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生如夏花
按照安城一高的傳統, 高考之後, 高考成績出來之前, 學校會舉行一場畢業晚會，歡送高三。
剛剛高考完從地獄中解脫，無論自我感覺是好是壞，反正離成績出來還早，該歡樂時就要抓緊時間歡樂。
作為這場晚會的主角，除了部分人報名表演節目，大多數高三學生都是作為臺下的觀衆出席。
所以畢業晚會的主力還是高一和高二的學生，在學生自願報名參加演出以外，學校還要求高一高二每個班至少出一個節目, 以湊齊一場盛會, 帶給學長學姐們一場視覺和聽覺的盛宴，給予他們最好的祝福。
不同于高三的解放, 也不同于高一的輕松, 高二的學生在高考結束那天, 就由準高三變成了真正的高三, 高考倒計時的牌子已經挂到了班級裏面。
心中開始繃緊一根弦，明明還有365天, 卻覺得已經沒有時間。
課程已經學完，剩下的只有一輪又一輪的複習，與無休止的做題和做題。
試卷，試卷，試卷, 除了試卷還是試卷，做完了這張還有下張，做完了數學還有物理……
不管學得好不好，成績怎麽樣，誰都會有厭倦的時候。
出國計劃已定，沒有高考的壓力，周林敘也不想再呆在氣氛壓抑的班級，淹沒在成山的試卷和如海的試題裏。
畢業晚會的排練不用上課，于是周林敘就去報名做了主持人，以排練為由光明正大地躲清閑。
去年高一的時候徐冉還在，是班上的文藝委員，帶着班上的十幾個女生表演了街舞。
高一比較輕松，班主任也沒管，随她們在課餘時間排練，就當是為21班露臉了。
誰說實驗班學生都是死學習的，我們要成績有成績，要才藝有才藝。
但是高二的這個時候學習這麽緊張，班主任就不樂意了，排練也太浪費時間了，于是班主任在班裏明确表示不許同學們報名參加演出。
班主任也是多心，實驗班的學生們大多都是有理想有抱負的人，學習的時間都不夠，哪裏還有空閑去排練去表演？
但是學校有要求，隔壁兩個實驗班已經出了節目，21班也不能例外不是。
學生會文娛部的部長來21班詢問的時候，全班都不約而同地默不作聲。
周林敘要出國的事情班主任有聽到風頭，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随周林敘去了。
這樣一來，班主任就想着讓周林敘這個主持人充數，主持也算一個節目。
誰想到班主任剛準備開口，班裏就響起了一個“我報名”的聲音，還是最不可能報名的那一個。
全班的人都驚掉了下巴，詫異地看向最後一排，許冉居然報名參加了畢業晚會，表演唱歌。
驚訝有三：一是驚訝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居然敢不聽班主任的話！二是驚訝最愛學習的許冉居然主動報名參加晚會表演！二是從來沒唱過歌的許冉竟然要表演唱歌！
驚訝之後，就是好奇。可惜全班都無緣得見許冉唱歌的樣子，排練的時候班裏都在上課，畢業晚會那天更慘，全校都出席了畢業晚會，就只有高二的三個實驗班被強制性要求在班裏上晚自習。
對于畢業晚會，不表演是一回事，不看又是另一回事，本以為終于有一個晚上可以好好放松一下，等了這麽久臨到頭卻被告知不許參加，幾個實驗班的人頓時牢騷滿腹，抱怨頻出。
有些事情習慣就好，等到後來國慶黃金周別人七天假實驗班三天假的時候，等到元旦晚上別的班都在舉辦元旦晚會實驗班照常晚自習的時候，等到高考前別人放假兩天實驗班補課的時候……全都有了一顆平常心。
但是當時的新高三們不知道，一時間羨慕周林敘和許冉的聲音層出不窮，班上只有他們兩個可以去看晚會。
可周林敘雖然是主持人，也直到畢業晚會當天才聽到許冉的歌聲。
那一次晚會，徐冉是替她所在的文科班出節目，表演的是鋼琴演奏。
學校肯定不會給你置辦鋼琴，徐冉的鋼琴是從家裏搬來的。
徐冉排練結束後，周林敘要和在場的幾個男生幫忙把徐冉的鋼琴擡出去。
體育館的隔音很好，等周林敘再次回到排練的場地時，許冉早已經排練完了。
周林敘只從節目單上看到過，知道許冉唱的是一首樸樹的歌——《生如夏花》 。
許冉是一個文藝女青年，喜歡李清照的詞，喜歡張愛玲的書，喜歡泰戈爾的詩……她有一個摘抄本，裏面記錄着很多美麗的詞句。
為了喜歡的人，去看她喜歡的東西。
不可否認，李清照和張愛玲寫得東西的确很好，但是周林敘作為一個男生欣賞不來。所以，周林敘去買了泰戈爾的詩集。
泰戈爾的 《飛鳥集》 中，第82首詩有寫道：“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h like autumn leaves.”
