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在我的地盤上發生這種事情,真是待客不周。”天鹿城總裁玄戈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落地窗邊:“我會撤走城裏所有人,封城一個月,一月內你們只管拍戲,一切警戒我的人會負責。”他眼睛裏閃着王族的光芒,細碎黑發垂下來,遮住半邊眉毛。

天鹿城算不上與世隔絕,可地處偏遠,基本上能稱為世外天地,而一家企業之所以叫“城”絕不是為了好聽,這裏占地面積非常大,幾乎是個小市,城內獨立設施齊全,甚至有完備的環城交通,企業內部行業涉獵廣泛,玄戈毫無疑問是天鹿城的王,多年以來無論産業還是居民,都在他掌控之下。

此時會議室裏每個人表情都是嚴肅的,想到有人能悄無聲息潛入劇組,搞出這麽大的破壞,頓時覺得人身安全很成問題。

“玄戈,有沒有查到人是怎麽混進來的?”北洛問。

“這幾日城內沒有一起報警,恐怕不是正當手段。”

“我和雲無月聯系了,她說今天就出發,砺罂的事情她能幫上忙。”

“這樣也好。”玄戈點點頭:“璃火殿我已經讓人收拾出來了,客房随時可用,你們從拖車搬過來吧,有事可以吩咐應壘。”

“知道了。”

人陸陸續續走出會議室,眼下拍攝顯然得叫停了,待到重新安頓之後,才能整理現狀再開機。沈夜垂眸思考着什麽,玄戈叫住了他:“等等。”

“什麽事?”沈夜回頭看了一眼,輕輕關上會議室的門,此時此刻被留下,他很清楚天鹿城的總裁是什麽意思。

“如果知曉,還勞煩沈先生告知,砺罂是怎麽混進來的,他所做的那一切,您心裏是否有眉目?”玄戈問。

沈夜點了點頭,他知道玄戈在擔心什麽:“不是大手段,您的人和劇組的人都不可能有內鬼,他還沒那個能力布下這麽長的線,只不過,砺罂在催眠方面造詣非凡,相信随便控制一個現場工作人員,指使他去砸爛鋼琴寫下那些字不是什麽難事,只不過……”

玄戈似乎松了一口氣,眉頭卻皺地更緊:“只不過被催眠的人恐怕自己也沒有記憶。”

“沒錯,而且那些催眠是強烈的心理暗示,提前設置一個關鍵詞就能觸發,我懷疑砺罂還會再動手。”沈夜環着胸淡淡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他本人究竟在不在這座城裏。”

玄戈的眼神銳利起來,他擡起下巴側頭看了看窗外的景象,這裏是天鹿城最高處,俯瞰所有建築:“沈先生握過槍嗎?不是指演戲的道具。”

“……有。”沈夜回答:“射擊訓練現在還常去,四年前那件事發生的時候,警方曾特別給過持槍許可,不過沒用上。”

Advertisement

“那太好了。”玄戈轉身走到那張寬敞的辦公桌前,從抽屜裏取出一支銀色的手提保險箱,打開遞過來,那裏面放着一把□□和六匣子彈。

沈夜眯起眼睛:“您的意思是?”

“沈先生帶着吧,必要的時候用。”玄戈笑了笑:“在天鹿城我偶爾也可以是法律,不必介懷,我只是怕沈先生太溫柔,保護,有時候只是累贅。”

“謝謝。”沈夜默默接下了保險箱:“不勞煩您擔心,沈某自覺已經夠心狠了。”

等雲無月趕到天鹿城,已經是三天後。

劇組陸陸續續搬進城內客房,所有拍攝器材也都得到妥善保管。損毀的鋼琴不能用了,只好借着城內本來就有的古老管風琴湊合。謝衣導演嘗試着零散地拍了一些細節之後,終于确定頭緒整理清楚了,今早重新開機,順利地結束了好幾組劇情。

在所有人都忙忙碌碌重新調整的這幾天,樂無異持續發低燒,雖然沒落下拍攝,人卻瘦了一圈,一張臉上幾乎只看見眼睛,他把沈夜借他的那本寫滿注解的劇本又翻過一頁,今天有他和夷則外景戲份,一陣敲門聲傳來。

“來了來了。”他打開門,沈夜提着保溫桶走進來。

“午飯吃了麽?”

