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們攙扶着對方從砂石土塊中站了起來,披落的頭發上都滿是灰塵。

達芬奇在起身時檢查了一下身體,感覺并沒有骨折的情況,只是有多處挫傷和蹭傷,但痊愈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當兩人從廢墟般的土坑石堆中走出來時,場外的人早已躲了老遠,而且還有好些人在陸續的聚攏到外緣,顯然是在觀察目前大概的情況。

剛才的那一次爆炸,比從前幾次都來的更加猛烈,而且效果也頗為驚人——

如果不是許多人親眼所見,他們絕對不會相信一桶混合的粉末會造成這樣恐怖的破壞力。

不僅僅是海蒂出現了耳鳴的情況,剛才的劇烈爆炸聲直接驚動了整個盧卡城,有人還以為是法國人打過來了。

他們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向快步過來的露裏斯簡單解釋了一句,然後腳步不穩的相繼回了醫療室。

等确認其他人都返回那裏清理場地了,海蒂才拿出來了醫療箱,開始幫他給傷口消毒。

她自己提純的酒精如今在各個場合都頗為管用,出發之前必要的醫護人員與資源也準備的頗為妥當。

那四十多家鋪子就如同金礦上的自動機器一般,在源源不斷地給予她最大限度的支持。

棉花上的冰冷液體一碰觸到傷口的時候,列奧納多就疼的嘶了一聲。

有些碎渣已經濺進傷口了,而且擦傷的面積也有點大。

“忍一忍。”海蒂專注了神色,拿小鑷子和棉球幫他清理傷口。

列奧納多低頭看她幫自己清理着左腿的傷口,又忍不住哼了一聲。

“可能确實有點疼……”她有些頭疼:“可是不把這些小石子和沙粒挑出來,你這裏可能會發炎甚至發膿的。”

男人注視着她的長睫,輕聲道:“你牽着我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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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蒂怔了一下,把左手遞給了他。

那有些粗糙又頗為溫熱的手掌将她的手再次握緊,連掌心的紋路都相繼吻合。

列奧納多下意識地與她五指交叉,也沒有弄疼她。

他小心又忐忑地握着她的手,如同得到禮物一般又笑了起來。

“就牽一會兒。”海蒂瞥了他一眼道:“我還需要用左手來固定紗布。”

“我還有一只左手,”他揚起眉毛道:“它靈巧到可以完成任何教堂的壁畫。”

她對此表示出懷疑态度,卻把紗布遞給了他。

令人意外的是,那只明明是逆向且同邊的左手不管是幫忙按壓還是互動,都流暢的如同海蒂的另一只手。

她一擡手,他就知道要按緊;她一提鑷子,他就伸手擰瓶蓋;她如果需要挑石子或者去除死皮,他就幫忙固定傷口的打開角度。

不用任何語言的指示,而且也沒有任何的遲疑。

海蒂幾乎快忘了自己還有一只手在被他孩子氣的緊握着,越來越專注的處理大大小小的傷口。

這個時代沒有膠布,固定紗布只能靠洗幹淨的棉線。

可哪怕是她和他一起完成一個繩結,都好像是在控制着自己的雙手一般。

海蒂打完了那個結,下意識地擡眸看向他。

那雙琥珀一般的深褐色眸子帶着溫柔的笑意,既沒有過分的熱切與讨好,又能夠讓她感受到許多細膩的情緒。

其實列奧納多是左右手都能應用自如,而且兩手的靈活程度都是其他人無法企及的。

他平時繪畫寫稿都是左手,而且書寫的文字都是鏡面的表達效果。

但是如果需要與朋友書信往來,又或者是接了訂單做特定的事情,他的左右手也能發揮同樣的功能。

他其實沒有考慮過和其他人分享同一只手,可是在剛才的那一刻,他幾乎調動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

不想松開她的手。

想一直離她這麽近,想讓她永遠都在自己的視野裏。

幾年前那些信誓旦旦的抗拒與回避,如今都好像是過眼雲煙了一般。

不知道為什麽,達芬奇有些慶幸自己當初沒有按照父親的建議,去所謂‘為同性戀專門開設’的官方妓院。

他只想和她共度每一個夜晚。

“這個傷口有點深……而且是斜着向上插進去的,”海蒂皺了一下眉頭,看向他道:“我不确定一次性能不能取出來,有個小木刺也進去了,可能會很疼。”

他點了點頭,看起來靜默又乖巧。

海蒂把燭燈調近了一些,靠近了他微微有些外翻的傷口,開始挑那根木刺。

在異物被活動的時候,鑽心的疼痛聯動着附近的傷口一起傳來尖銳的疼痛。

他一聲不吭,在疼極的時候低頭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溫熱的吻帶着不舍與依賴,哪怕只是親吻手背,卻也鄭重又認真。