有很多人翻譯過這句話，其中鄭振铎翻譯的版本最美——"使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那首詩泰戈爾寫得很有意境，鄭振铎翻譯地也很美。
相比之下，周林敘更喜歡泰戈爾的原版詩句，每當讀起的時候，似乎跨過了幾個世紀，與那時候的泰戈爾相遇，和他談一場人生，聊一聊生命的意趣。
當時的英語老師有規定，英語課上遲到的人下節課要唱歌。周林敘不想唱歌，就準備朗誦一下泰戈爾的這首詩。
他抄好了放在抽屜裏，結果臨上英語課的時候卻發現抄有詩句的紙已經從筆記本上撕去。
周林敘隐隐有些氣惱，很多女生經常做些奇怪瘋狂的行為，周林敘作業本上的名字，就經常被撕去。
這首詩周林敘沒有去背過，他不是神，真的能一目十行，看幾遍就記住了。但是老師和全班同學都在等着，周林敘只能硬着頭皮上。
也許是泰戈爾的詩寫得太好，不知不覺間已經刻入心底，周林敘那天竟然将整首詩背誦了出來，一字不差。
為什麽不選擇随便唱一首歌呢？因為周林敘不會。
那麽完美的周林敘，怎麽可能不會唱歌？
但是周林敘，真的不會。
周母林沁就曾念叨過，白白浪費了遺傳她的那幅好嗓音。
小學的時候還會扯着嗓子瞎吼，但是自尊心作祟，周林敘長大後就再也沒在大家面前唱過歌。
許冉的歌，他很期待。
畢業晚會上，周林敘和另一個女主持就在舞臺一旁，近距離觀看同學們的才藝表演。
徐冉的鋼琴彈得很好，一首《街道的寂寞》，淡淡的曲調，心中平添了幾許畢業季的感傷。
表演結束，掌聲如雷，下面甚至還有很多徐冉的擁趸，自發地高呼着“女神”“徐冉”為她喝彩。
還有好多男生沖上臺來為徐冉獻花，徐冉抱不住，有一些只好放在了地上。
徐冉下臺的時候，周林敘悄悄收起了一捧花，他忘了準備。
借花獻佛，總好過花都沒有。
随着燈光變暗，許冉走到了舞臺中央。
一襲白色的長裙，悄無聲息，融入茫茫夜色，如靜待盛開的百合。
“si wo la qiu mu
si wo la qiu moa
o ai la i ye
e wo la i ya”
音樂響起，樸樹随意卻別具韻味的哼唱聲，将氣氛渲染到極致。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
也不知要有多難才能睜開雙眼”
就在周圍陷入一片沉寂的時候，許冉驚豔開嗓。
“我從遠方趕來恰巧你們也在
癡迷流連人間我為她而狂野
我是這耀眼的瞬間
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
我為你來看我不顧一切
我将熄滅永不能再回來”
許冉的聲音略帶些沙啞，和平時的聲音聽起來很不一樣，卻有一種說不清的味道。
歌聲空靈而遙遠，似乎真的如歌中唱的一樣，她從遠方的世界趕來。
“我在這裏啊
就在這裏啊
驚鴻一般短暫
像夏花一樣絢爛”
舞臺的聚光燈打到許冉的身上，似是燈光太刺眼，似是歌曲太迷人，許冉閉着眼睛，沉浸在她的歌聲。
“這是一個多美麗又遺憾的世界
我們就這樣抱着笑着還流着淚
我從遠方趕來赴你一面之約
癡迷流連人間我為她而狂野”
周林敘盯着舞臺中央的許冉，眸光深邃。
——今夜，你最迷人。
——我為你而狂野，你是否能赴我一面之約？
“我是這耀眼的瞬間
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
我為你來看我不顧一切
我将熄滅永不能再回來”
——你是最耀眼的瞬間，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
——我為你來看我可以不顧一切，我怎舍得熄滅不再回來。
“我在這裏啊
就在這裏啊”
燈光轉到別處，看不清舞臺中央。
眼前人是心上人，周林敘總有些自作多情，許冉也在悄悄地看他。
——是你嗎，是你在看我嗎？
——你在這裏嗎？你會一直在這裏等我嗎？
——你會嗎？你會嗎？
“驚鴻一般短暫
像夏花一樣絢爛”
不虛此行呀
不虛此行呀
驚鴻一般短暫
開放在你眼前
”
——難再忘，驚鴻一瞥。
——你本就，生如夏花。
——遇見你，不虛此行。
——想讓你，恣意綻放。
“一路春光啊
一路荊棘呀”
——是一路春光，喜歡你。
——是一路荊棘，得不到你。
“驚鴻一般短暫
如夏花一樣絢爛
這是一個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燈光複暗，歌聲漸息。
