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啊啾!”狠狠打了個噴嚏吹飛好幾頁紙,樂無異揉了揉鼻子,歉意地看了一眼被打斷的謝衣:“師傅,您繼續,我……啊啾啊啾!”眼前并不寬敞的拖車客廳裏擠着五個成年男人,其中一個還攜帶感冒病菌。
“你啊你,是不是live過的太刺激了。”夏夷則好脾氣地給死黨遞上紙巾:“慶功宴隔天就感冒發燒,也不至于每回接戲都這麽趕吧。”
“我哪兒知道啊。”樂無異抱怨說撓了撓頭,角色需要,他把頭發染成了銀色,配上混血臉意外的和諧:“這次禺期提前把劇本給我了,放心,不會拖後腿。”他已經結結實實感冒了倆禮拜,連新劇見面會都不得不推遲到今天。
劇組已經全副武裝大部隊來到了片場——天鹿城,總裁玄戈傾情贊助,不過為了不影響正常工作,劇組只打算借用其中一些重要場地,所有員工還是駐紮在城外光明野的拖車裏,條件雖然委屈了些,好在五髒俱全,演員都是老手,也不耍大牌,後天就要開機了,本次總導演兼編劇謝衣老師終于能聚齊所有人認真講解一下要點。
“人物性格我剛才已經單獨對過了,現在針對劇情、臺詞還有什麽難以消化的嗎?”謝衣戴着單邊眼鏡,表情認真地敲了敲臺本,茶幾上厚厚一沓,封面印着劇名《另一個道林格雷》篇幅:十二集、主演:樂無異、夏夷則、沈夜、北洛、分類:同性網劇。
樂無異腦子高速運轉着,他不是沒接過網劇,也不是沒拍過同性題材擦邊球,只是正兒八經來拍這種灰色地帶的愛情小說,怎麽看都閃爍着兩個大字——“爛俗”。不過在他打開劇本之前,以為是俗套的你愛我我愛他貴圈真亂百慕大三角,可真正讀過之後,才明白謝衣老師就是謝衣老師,寫出來的東西怎麽可能沒有深度。
故事如其名字一般,改編自王爾德的《道林格雷的畫像》,設定被搬到現代,而道林格雷不是一個人,他們是孤獨居住在時間停止的山莊裏,兩個被詛咒永生的少年,一個叫道林,一個叫格雷,兩人性格是對立面,象征光明與黑暗。輾轉活了許久,受盡世間分離的苦楚和折磨,終于各自遇到了讓自己擺脫命運的人。
夏夷則飾演道林,是個極盡純真的少年。他将會在第十集便當退場,而他的戀人亨利(北洛飾演)是個靈異獵人,能獵殺所有非人類的存在,偶然的機會闖入山莊。這也是劇中唯一一對不得善終的,亨利應道林的請求殺死對方,兩人至死都沒能傾訴愛意。
而樂無異飾演的格雷,冷酷無情代表黑暗。在道林死後繼承了兩人的名字,懂得了愛,成為真正的“另一個道林格雷”,他的愛人貝澤爾(沈夜飾演)只是個平凡的畫家,流浪到山莊做客,因為摯愛的力量,貝澤爾用自己心口的血描繪出愛人的模樣——成為他一生最高的傑作,一副血色畫像,最後的最後,道林格雷選擇焚毀山莊為愛人祭奠,大火之中,肖像的力量使得兩人重生,解開詛咒,相伴終老。
“所以我,喜歡夏夷則?”北洛苦惱地抱着胳膊:“喜歡誰不好非喜歡天敵,這些人都有什麽毛病。”
“……你好像對我有點意見?”夏夷則困惑。
“沒,只是覺得這種感情也太不合理了,有什麽說不清的,小爺我就不拖泥帶水。”
北洛低頭翻了幾頁劇本:“比如這裏這句,【道林請求亨利在他死後替他好好看看世界】,我拒絕,憑什麽死在別人手上還讓別人替他看,自己好好求個來生不行嗎?”
