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些人你注定要遇上
已經晚上九點鐘了,江氏的辦公樓依然燈火通明,如果有人在對面用望遠鏡看過去,會發現格子間裏一個個靠咖啡和濃茶提神的白領們端坐在亮着光的電腦前,或糾結地整理數據,或不厭其煩地修改着設計稿件……
在江氏,八小時工作制形同虛設,加班如同餐前點心一樣常見,當然有一部分員工是享有特例的,他們有一個統一的名字——實習生。
因此在同事們對着電腦奮戰的時候,實習生蘇唯一踩着輕快的步伐從電梯出來,但幾乎同時,她臉上的笑容僵在那裏,眼睜睜地看着暴雨頃刻間從夜空嘩啦拍下來。
應該早點走的。她懊惱地把防水的雙肩包撐在頭頂,為自己遮出一小方移動天地。
沒跑出幾米,一輛黑色車子停在跟前,她正詫異,車窗徐徐搖下來,露出一張她以為只有集團雜志和宣傳片上才看得到的臉,“上來。”
聲音比茶水房裏女孩子們八卦時候描述的還要好聽,不僅好聽,還有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
她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順着襯衫看到棱角分明的下巴,低低叫一聲“江總。”
江城也不看她,直接發動車子,“師大新校區?”
“啊?哦,不用麻煩了,送我到公交車站就可以啦。”
“沒關系,順路。”
蘇唯一讪讪的,理清楚頭緒,她小心翼翼問,“江總..是不是認識蘇醒姐姐?”
雨珠打在車窗上,發出悅耳的滴滴答答聲,恰如那個動人的名字從女孩子唇齒間流淌的節奏,想到那總穿西裝的飒爽面孔,江城不由彎起嘴角,“是。”
那一聲“是”裏有無限溫柔。蘇唯一瞬間了然,心想要是叫人知道,又不曉得多少女孩子會芳心碎裂。
就在這時,駕駛位和副駕之間的儲物框裏的手機振動了一下,江城看一眼屏幕,收起笑容戴上耳麥,“喂爸。”
江總的爸爸…董事長!她忙屏住呼吸。
只聽江城說了句,“我馬上送過去。”
Advertisement
等他摘下耳麥,蘇唯一看看窗外,夜色裏,原本瓢潑的大雨開始像線珠子般斜斜落下,她側過身子說,“雨已經小很多了,江總把我放在前邊的公交站就好了。”
江城溫文爾雅的一笑,“沒關系。我先回去取文件,再順便把你送回學校,一條線上,不耽擱。”
“那,謝謝江總。”
江城專注開車,過了一會兒似是不經意問道,“你和蘇醒,怎麽認識的?”
“呃…大一有一次我擠公交錢包被偷了,在公交站牌那裏難過了很久,蘇醒姐姐路過把我送回學校,還幫我付了學……嗯,我是她資助的貧困生。”
雨刷一下一下機械地刮着霧蒙蒙的擋風玻璃,女孩子目視前方,不去看身旁人的表情。
車裏沉默下來。
暴雨來的快去得快,等車子開到別墅門口,雨已經徹底停了,熱和着濕,順着半開的車窗鑽進來,直直鑽到人心底。
夏天總是躁動的。
江城停好車,淡淡開口,他說,“我不常回這裏,估計得找一會兒,車裏悶,你進來坐一坐。”
蘇唯一忙擺手,“啊…不用不用,我就在車裏等等好了。”
江城繞過來替她拉開車門,“沒關系。屋裏沒別人,只有做飯的周姨。”
獨幢帶院子的別墅,門開着,屋裏亮着燈,走到門口,蘇唯一剛低頭看自己的鞋子,猶疑中聽江城道,“不用換了。我上去找資料,你随便坐會兒,飲水機在那裏,喝不慣的話,廚房的冰箱裏應該有冷飲。”
“喝的慣喝的慣。”
話音未落,江城已經匆匆上了樓。
陌生的環境,她有些不适,輕輕走進來,把包放在沙發上,見牆邊有個古樸的書架,她走過去,發現上頭都是些名著,尤其那本《永別了,武器》,她眼睛發亮地伸出手,還沒碰着書皮,就被一個陰冷的聲音吓得釘在原地。
“誰準你動了!”