許冉用她的情感，彌補了技藝的不足，唱出了樸樹那種近乎苦行僧的迷狂。
似乎還沒有從歌聲中走出來，臺下沉寂許久，才零零落落地響起幾個掌聲，繼而擴散至全場，掌聲不息。
夜色低沉，不見誰人淚痕；
掌聲雷動，掩住誰人嘆息。
周林敘手捧花束，走到舞臺中央。
鮮花予你，這一刻，你是我的女神。
許冉接過鮮花，輕道了一聲謝謝。
擡頭看向周林敘，目光真誠，幾許深意。
那一眼，直達他的心底。
眼中晶瑩，分明有淚光閃爍。
是歌太動人，是你太用心。
——這首歌，是唱給我的嗎？
——你是在，挽留我嗎？
那天晚上，周林敘動搖了。
腦海裏不停地回蕩着許冉的歌聲，回蕩着她的那一句，“我在這裏呀，就在這裏呀”。
四年，如果許冉喜歡他還好，就在這裏，等他回來。
但是沒有如果，許冉不喜歡他，許冉甚至不知道他對她的心意。
想一下，再次見面，她已成為□□。
想一下，她的孩子，叫他一聲“叔叔”。
想一下，擦身而過，她不識他面容。
想一下，一番介紹，想不起他姓名。
……
想一下，就難以接受，無法呼吸。
如果留下來，還有在一起的希望；如果走了，就真的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理想和愛情，你會選哪個？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放棄觸手可及的理想，去追求前途漫漫的愛情，到底值不值得？
周林敘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得出兩個字，值得。
周母問為什麽？
周林敘說清華也很好。
周父問你想好了？
周林敘說想好了。
父母跟他分析了利弊，不後悔？
周林敘目光堅定，不後悔。
其實想想，周林敘的父母對他真的很好，不管決定是對是錯，結果是好是壞，都會尊重他的決定，不會将自己的意願強加在他身上，也不會因為他錯誤的選擇而責怪些什麽。
是一種補償，也是一種至愛。
除了親人，周林敘對三個女孩真正的好過。
對徐冉的好，是一種補償；
對佟悅的好，是一種疼愛；
對許冉的好，是一種摯愛。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不好，回來補個之前寫的軟萌小番外
在一起後
有一天許冉突然想起來了她沒能看到的周林敘寫給她的情書
穿着拖鞋噔噔噔地跑到周林敘那裏
周林敘正躺在床上看書
“周林敘，你當年給我的情書都寫得什麽呀?”
“忘了。”周林敘淡淡回道，繼續看書。
“哎呀，你告訴我嘛~”許冉爬上床，抱住周林敘的一條胳膊，嗲嗲地說道。
“你這是在撒嬌?”周林敘終于放下了報紙。
“你說是就是吧~”
剛洗完澡，只着一件寬松的睡衣，從周林敘的角度看風光正好。
偏偏某人還不自覺，胸前的兩只小貓不停地往他胳膊上蹭。
眸色漸深，周林敘放下書的剎那順勢俯身将許冉壓在身下。
“真的想知道?”
“真的，”許冉重重地點頭，“我自己的情書都沒看到也太吃虧了，不行，你得再跟我告白一次補償我。”
“時間太久，我真的記不清了。”周林敘撫額。
“就是啊，時間太久了，你都把我給忘了，只記得那誰誰誰。”許冉話落就要翻身離開。
周林敘自是不許。
“我只記得裏面一句很，很那個的話，你要聽嗎?”
“要!”許冉眼睛發亮，那個是哪個?
周林敘閉上了眼睛，卻仍然正對着小女人的方向，不知是在回憶，還是在告白。
“冉冉，我無需你傾城，也無需你傾國，你傾我一人，足矣。”
等了片刻，耳邊沒有一絲回應。
莫非許冉是被自己感動住了，這麽文藝這麽酸的句子，也不知道那時候他是怎麽想出來的……不過，許冉貌似很吃這套。
聽到窸窸窣窣作響 ，許冉在悄悄地移動。按照偶像劇中的情節，許冉應該給他一個吻。
許久，想像中的吻依然沒有落在唇上。
周林敘睜開了眼，眼前哪裏有那個小女人的影子。
順着聲音來到書房，許冉果然坐在電腦桌旁碼字。
“啧，這麽酸掉牙的句子，我的小天使肯定喜歡~唉，我真的是小受的親媽啊~(≧▽≦)/~”
周林敘:……
當晚，許冉為周林敘傾了腰……
先發上來吧，說好的雙更，周的回憶部分結束了。明天只需要再解釋一下那個吻。
對不起你們π_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