夏夷則咳了咳:“來生這種東西畢竟屬于玄學。”
“那詛咒怎麽說。”北洛挑眉。
“洛哥,你就別擠兌劇本了,這種言情本來就少不了爛俗橋段嘛。”樂無異又抽了一張紙巾擦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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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這麽說師傅的嗎?”謝衣拿本子敲他:“我要你們拿出十二萬分的精力來捉摸,畢竟你們自己也清楚,這次的角色是每個人的新領域。”
的确,謝衣老師這次在選角上下了苦功夫,他們四個主角除了沈夜影帝,其他三個都面臨挑戰,別說情侶了,簡直毫無默契可言。
“明天道具組忙着布景,你們別搗亂,好好對對戲。”
“那剩下的時間呢?”樂無異問。
謝衣字正腔圓:“當然是培養感情。”
“……”
四個大男人于是從導演拖車裏被趕了出去,你看我我看你。
“沈老師,怎麽辦,現在去哪兒。”
沈夜看了他一眼。
“培養感情呗。”北洛撇了撇嘴,馬尾在腦後甩來甩去,他一把勾住夏夷則的脖子:“走走走,到我拖車打牌去,千秋戲,輸的人要脫衣服。”
夏家公子眯起眼睛:“聽上去很不錯。無異,你和沈老師不會不樂意吧?”
“走就走,怕你啊!……啊啾!”
北洛的拖車東西更少,客廳裏只有地毯、沙發和茶幾,暖烘烘的空調吹得人昏昏欲睡,樂無異因為感冒更是頭點個不停,很快就輸的只剩背心和牛仔褲,他鼻子裏塞着兩團紙巾,甕聲甕氣說:“洛哥你是不是耍老千啊!怎麽每把牌都那麽好,五局了!全是我輸,你們一個個穿的好好的,沈老師就脫了件外套還是被我連累的,不行不行。喵了個咪的,這還玩個毛線。”
北洛打他:“這叫牌運,你幸運E就別羨慕別人光環強。”
“願賭服輸,無異,你再輸就……”夏夷則端起冰水喝了一口。
“喂喂喂夷則,你們兩個能不能行啊,這麽快就統一戰線了。”
“不是培養感情嗎。”北洛說,順便在夏夷則臉上摸了一把,那邊的夏家公子哥兒更好,整個人都快躺在北洛懷裏了,你們直男gay起來真是比真gay還開放。
“小心我告訴雲姐、阮妹妹你們出軌。”
“你不是還說你告白沒成功嗎?我怎麽總覺得你和沈老師一股子老夫老妻感。”
“夏·夷·則。”樂無異炸毛到牙癢癢,頓時爆發了小宇宙,沈夜哭笑不得,安撫地拍了拍徒孫:“游戲而已,這麽認真做什麽?”
“再輸我就裸了!沈老師你想看到這樣的結果嗎?”
沈夜托下巴:“好像也不錯。”
“……”
樂無異奮起:“沈老師我們這把一定要贏!贏了我做飯包養你到殺青。”
沈夜挑眉:“成交。”
也許是影帝大人終于認認真真玩了,又或者樂無異人品爆發,接下來的那一局還真是贏得相當精彩,北洛把一手沒打出去的牌狠狠丢在桌上:“願賭服輸。”他正想把兜帽衫脫下來“唉等會兒。”被樂無異一把按住:“你·給·我·脫·褲·子。”
“……”
一陣窸窣打鬧之後。
“咳咳,北洛兄,嗯,腿不錯。”夏夷則真誠說,那勻稱修長的兩條大腿連顏色都很漂亮:“以後考慮發點粉絲福利吧。”
“閉嘴!”北洛咬牙切齒:“樂無異你給我等着。”
出來混的總是要還,夏夷則一直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沒想到還的這麽快。開機第一場戲就要他出賣肉體。
“謝衣老師,這真的……有必要嗎?”樂無異為難地拿着劇本,他已經穿戴好了角色服裝——花紋繁複的排扣天鵝絨外套,白色領結,銀色馬尾發梢微微卷曲,貼在臉頰上。
