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質子

“贗朝現如今就國勢與情形而言,其實與前朝末年諸侯割據之勢并無太大差別。若一定要說不同,不過是與我們北部接壤之北戎,南部接壤之南疆,以及西部毗鄰之西蜀與贗朝尚算相安和睦罷了。”

盛逸鳴的聲音溫和醇厚,仿佛此刻正掀動薄紗門窗的微風般,令聽者舒心惬意。

“若是諸位仍覺得當前贗朝既無遠慮又無近憂,那麽,前不久南疆與贗朝發生的囹圄便足可以令諸位居安思危了。”

看到衆人了然點頭,盛逸鳴接着道:“本殿下想要問問諸位,假設我們贗朝與南疆之前的囹圄并未解開,南疆與我們贗朝之間開始了戰争,諸位覺得……剩下的北戎與西蜀……将會做何反應?爾等又有何高見以避免贗朝被周邊各國合謀共吞的命運?有何良策救國于危難之中?”

盛逸鳴幾個問題一出,尚書房內一時落針可聞。

倒并非是他的問題提得太過刁鑽,而是前些日子南疆對于贗朝的挑釁,确确實實令此間少年有了些許危機感。

算起來自聖祖皇帝平定天下建立贗朝,已有一百四十年之久。

原本贗朝的國土很小,它東臨瑞海,西依蜀山,南接黔疆,北靠狄戎。可贗朝面積雖小,卻是被環伺三方觊觎已久的一塊肥肉。

這裏土壤肥沃,水量豐沛,千裏平原,既無北方冬日的寒冷,又無南方夏季的灼熱,還不像西部那般除了深山老林就是懸崖絕壁。

千百年來,瑞海之于贗朝也始終如她的名字一般——祥瑞平和。

天時地利造就了人和,而天時地利人和又造就了強大的贗朝。

強大的贗朝終是在野心勃勃的聖祖皇帝帶領下踏平了狄戎,降服了黔疆各部,也堵住了西蜀進攻贗朝的要道。

百年彈指,時至今日,贗朝共經歷了九位皇帝,當今朝堂上的這位乃是贗朝第十位皇帝——盛啓淵。

平定天下的聖祖皇帝論功行賞,分封至狄戎和黔疆的諸侯王,也經歷了子子孫孫的沿襲,各自壯大,成為了今日的北戎王——北斛風,以及統禦南疆各部落的首領——南盡坤。

聖祖皇帝神武英明,分封嘉賞諸侯王的同時自然也考慮到了牽制諸侯實力的對策——質子上京!

只是百年已過,老祖宗立下的規矩歷經幾代沿革,改的改,修的修,棄的棄。

到了當今聖上盛啓淵這一朝,北斛風膝下竟然只出了一個羸弱的兒子——北斛律。而南盡坤也唯有兩兒一女。

相較之下,盛世一脈的三兒一女竟然稱得上“多子多福”!

幾經交涉,盛啓淵與北斛風達成協議,以每年向贗朝多進貢五萬匹良種戰馬為條件,赦令其子北斛律生活在北戎與贗朝交界的城池——涼城內,除非其父歸西,否則北斛律不得離開涼城半步。

而南疆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南盡坤的小兒子南盡玄不滿三歲便被聖上一紙诏書宣到了永安。

算下來,如今這南盡玄在永安已經生活了整整十二載!

細細思量一番,這世上當真沒有誰最不幸。所謂的“最”,不過是看和誰比。

贗朝到了盛啓淵這一朝,已是積習生弊,國勢微弱。

在盛啓淵登基早期,他也曾兢兢業業,勵精圖治。但贗朝上下積習已久,奢靡日盛,賣官鬻爵之事層出不窮。

年輕的帝王火氣方剛,一生氣便是“斬!斬!斬!”,時間一久,國勢未見起色,盛啓淵身邊倒是多出了一批會看皇上臉色,極盡溜須拍馬阿谀奉承之臣。

同一時期,南疆卻經過南盡坤祖上幾代兢兢業業的治理使得國力達到了頂峰,一時兵強馬壯,繁榮興盛。

南盡玄被當做質子送抵永安兩年之後,南盡坤的抑郁被其心腹烏太師看在眼裏,終是想出了一道替主子排憂解難的法子——互換質子!

初聽到南盡坤居然膽敢堂而皇之地要求互換質子時,不可一世的盛啓淵怒發沖冠拍案而起,當朝宣布軟禁南疆世子,即刻集結兵馬。

看架勢,那是當下就準備攻打南疆了啊!

可是,丹樨之下跪伏一地的文武大臣以及殿堂之上缭繞不歇的“聖上不可啊!”“聖上三思啊!”“聖上斷不能因一時之氣令贗朝男兒無辜送死呀!”……林林種種的懇求猶如一盆盆冷水,澆得盛啓淵幡然醒悟——

現今的贗朝早已不是彼時高高在上,唯我獨尊的贗朝了;而當下的南疆也不再是往日毫無自保之力,唯唯諾諾的南疆了!

那年冬天,浩浩蕩蕩的隊伍踏上了南去的征程。軍士頂盔掼甲,戰馬健碩遒勁,旌旗獵獵,馬車辘辘。年方四歲的贗朝三皇子盛逸淩,被奶娘抱在懷裏,端坐于金碧輝煌的車架中,愈行愈遠……

轉眼十載,時光匆匆如白駒過隙,這質子,十年前能換過去,十年後更是能換回來!

前不久,南疆嚣張地以永安不太平,致使南疆烏太師小女烏桃兒橫死永安太傅府為由,派了使者前來面見聖上。

那日,久不臨朝的皇帝盛啓淵于早朝的宏明殿上接過南疆使者奉上的瑞海明珠,尚未來得及細細端詳便見使者恭敬地捧出一封信,“聖上,此乃南疆王所寫親筆書信,特命臣下遞交聖上。”

盛啓淵朝旁邊立着的太監總管方洄使了個眼色,方洄立即抖着一身細膩的肥肉小跑下高臺,冷傲地接過使者手中書信。

“南盡坤說什麽?”

盛啓淵端詳着手中鴿蛋大的瑞海明珠,心不在焉地問。心裏揣摩着等會兒下了朝,定要用這珠子在林貴妃細嫩的肌膚之上游走一番。那滋味何等美妙,此刻端坐于龍椅之上的他已然想象得到。

等了一刻不見方洄說話,盛啓淵奇怪地擡頭,全然沒注意到讀信的方洄瞬間驟變的臉色。

“聖…聖上……”

方洄慌張地擡眸看了盛啓淵一眼,膝行至龍椅旁膽戰心驚地舉高雙手,胖手微顫地将南盡坤的書信舉過頭頂呈于盛啓淵面前。

偌大的殿堂靜谧無聲,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朱紅窗棱投射進來,正照在從麒麟香爐內冉冉飄散而出的龍涎香上……

“嘭!”

狠厲的一掌拍在龍椅扶手上,直震得整個龍椅發出“嗡嗡”的顫聲。

“來人!”

“在!”

應答铿锵,禦林軍統領齊将軍從高臺之下走出,停于朝臣列隊最前端單膝跪地抱拳一揖。

“速将南疆世子南盡玄的項上人頭給朕提來!”

盛啓淵龍顏色變,瞪大了雙眼怒不可遏地盯着跪于高臺之下的南疆使者,一字一句緩緩道——

“這——便是朕為南盡坤準備的回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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