“出來了,”海蒂松了一口氣,開始清理旁邊被石塊擦傷的位置:“你下次再做這種實驗,一定要把安全區畫大一點,而且把引繩也留長一點。”

她心裏知道他剛才離死神只有一線之遙,何況火藥這種東西只要劑量控制失誤,什麽東西都能破壞掉。

“還有,既然已經做出來這個東西了,就不要太頻繁的實驗,”海蒂忍不住又叮囑他,在用酒精清理傷口時還下意識地小幅度吹氣,仿佛是怕他太疼。

達芬奇凝神望着她披落在肩頭的烏黑卷發,還有她那寶石一般的淺藍色眸子,看的有些出神。

和海德維希認識了這麽久,為什麽開始那幾年完全沒有多關注她一些?

可能是一開始就被她贈與硫酸銅藍的緣故,他總是忍不住在各種新奇玩意兒裏徘徊。

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自我逃避的時候,阿塔蘭蒂跟自己說的那句話。

“你多猶豫一天,就少愛她一天。”

哪怕在沒有回應的情況下愛着她,自己也會快樂的如同被神明眷顧一般。

如果真的會被她回應……

列奧納多忽然有些懊悔,自己早幾年怎麽沒有注意到她身上這麽多美好的地方。

如果早一點愛上她就好了。

海蒂并沒有發現某人又開始漫無邊際的神游,她确認完所有的傷口都已經被處理完畢,拍了拍手站起了身。

“還是很信守承諾的,一聲都沒有哼。”她心情好了許多,俯身親了一下他的額頭:“科學家先生就好好睡一覺休息休息吧,明天又是要奔波操勞的一天。”

達芬奇昂頭看着她,忽然道:“再親一下。”

他有點嘗到甜頭了。

“你在撒嬌?”海蒂忍不住笑了起來,俯身又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傷口不要碰水,記住了嗎?”

“嗯,記住了。”達芬奇起身送她離開,沒走幾步路就又開口問道:“我明天什麽時候可以見到你?”

她瞥向他,伸手敲了敲他的腦袋:“不都是吃早飯的時候嗎?”

“好——”他點了點頭:“到時候見。”

等海蒂離開了,列奧納多才小心地伸出手,先摸了摸額頭,又摸了摸臉。

這些……是不是代表,她也很關心自己呢。

——要是小桶在,他絕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那家夥聽說又跑到威尼斯畫畫去了,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摟着哪個姑娘看歌劇。

達芬奇低頭檢查了一遍仔細又到位的包紮,收好了之前放在這裏的文件,準備回屋子睡覺。

他走了幾步,又開始思考與她有關的事情。

剛才爆炸的時候,她沒等那些沙塵落地就沖了過來,還那麽驚慌的在尋找自己……

海蒂她……在意我嗎?

這一晚上,他都睡的很好。

他們第二天召開了全軍會議,同時又确定了改良火器和槍炮的項目表。

斥候們也很快從各地傳來了消息,彙報着各個城市的情況。

——佛羅倫薩進入戒備狀态,部分海港已經直接封鎖了。

——米蘭還在慶祝節日,一切商業活動都照常運行,不過城防據說加強了不少。

——那不勒斯的領主聽說給予了一定的支持,幫佛羅倫薩守着南邊,随時準備處理羅馬的異動。

——沒有關于凱撒·波吉亞的任何消息。

——威尼斯不打算參與任何一方的戰争。

盧卡城的新領主處理事情來果斷利落,也不吝于對新投誠者的獎勵與安撫。

她的威名開始往外傳播,有些小規模的雇傭兵團都開始主動投奔,想要加入他們的部隊。

而盧卡城周邊的林地都開始被士兵們墾荒種植,輪轉的部隊還有人幫着放羊養豬。

領主大人白天忙完,黃昏時分會陪軍事工程師達芬奇先生小坐一會兒,定期幫他換藥和檢查傷口。

大概是換紗布的次數太多,達芬奇都能一只手完成許多工作。

他在旁人面前都成熟又穩重,可每次到了換藥和處理傷口的時候,還是會久久的望着她,直到她牽着自己為止。

……男人一幼稚起來就跟個孩子一樣。

“已經基本上都好了,過兩天直接把紗布撤了就好,先前發炎的部位也全都結疤了。”海蒂松了一口氣,起身收拾醫療箱,背對着他道:“你也記得好好照顧自己,再受傷我可不一定有時間照顧你——”

她轉過身時,男人笑着俯下身來,學着她先前那般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輕巧的吻落在發間,如同落了一枚羽毛。

海蒂怔了一下,感覺自己心跳的有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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