲說：“甄靈，我可以把事情完全告訴你——”
他話沒說完，見到他這副模樣的甄靈似乎像是見了鬼，立刻開始掙紮起來，她力氣很大，霍迦林雙手才能按住她，直到将她牢牢地抱在懷裏時，甄靈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尖叫！
“放我走！放我走！”甄靈發現自己完全無法逃脫他的禁锢時，吓得顫音都喊出來了。
随即霍迦林感到手背一涼，再一低頭，甄靈在哭。
她哭的毫無形象，滿臉驚恐，接着她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
銳疼瞬間傳到全身，霍迦林表情一扭，但他依舊沒有松開，他啞着嗓子緩緩在她耳邊說：“甄靈，你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冷靜聽我說好不好？”
血腥氣漸漸在她的口中溢開，溫熱的血流滴滴落在地上，可他一點都沒松手！
旁邊傳來驚叫聲：“我靠，這女人瘋了，霍哥你快放開她！”
霍迦林恍若未聞，他溫柔的對甄靈笑着，還在安撫她：“甄靈，以前是我錯了，但你給我一個機會，起碼聽我說話好不好？”
片刻後，他壓低嗓音，“我求你。”
這溫柔的嗓音似乎喚起了從前的記憶，甄靈漸漸松開口，擡頭時，臉色蒼白，唇色血紅，此時的她有一種奇異的妖豔美麗，帶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任誰都無法将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她眸光閃爍，細密的睫毛輕輕一眨，一顆淚珠落在霍迦林的傷口上。
她的眼淚，瞬間燙穿了他的心。
接着，甄靈開口了，“……我要走。”
霍迦林怔怔的看着她，瞬間明白了什麽，手上的力道漸松，甄靈立刻感覺到，她輕易的推開了他，接着轉身跑了出去！
她甚至沒有做電梯，直奔樓梯通道而下。
沒有關上的門傳來陣陣寒意，霍迦林雙手垂下，血液在地上形成一個淺窪。
一滴，又一滴。
卻絲毫不及他此刻的心痛，他好像弄丢了這世上他最愛的姑娘。
任世玥急了，“霍哥，你趕緊把你手包紮了啊，這瘋娘們真夠狠心的！”
過了很久，他才沙啞的開口：“……為什麽？”
“霍哥你趕緊的啊，快去醫院吧！”
“你為什麽要那麽做？”霍迦林玄黑的眼眸盯着任世玥，“你早知道她在，那些話是你故意引導的，為什麽？”
任世玥臉色一僵，沒能想到在這種情況，霍迦林還能這麽快的意識到這一點。
霍迦林沒過多去追究，他拿起外套和鑰匙，“我回來的時候，希望你離開。”
任世玥追問：“你去哪？”
霍迦林身形一頓，低聲嘆，“我不能讓她這麽走。”
說罷便追出門。
寒雪冬夜，甄靈像一抹游魂在街上游蕩，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外套，腳上僅一只拖鞋，另外一只在跑下樓的時候似乎丢了。
她漫無目的的在街上緩慢的行走，寒風将她包裹，從肺到心，她只感受到徹底的冷意。
終于離開了那個地方，那個她傻子一樣認為那是自己容身之所的魔窟時，她終于漸漸平靜下來。
她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了。
無論是憤怒，痛苦，還是恐懼。
她現在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她不能回家了，剛剛跑出來時，行李和手機都沒帶出來，渾身上下她連一分錢都沒有。
現在還沒開學，學校也不能去。
甄靈站在原地待了好一會兒，手掌按住心髒的地方，似乎只有她能感受到那裏機械的跳動，才能确認自己還活着。
怎麽辦？
甄靈第一次體會到無家可歸的滋味，世界那樣大，卻沒她的家。
她站在路燈下，仰天看着星空，冬日裏的天空清晰明媚，一顆一顆閃星一如既往的照耀在她的頭頂。
“都是假的。”
那些溫柔，那些美好，所有的一切，通通是捏造的虛幻。
就如此刻的夜星，那些星星的光芒經過數萬光年才抵達地球，事實上那些渺小的星球早已死亡，此刻在她眼裏的星星不過是一群殘骸。
“都是假的。”她又重複了一遍，像是要刻到腦子裏。
嘀的一聲響。
有一輛銀灰色跑車停到甄靈面前。
甄靈謹慎的退後幾步，她現在幾乎到了草木皆兵的狀态。
就見車窗緩緩落下，露出一張清冷美麗的臉，佟焰看着甄靈，微微側頭，利落道：“上車。”
甄靈傻了。
“不上車想凍死嗎，快點。”佟焰淡聲道。
甄靈瞬間回過神，她立刻跑到另一側開門進去，車內的暖風讓她輕輕的吐了口氣，她沉郁的眉眼間終于露出一絲輕松。
佟焰沒有廢話，直接啓動車子，急速的行駛過去，不過幾秒便迅速掠過路邊一個高大的身影。
霍迦林盯着漸漸遠去的車子，濃郁的眉眼裏含着解不開的情緒，天空中突然飄落下雪花。
白雪落下，輕輕飄到他的眉上，霍迦林站在寒風之中，手腕上的傷口凝結成暗紅一片。
他似乎感覺到一直渴求的東西，再次消失在他的生命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