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書堂規矩
堂堂贗朝二皇子的面子居然被區區一介南疆質子給駁了!
盛逸雲正為雲依的不懂事生着悶氣,忽然荀胤悄無聲息地湊了過來。
“二殿下,你看能不能……幫忙向皇上求個情,讓我姐姐……也來尚書房讀書?”
“不能!”
氣頭上的盛逸雲想也不想,幹脆地拒絕了荀胤的懇求。
“不……能啊?”荀胤碰了一鼻子灰,癟了嘴幽怨地望着盛逸雲挺直的後背沒聲響了。
他性子軟糯,來到這世上十一載,雖說從不給他爹荀況惹是生非,但因着這唯唯諾諾的性子也着實沒得到旁人多少好感。
唯有大他三歲的姐姐荀寰對這個弟弟關愛有佳,整日老母雞護崽似的将他罩在自己羽翼之下。對這個姐姐,荀胤自然是百般依賴。看到四公主和雲依來了尚書房,自然想讓姐姐也一同前來。
“她們來尚書房是公主的主意,又不是我說的情!”大約是覺得方才的話太顯生硬,盛逸雲補了句。
“哦,這樣啊。”荀胤應了,嘴上沒說什麽可臉上卻寫着明顯的不信。糾結了一刻,荀胤忽而一屁股在盛逸雲的臺案旁跪坐了下來,“二殿下,我說了你別生氣,其實……”他小心翼翼地瞄了後面的盛逸塵一眼,壓低聲音在盛逸雲耳邊悄聲道,“其實荀胤覺得公主想不出這樣的主意!”
盛逸雲聞言眼皮突突跳了兩下,正想着是該誇荀胤呢,還是該罵荀胤,忽覺一陣掌風從身後劃來,習武多年的他本能地一側頭,但聽“啪”地一聲……
“荀胤!本宮看你小子是活膩了!你再在這裏诋毀本宮一個字,別說你姐姐,就是你,本宮也定讓你從此入不了尚書房!”
“我…我…我信,我信!”荀胤一手捂着挨了巴掌的後腦勺,一手捂着嘴,惶恐的眼毫無焦距地亂轉着,“公主勿怪,勿怪。荀胤知錯了,荀胤再不亂說話了……”他邊說邊忙不疊地跑回自己座位,仿佛一只受了莫大驚吓的小鹿。
盛逸雲理也不理眼前的鬧劇,事不關己地坐正身子繼續看他手裏的書,可其實卻是一個字也未看進眼裏去,因為身後那桌,林岸霄還半趴在雲依的案幾旁有一茬沒一茬地跟雲依聊着天。
“岸霄,我哥哥他……多久沒來了?”
“嗯……也沒幾天。”林岸霄裝模作樣地想了想,“你呀,不用替你哥哥操心,我昨天還在城南碰到他,他好着呢。你別看他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消息靈通着呢!說不準就從哪兒聽得你來尚書房的消息也跟着來了呢!”
“哼!花眠柳宿,能不好麽!”盛逸雲本不想插話,可不知怎的,他的嘴竟然先于他的心出了聲,“一點兒沒見落魄公子的邋遢樣,說不準哪天快活夠了,就跑來上課了也說不定!”末了,還置氣地補了一句,“你替他瞎操的什麽心!”
“我……”雲依聽出他們兩人話裏的意思,一時尴尬地說不出話來。
方才跨進門檻的那一刻,雲依便将這屋內衆人暗自看了個遍。沒找到那一襲熟悉的身影,令雲依于忐忑中又多了些失落。
她想見哥哥,又着實怕見哥哥;她渴望了解哥哥對于他們母親之間那些糾葛的看法,又惴惴于與哥哥談論此事。
她想問問哥哥,會不會真如旁人想的那般,想要為母親報仇置她于死地,又懼怕面對哥哥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正亂七八糟地瞎想着,忽覺半幅雪白衣袂閃過眼角。募地擡頭,便見一身白衣的駱雲清在離她不遠的案幾前停下了腳步。
寬袖一斂,安靜落座。駱雲清淡漠的面上一絲表情也無,仿佛根本不曾注意到今日尚書房內的異樣。
“嗯哼!”一聲老者輕咳自門口傳來。仿若晴空平起一聲驚雷,瞬間令鬧哄哄的屋內鴉雀無聲。
好奇地環顧四周,雲依驚訝地發現,方才還在嬉笑玩鬧的一個個公子,此刻皆端出一副沉穩莊重之相,板板正正地坐在了各自的案幾前。
看來——
這位夫子,不好惹!