樂無異搖頭:“猜到沈老師大概會來投喂我的。”

沈夜從保溫桶裏倒出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皮蛋瘦肉粥,又從手袋裏掏出兩個肉包子:“今天的戲沒問題吧?我看你角色适應地不錯,找到定位就能很順手了。”

樂無異拿起肉包子啊嗚一大口,肉包子皮薄餡厚,又嘬了一口香香的肉粥,含糊不清問:“沈老師,我其實一直很想知道,你的衣服是誰給搭配的?”

沈夜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他今日戲份已經全部結束,順手換了便服,淺藍色的水洗牛仔褲比較寬松,上身黑色V領衫外面套了聖誕紋的駝色開衫,樂無異盯着他那雙綴滿鉚釘的短靴和裸露的手腕舔了舔嘴唇:“別告訴我老師您都是亂穿的?”簡直每天都能“上雜志”,難道沈夜在時尚和審美方面如此天賦異禀。

他的确是亂穿的來着……

沈夜啞口無言,一手把徒孫的腦袋按了下去:“喝你的粥。”樂無異的頭發像團濃密的毛線,手感極佳,沈夜忍不住抓起眼前的馬尾搓了搓:“拍完趕緊給我把頭發染回去。”銀發雖好看,可太病弱了些,他更欣賞本來的顏色,自家徒孫一直都是明朗健氣的,他不喜歡樂無異身上帶着病恹恹的感覺。

“好嘞!”樂無異猛點頭,把手伸向第二個肉包子:“……沈老師,其實我有點擔心夷則。”

“怎麽?”

“夷則他不是很喜歡水。”等會兒的那場戲取景挨着水湄:“他生來對水就有莫名的恐懼感,後來他母親溺水去世,症狀加劇了,夷則花了很長時間治療心理障礙,現在他對噴水池和游泳池還行,稍微大點兒的河就不行了。”

這件事沈夜倒是有所了解,某次拍對手戲的時候,夏夷則一個場景重複了幾十條,導演怒氣沖沖停拍了,沈夜給他遞去一杯咖啡,那孩子低着頭一言不發,手心裏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後來他才知道,夏夷則是怕水的。

沈夜把保溫桶裏剩下的粥一股腦兒添到樂無異碗裏。

“一到有水的地方,夷則演戲就不是很自然。”

“心理的沉珂沒有那麽容易痊愈。”

“沈老師,我有點兒不好的預感。”

“別想太多,夏夷則他自己恐怕比你思慮更深,作為朋友,你應該信任他能做好這一切。”

“老師您說的對。”樂無異把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裏,咕嚕嚕就着粥吞下肚去。

整座城的居民幾乎是一夜之間撤離的,天鹿城變得極其安靜,令人聯想到末日孤鎮,能做到撤離所有人本來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他們朝布好景的拍攝地走去,那是位于光明野北面的一處高地,地勢平坦沒有什麽突出的障礙物,高地底下不足四米的地方是一泓山泉,水最深處大約有十米,是自然沖刷出來的活水,泉底能看見無數長滿青苔的巨大卵石,也有魚。

夏夷則朝下看了一眼就縮回去。

“夷則。”樂無異走到他旁邊,順着也看了幾眼:“水挺清的,還有小蝦米。”山間溫度比城裏要低許多,樂無異的體溫還在38℃徘徊不下,吹不了風,戲服外面裹了件厚厚的外套:“你待會兒不會忘詞吧?”