這段戲是最開始,當清晨降臨,徹夜未眠的格雷進入道林的房間,把對方喚醒的一個片段,劇本簡單寫着【格雷吹滅燭臺,晨光已經不堪重負從窗簾間隙滾落,他伸手把那一縷亮色撈進來,打開窗戶。冷風使得道林發出夢呓聲,緊皺眉頭,不知他夢裏有些什麽,這樣思考着,格雷走過去,爬上床單,他把額頭和道林貼在一起,假如能共享該有多好,這千百年的孤獨如果他們能夠分擔,也就不會這麽寂寞了吧。】
OK,讓我們來動作解析一下,樂無異要舉着燭臺走進來,吹滅,拉開窗簾打開窗戶,爬上床調戲夏夷則?謝衣老師還特地要求,這裏必須演繹出一種欲望之外的美感。
夏夷則“噗通”一聲從板凳上滑了下去。
他扯扯輕飄飄的歐式睡衣,職業道德告訴他“冷靜,冷靜……再超過也不會有什麽大尺度,坑人坑到自己頭上不太好吧。”
“真的要這麽旖旎嗎?”樂無異掙紮:“師傅,這倆又不是骨科,也沒有戀情啊。”
“從劇本上來分析是合理的,情感渲染非常到位。”沈夜一進入工作狀态就心無旁貸了。
“的确。”謝衣捧着劇本和他讨論說:“不是單純為了搏人眼球或者刻意制造輿論,道林和格雷之間的情感是非常複雜的,既是親人也是兄弟,甚至可以說是同一個人的兩面性,道林繼承的是人性中純粹的真善美,而格雷是完全的惡與黑暗。”
再三确認了動作和臺詞之後,樂無異拍拍臉開始了認真拍攝。
【道林醒了過來,在他睜開眼睛前一刻做了夢,冗長的歲月裏他們兩個極少做夢——他看見春天冰川消融,沿着山頂一直流淌,彙聚成淙淙的泉水,看見沿岸啃食鮮嫩蘑菇的幼鹿,翺翔樹頂的隼……長久以來道林都覺得他會在春天裏死去,在生機勃勃萬物蘇醒的時候長眠,他在等,一切都是無望中的灰燼。
“你病了嗎?為了什麽還不睜開眼睛?”道林先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才感受到腿上的重量,格雷的臉與他貼得很近,額頭傳來另一個人的溫度,待他仔細确認過:“你沒有發燒,做了噩夢,可你夢見了什麽呢。”
“我夢見了死亡。”道林說。
“……那是什麽感覺?”
“什麽都沒有。”
格雷安靜了一會兒:“天亮了。”緩緩回過頭,厭倦地從窗口注視着一成不變的景色:“這不是噩夢,對我們來說,應該是美夢吧。”】
“卡。”謝衣打響了板子:“停一下,無異,情感揣摩不到位,善惡不明顯,還有,你身體太僵硬了,肢體不夠美,要更貼近一點。”
“師傅你饒了我吧……”樂無異撲倒在床上打滾,即使是死黨,夏家公子也是不染塵俗的大直男好麽?瞧瞧那細胳膊細腿,他真怕自己坐上去夏夷則會骨折來着。
“師尊,給無異做個示範吧。”謝衣說,手肘拱了拱旁觀的某影帝。
沈夜看了他一眼:“公報私仇?你很好。”
“不敢。”
夏夷則抖了抖,心如死灰地閉上眼睛,他聽到謝衣喊了開拍,迅速調整情緒立即進入角色。
【“你病了嗎?為了什麽還不睜開眼睛?”道林先聽見那個沒有溫度的聲音,才感受到腿上的重量,格雷的臉與他貼得很近,男人那雙冰冷的手托住道林的臉,語氣平淡:“你沒有發燒,做了噩夢,可你夢見了什麽呢。”
“我夢見了死亡。”道林說。
“……那是什麽感覺?”格雷露出一個模糊懷念的表情。
“什麽都沒有。”道林回答。
格雷沉默了,他趴在道林胸口傾聽心髒跳動的聲音,仿佛在确認什麽:“天亮了。”許久才緩緩回過頭,厭倦地從窗口注視着一成不變的景色:“這不是噩夢,對我們來說,應該是美夢吧。”】
樂無異腦內“嗡”一聲炸了,面前對戲的兩個人簡直讓他內牛滿面。
我知道沈老師你敬業,但也別敬業成這樣,只是試演而已,有必要整個趴在夷則懷裏嗎???還有你們的身高差年齡差都很微妙好麽,最最重要的是,喵了個咪,他真的好嫉妒!!
“師尊果然業界标杆啊。”謝衣嘆道,無論感情還是肢體都無可挑剔。
“少來,幫你帶新人這種事情,我做的還少嗎?”
“呵呵,能利用的都要利用起來。”
那邊師徒二人口頭掐架,樂無異和死黨這邊也打擊不小。
“感覺如何?”樂無異一個箭步撲到床前。
夏夷則眼神已經死了:“我彎了嗎?我沒彎吧?”