“既然今日有新入學的門生,老夫便借此機會再強調一下尚書房的規矩!”
老者寬袖清風,長髯飄飄,端坐于講臺案幾前,言行間頗有幾分清風道骨之韻。
“尚書房內無地位尊卑,無貧富貴賤,無長幼嫡庶,只要進了尚書房,皆平起平坐,一視同仁……”
從雲依落座的角度看過去,駱雲清的側臉清濯了不少。原本就不好的身體,與父親這一置氣,哎!……
兩個月了,不知他在外面過得好不好。
“本就孤僻清高的一個人,如今更是冷傲,愈加令人覺得難以接近。”不久前,林岸霄還曾這般說起過駱雲清。
聽說了娘親與夜夫人的囹圄之後,雲依似乎明白了哥哥突然間對府中南疆舞姬痛下殺手的原因。
對于娘親,哥哥必是痛恨至極的。否則,憑哥哥的為人品性,何以會遷怒于人,枉殺那些無辜的舞姬。
忽然間,雲依仿佛明白了,娘親之所以突然選擇了……怕正是看到了哥哥将對她的恨轉嫁到那些無辜的南疆舞姬身上。
草菅人命的雖然是哥哥,可承受自責與壓力的……卻是娘親!
可惜,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
夜夫人被娘親的一盤桂花糕逼上了絕路,再也沒有回頭;舞姬們被哥哥殺了,再也活不過來;娘親走了,再不會醒來;如今,哥哥又與父親斷絕了父子關系,不再出現在家中……
“嗯哼!~”
一聲頗具威嚴的咳嗽警醒了走神的雲依,老夫子究竟講了些什麽她竟全然不知。
“既然進了學堂,旁的心思就都給老夫收起來!”程夫子嚴峻的眼瞟過回神的雲依,“老夫的規矩,課堂之上的提問,向來是有問必須答!誰也不許只用一個‘不知道’來搪塞老夫。下面,我便針對方才所講問問諸位——”
“哦?~太子殿下!”程夫子的問題尚未出口,忽見一抹黑色閃過窗格,“殿下何事?”程夫子起身一揖。
“打攪了程夫子授課,實在冒昧!”
随着柔和的聲音出現在門口的是一道挺拔瘦消的墨黑身影。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贗朝最初崇尚金德。皇族衣飾,軍旗等色澤皆采用金色,後來漸漸在金色之外加入了渾厚莊重的黑色。
時至今日,最初作為陪襯的黑色反而喧賓奪主,成為了贗朝最為崇尚的顏色,而貴氣逼人的金色,則成了大氣磅礴的黑色之上那一星鮮活明亮的陪襯。
各位皇子以及四公主盛逸塵的通體黑衣,正是因為袖口領邊有了這些鮮亮金黃的紋飾,才顯得精氣勃勃,莊重又不失氣度。
眼下太子盛逸鳴便身着這樣一件暗金雲紋玄服。
“偶爾信步至此,原想順便聽聽弟弟妹妹們學業如何,”盛逸鳴對着程夫子恭敬一揖,“不想卻叨擾了夫子授課,實在不好意思。”
他墨黑的發被整齊地束在金冠中,衣上金線的光澤從伏在肩上的發梢間點點映出,仿似将燦爛夜空納入其間,使得整個人看上去更顯奪目耀眼。
仔細看去,那消瘦的面龐似乎透着些許蒼白,微微露出一線不易察覺的疲累。
“不過……”直起身子,盛逸鳴忽而謙遜一笑,“近日正苦于思索一個問題,既然今日來此,正好請程夫子解惑。”
“哦?是何疑惑?但問無妨。”程夫子伸手比了個“請”的手勢,“正好殿下講出來,在座各位公子也好一同思索。”
“也好!”盛逸鳴擡腳邁過門檻,在講臺邊一撂袍角潇灑落座,“既然如此,本殿下正好借此機會看看,在座諸位中是否有着國之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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