“希望不會。”夏夷則嚴肅臉。

“別擔心,你要是忘詞我不會笑話你的,逸塵子同學。”樂無異拍拍死黨的肩膀。

他們要演的這場戲,是道林與格雷的一段對話,劇情中,山莊後毗鄰古堡的是片嶙峋的山岩,他們兩個偶爾會去散心,不過無法走出去,這泉水便是詛咒的邊界,代表永遠無法跨越的彼岸。

北洛把雲無月帶過來參觀,因為第一次接觸片場,雲無月對一切都感到很新鮮。

“從沒聽你提起過喜歡哪位明星,難不成你沒有偶像嗎?”北洛壞笑,按套路來,雲無月應該說【沒有】,然後他就可以順利接話【以後我就是你的偶像了】。

誰知她沉默了幾秒說:“有的。”

“……誰?”

“缙雲。”

“……他哪裏值得喜歡了?”

“演技、性格、脾氣。”雲無月似乎是認真思考了一下:“我都挺喜歡的,已經很多年了,第一次看他的電影就覺得喜歡。”

“……”北洛深刻體會到什麽叫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只好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啊,開拍了,快看快看。”

樂無異一進入角色就像變了個人。

【格雷垂頭注視着腳下的泉水,那些彙聚的水流是新鮮活潑的,充滿生命的力量——“生命力”一個多麽讓人陌生的詞彙,在活了幾百年,已經分不清什麽是時間的界限之後,格雷完整地接受了黑暗的洗禮。

“我遇到一個人。”道林突然說。

“是那個彈奏管風琴的男人?”格雷淡漠說。

“是他。”道林咬着唇,朝山石邊緣走近幾步:“我希望這條邊界能粉碎,總有一天我會從這裏離開,無論活着還是……”

格雷一把攀上他的胳膊,把道林拽到面前,他的語氣幾乎是憤怒的,可表情仍舊漠然:“不,道林。”他說:“不,這是詛咒,我不希望你死,活在黑暗裏沒什麽不好的,你只需要同我一起墜落……”】

拍攝還在繼續,

陽光底下,卻似乎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

那是極細小的一絲光,雲無月猛地轉過頭,看了北洛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麽,她欲言又止的眼神剛剛和北洛碰到一起,就得到了男人的證實,他們都注意到了,那不是幻覺,的确有東西在發光。

北洛察覺到異樣是從身後而來,他飛快地轉過臉不再看拍攝,而是把目光掃向攝影組裏,在場的工作人員不算很多,大都全神貫注地注視着鏡頭前的兩人。北洛猛地睜大眼睛,在休息用的臨時帳篷後,一個男人正舉着□□,隔了老遠都能看清男人的眼睛——鮮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

“無異!”北洛喊。

沈夜沖了過去……

與此同時,山崖邊的兩人沉浸在角色演繹之中。

本來是可以一條拍完的,那支□□的箭頭折射出微光的時候,樂無異也有所感應。

“等等……”他警覺起來,下意識屏住呼吸,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細小的嗡鳴聲,伴随着“叮——”一聲破空的細響,樂無異條件反射扯了夏夷則一把,那幾乎是電光火石一瞬間發生的事情,一支箭擦着夏夷則的後腦飛過去,深深釘入山岩中,他們兩人順着慣性朝後倒去——背後是清可見底的泉水。

樂無異深吸一口氣,開拍的時候把厚外套脫掉了,他一面朝後傾倒,一面覺得冷,要是掉下去大概會更冷吧。樂無異這樣想着,狠狠把死黨朝前推了出去,夏夷則跌坐在山岩邊緣:“無異!!”他喊,銀發少年“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冷。

刺到骨髓裏那種冷。

樂無異從湖水裏睜開眼睛,覺得自己仿佛失去了重量,他渾身的力氣都在剛才的緊張之中消散了,無法掙紮,連一根手指也不想擡起來,只是不停地下沉、下沉……沉到滑膩的青苔上,墜落到平整的卵石上。恍惚中他聽到水花的聲音,有人朝他游了過來,樂無異閉上眼睛,跌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