“完蛋了夷則、夷則你醒醒!”
“說真的,無異,再來一次我可能會折壽十年,大影帝的身邊不好呆啊,你自求多福。”
“……”
拍完這一景之後便換場地了,劇組在山莊的大廳裏擺了架三角鋼琴,那是亨利與道林相遇時的重要道具。樂無異很早就和北洛厮混在一起,他很清楚發小對樂器一竅不通,如何讓北洛“假裝”優雅地彈琴幾乎把夏夷則搞炸毛了。
“這麽長的手指怎麽就反應不過來!”夏夷則單手在琴鍵上流暢地彈奏着,他的手就像長在黑白鍵上那樣,随便撥弄就能成曲。
“……這簡直比打架難多了。”
樂無異湊過去:“洛哥,學會對你來說基本上不可能,差不多就行,反正有配音在。”
“我是無計可施了,這個音癡就交給你吧。”夏夷則扶額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行了。
“挪開點。”樂無異一屁股坐下來,和北洛分享一張鋼琴椅,幹脆手把手教起來。
“手指分開,對,像這樣,要有一種流暢的感覺。啧……洛哥你小腦沒問題吧?這麽不協調。”
“你說誰小腦有問題?”北洛瞪他。
“……沒,來來來,手給我。”樂無異把北洛的手牽起來,幫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擺在琴鍵上:“就按這種感覺來,想象坐在你面前的是雲姐。”玩音樂已經很久了,基本上通常的樂器樂無異都很熟練,他引導着北洛彈奏《月光》,十指飛舞在黑白交錯中。
沈夜看得有些入迷。兩個年輕人坐在鋼琴面前,畫面異常和諧美好,令他突然覺得有些惆悵,曾幾何時他與謝衣也是這麽坐在一起讨論演技,琢磨劇本,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圈內多了這些新鮮的面孔。
“謝衣,我是不是老了?”沈夜問身邊的人。
“哪有,師尊還很年輕。”謝衣正色。
“我是說這裏。”他把手放在心髒的位置:“有時候它一點波動都沒有,我懷疑它早就随小曦一起死了。可是後來……”
“無異是個好孩子。”謝衣說。
是啊,他是永夜裏的一線光芒,沈夜笑着閉起眼睛,無奈搖頭。
“話說回來。”謝衣指了指鋼琴前的兩個人:“師尊,這樣你都不吃醋?”
“那是小孩子才會做的事情。”
“看來師尊很有自信。”
“不,你只是不懂什麽叫真正的直男。”
“……”
一上午的拍攝很快結束了,他們匆匆回拖車扒完盒飯。
樂無異胃口不好基本沒吃。
沈夜盯着他仔細看了看:“不舒服”
“還是沒自己做的好吃。”樂無異笑笑:“等感冒好了,我開夥給你做好吃的,沈老師等我。”
“好全了再說。”
兩人的午休時間很短暫,很快拖車門就被一陣猛敲,外頭傳來北洛的聲音:“無異,走了,練琴去。”
“诶!就來!”
三個男人一前一後走回片場。
時間還有些早,路上沒看見一個人影,推開山莊大廳,四下顯得格外安靜。
北洛走向鋼琴的腳步猛地停了下來:“什麽玩意兒……”他爆了句粗口。
“怎麽了?”樂無異從他身後探出頭,目之所及的景象讓人一愣。
整個大廳被人用油漆塗地亂七八糟,三角鋼琴已經被砸爛了,碎木料參差不齊的斷口浸泡在一片紅色之中,仿佛傷口流淌出的血……
白牆上醒目的一行大字:
【你會回來求我的。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沈老師。”樂無異深吸一口氣,感到氧氣有些不夠用,他頭重腳輕地扶住牆壁坐了下來:“是那個人幹的嗎?”
沈夜沒有回答,只是轉身輕柔地把手掌貼在樂無異額頭上:“你感冒加重了,有點低燒,下午拍戲暫停吧。”
“好。”
不過不需要他回答,樂無異也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TBC
作者有話要說: 醒目!!!!劇中劇設定致敬王爾德《道林格雷》,結尾有模仿《柯賽特的肖像》這部小衆番劇的劇情,順便給大家推薦這部番,非常非常的有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