她縮回手,尋聲看過去。
那邊原來是一間卧室,很寬敞的樣子,她從這個角度看不全,只見一個穿深藍色襯衣的男人坐在靠牆的皮椅上,修長的雙手捧着一本書,頂燈照得他臉上光影分明,如果不是他正陰沉沉盯着自己,她覺得,這其實是個長得不錯又難得帶了些書卷氣的男人。
“對不起。”蘇唯一道歉,她視力不錯,通過封面辨認出男人手裏的那本書,以為遇上同好,往門口走了兩步,“《普漢先生》,馬寬德最優秀的長篇小說,講上流社會的婚姻悲劇。”
說完覺得有賣弄的嫌疑,又低頭小聲補了句“不好意思。”
男人微眯雙眼打量他,“江城帶你來的?”
蘇唯一擡眸,對上他意味不明的眼睛,意識到他似乎誤解了什麽,慌忙解釋道,“不是…呃,我是公司的實習生,江總看我沒帶傘,順便送我一程。”
“順便?”
男人明顯露出嘲諷的神情,他哼一聲,“沒有哪個男人,會真的順便送一個女孩子。”
順便兩個字咬得很重。
算了,清者自清。就要轉身走開,又聽這男人用命令的口吻說,“等等。給我倒杯水。”
.....
她想了想,還是順從地走進去,從男人身旁的實木圓桌上拿起杯子,在外廳的飲水機裏接了大半杯熱水又摻了些冷水端進去。
“喏。”就這樣,一杯溫度适合的水,不高不低舉到男人面前。
男人卻并不伸手去接,只盯着她端着杯子的手,嗤笑一聲,“看來是伺候江城伺候慣了。”
她是典型的綿裏藏針的性格,聽他這麽說,只覺得腦袋轟一聲,身體已經率先做出反應,把杯子重重怼在桌上,她瞪着他,忍着怒氣憋紅了臉說,“我是文案策劃,不是秘書。就算我是秘書,你也沒有資格這樣侮辱我。”
那男人不語,只沉沉盯着她,她第一次覺得氣勢與高低沒什麽關系,要不怎麽他坐着她站着,明明居高臨下卻還是被他震懾?
聽到外頭傳來下樓梯的聲音,蘇唯一壯着膽子最後橫了一眼男人,甩着馬尾轉身快步逃出去。确實是逃,仿佛他是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拿着文件袋從樓梯走下來的江城看一眼從卧室方向過來的蘇唯一,察覺她氣呼呼的,他狐疑地擡腿往卧室方向走去,面色嚴肅了些,“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看樣子你很不想我回來。”
“看樣子長灘島的落日撫不平你內心的陰郁。”江城轉身,朝隐忍着怒氣又帶着詫異的女孩子丢下一句“走吧。”
卧室随即傳出乒乒乓乓摔東西的聲響,驚動了樓上,見一個微胖的拿着抹布的阿姨走下來,蘇唯一心想,她一定就是周姨了。周姨不滿地看一眼江城,帶着愠怒小跑進了卧室。
“沒傷着吧二少爺?”充滿關切的聲音隐約傳來。
二少爺?她詫異地掃向江城,發現他只是輕輕皺了皺眉頭。
一路上蘇唯一都沒有提及那個方才那個男人,江城也始終沉默着,盡管如此,蘇唯一還是注意到,江城握着方向盤的手隐隐發白。
那個男人是誰?她出神起來。
“到了。”他提醒她。
“哦,謝謝。”她趕緊下車,往異常安靜的校園走去,眼下正是暑假,室友都已經離校返鄉,宿舍就剩了她一個,安靜到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好在忙了一天,蘇唯一也累了,把腳下沾了泥點的白鞋刷幹淨用紙巾罩着晾在陽臺,洗洗漱漱完了就躺在床上,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
“唯一啊,你知不知道作為一個文案,你最大的缺點在哪裏?”辦公室裏,市場總監張楠扶了扶眼鏡。
“啊?”蘇唯一緊張起來,要知道,張楠僅僅三年就從一個文案做到市場總監,就因為她,江氏的品牌文宣在同行裏堪稱翹楚,也是因為敬仰她,蘇唯一才一心想要來江氏實習,現在,面對自己女神的質疑,蘇唯一磕磕巴巴半天,也沒能說出一二三。
“你呀,太拘謹了,玩笑都不會開,怎麽能寫出好的文案呢?”張楠拍拍她肩膀。
“下次小于他們瘋鬧你也別光一邊看着,要參與進去,所謂嬉笑怒罵,皆成文章,知道嗎?”
“知道了張總監。”蘇唯一重重點頭。
“好了,給你一個鍛煉的機會,阿織今天不在,他們幾個也都趕方案,你幫我把這些資料送到江家,小江總簽字後拿過來。”
想到阿織每次送資料時痛苦的表情,蘇唯一怯懦起來,“張總監——”剛想拒絕,見女神微笑的看着自己,話到嘴邊又變成,“只需要簽個名字嗎?”
“當然不是。”
“啊?”蘇唯一又緊張起來。
“怎麽能只簽名字呢?當然還要簽上日期呀。你說是不是?”
“…”
蘇唯一拍拍胸口,撫慰險些受到驚吓的小心髒。
“好了,早點去吧。”張楠嚴肅起來,遞給她一張紙條,“這是地址。打車過去,發.票留着,一會兒回來報銷。去了別多話,小江總脾氣不好,不喜歡有人打擾。”
蘇唯一抱着一沓資料走進江家院子裏的時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張楠口中的“小江總”十有□□就是她上回見着的那個男人。她頓時明白了阿織的痛苦,在大門口杵了一會兒,一面之緣的周姨出來丢垃圾,看看她懷裏的文件袋,“找二少爺?”
蘇唯一點頭,“阿姨,小江總...在麽?”
“叫我周姨,”周姨朝她熱情地笑,“在的。一樓最裏間的卧室,快去吧。”
硬着頭皮走到門口,盡管這位小江總已經用不怎麽友好地眼睛打量自己,蘇唯一還是禮貌地敲一敲開着的門,“小江總,張總監要我給您送文件。哦,阿織請假了,所以......”
見他不吭聲,蘇唯一走進去,雙手捧着文件遞過去。
男人接過來,掃一眼她身上裁剪精良的通勤連衣裙,“江城的品位一如既往。”
蘇唯一反應了一會兒,小火苗嗖嗖竄起來,“這衣服是蘇醒姐姐送我的!跟江總沒有任何關系!江總是因為蘇醒姐姐才關照我的!請您不要再污蔑我和江總了!”
“蘇醒?”男人似乎想了一會兒,銳利的目光打量她,“盛林那個總經理...你是她妹妹?怪不得有幾分…”
“不是。”蘇唯一盯着腳尖,靜默了一會兒,“我只是蘇醒姐姐資助的貧困生。”
說完擡起頭,清亮的眼神看過去,很好的诠釋了不卑不亢,“我先出去了,簽完字您叫我。”
“站住。”
男人呵斥一聲,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拆着文件袋,“我有叫你出去?不管你是誰,現在你是江氏的員工。坐下,幫我把簽好的文件整理起來。”
聲音很輕,卻不容置疑。
蘇唯一掃一眼附近,又沒有多餘的椅子,她坐哪兒?
“床邊。”
“啊?”蘇唯一搖頭,“不行!....我衣服不幹淨..不,我是說,穿着外衣坐別人床...不衛生。”
男人迅速地從她話裏挑出刺兒,似笑非笑涼涼道,“照你的意思,我需要額外給你準備一套居家服?還是,你想不穿衣服坐在我的床上?”
這個人渣!人渣人渣人渣!蘇唯一站在那兒,心底咒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