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邵珩因為手傷的緣故, 一連幾日裏都是在自己的蒲凝院由丫鬟們喂她吃飯的。
直到這一日,她的右手終于可以動了,方才如往常一樣, 前往萃韻堂同大家一起用膳。
邵安抓着她的小爪子左看右看了一番:“浔陽, 你這手到底怎麽受的傷, 養了三天才算好了。”
邵珩把自己的手抽回來,瞪他一眼:“一看就是幸災樂禍的,別跟我說話。”
“娘說你是睡覺時磕在床頭了, 我這不是關心你嘛?怎麽,夢見跟誰打架呢,這麽用力?那人跟你有什麽深仇大恨吧?”
“跟你啊!”邵珩說着一個拳頭揮在邵安臉前,眼看着就要打下去了,邵安趕緊攔住她, 笑着求饒。
長公主瞪了邵安一眼:“莫要欺負你妹妹。”
邵安笑了笑:“幾日不見她出來,開個玩笑嘛。”
邵珩不滿地嘟囔了一句:“我這幾天不出來, 也沒見你去瞧過啊,口是心非, 沒心沒肺!哪有做哥哥的樣子?還不如三哥和湛大哥呢。”
邵安趕緊給自己申冤:“這事可不能怪我, 你哥哥我三天沒在府裏, 今兒個才剛回來。”
邵珩這幾日因為手傷的緣故幾乎沒出過蒲凝院, 如今聽說邵安出去了,不免覺得詫異:“你去哪兒了?”他二哥雖然愛玩愛鬧,但是潔身自好,應該不會留戀于污穢之地吧?
邵安道:“還不是給安王治病的事, 你三哥讓我去元邙山尋一種珍貴的藥材,所以才一去這麽久。”
邵珩頓時了然,他二哥雖然肚子裏墨水不多,武藝确實極好的。既然是稀有藥材,三哥定然不放心讓別人去,會找二哥再正常不過。
只是,說到安王的病邵珩難免想到那日在長樂宮時安王的那些話,這安王原本挺好的一個人,如今被人坑害成這樣也是可憐。
“三哥,安王的……腿,能好嗎?”她原本是想問那方面的問題,又覺得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問這個不好,旋即改變了問題。
邵宋俊逸的眉梢略微擰了擰,緩緩道:“機會還是有的,不過也要看個人的造化了。”
長公主看她一張嘴一直說個不停,夾了菜在她碗裏:“快吃飯吧。”
邵珩應了聲,端了碗默默往自己嘴裏扒飯。
早膳用的差不多的時候,她爹邵丞相突然說:“秋闱将至,安哥兒、宋哥兒、還有湛哥兒,我給你們三個報了名,今年的秋闱你們統統都得去參加,哪個也不許給我不去。”
提及此事,佟嬷嬷臉色變了變,勉強笑着道:“老爺,這種事讓兩位公子去便是了,阿湛不過是個奴生子,考功名做什麽?”
邵丞相沒想到佟嬷嬷會這麽說,明顯露出一絲不悅:“湛哥兒是我看着長大的,在念書上面他比邵安、邵宋他們兩個有出息,既然是人才,便不能輕易被埋沒,這個時候談出身做什麽?古往今來,中了進士的難道都是那豪門子弟不成?”
邵丞相在家裏還算和氣,如今難得發威,飯桌上出奇的安靜。可佟湛不能走科舉這事佟嬷嬷是鐵了心的,也便撞着膽子道:“老爺說的在理,可奴婢覺得阿湛能力有限,這次秋闱縱使能考個舉人,可将來會試以他的資質仍是要被篩選下來的,倒不如安安分分的好。”
“婦人之見!”邵丞相冷冷瞥她一眼,“秋闱之事乃是本官問過佟湛之後才做的決定,這種事他閡該自己做主。”
佟嬷嬷被邵丞相這一記目光吓得哆嗦了一下,默默垂着頭不敢多言,心裏卻是覺得有苦說不出。
長公主一直默默觀察着她的神色,眸中閃過一絲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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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竹堂
佟湛雙拳緊握,筆直地跪在地板上,面前是手執木杖一臉氣憤的佟嬷嬷。
“你個不肖子,竟然把為娘的話當耳旁風,在老爺面前提什麽科舉之事,你簡直不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裏!”
佟湛面無表情的跪在那裏,俊逸的臉上沒有絲毫動容:“前程乃是大事,孩兒自己會做主,不牢母親操心。”
佟嬷嬷氣的握緊了木杖,咬牙揮了上去:“反了反了,你不勞我操心,我當初就不該生你出來!”
佟湛徒然苦笑,幽深的眼眸直直望向自己的母親,裏面有血絲遍布:“娘是不該生我出來,可笑我在這世上活了二十年,到如今竟不知自己生身父親是誰。娘,我就這麽見不得光嗎?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生我出來,我倒寧願永遠都不要來到這個世上!”
“你!”佟嬷嬷氣的身子輕顫,對上兒子的目光時只覺得心底一陣發寒。她的兒子素來孝順,卻沒想到有一日也會這麽跟他說話。
她做錯了嗎?她費盡心思的保他活下來,他如今卻在怨她?怪她?
“好,既然話已至此,你想做什麽随你,但只要你敢去考科舉,從今往後你我便再不是母子,我也只當,沒有生養過你這個兒子!”
佟湛一臉痛苦地看着她:“娘,我真的是你兒子嗎?我想追求自己心儀的姑娘有什麽錯嗎,為什麽您就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攔?你一直告訴我不許考科舉,可這麽多年了,你連一個像樣的理由都不肯給我,娘,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佟嬷嬷翕唇不語,眼中漸漸聚滿了淚花。默了一會兒,她擦了擦眼角的濕潤:“你走吧,你怎麽想我這個娘都好,但凡你不聽我的話,你我之間便再無母子情分!”
佟湛捏了捏拳頭,他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娘又為何咄咄相逼?
他對着佟嬷嬷莊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默默站起身,開門就要出去。不料卻撞上了門口站着的長公主,他對着長公主拱了拱手,徑自離開了。
長公主扭頭望着佟湛離開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看無力地跌坐在地上的佟嬷嬷,提起裙擺進了房中。
佟嬷嬷正兀自傷心着,卻沒想到長公主突然進來,忙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站起身,面上頗有些慌亂:“長公主怎麽突然來了?”
長公主看她一眼,徑自在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下,見她端起茶壺要去外面沏茶便阻攔道:“不必了,我今日來是有話要問你的,你且過來坐下。”
佟嬷嬷用力捏着茶壺的手撐默了一會兒,又緩緩放在長案上,走上前來輕輕喚了一聲:“長公主。”
長公主指了指自己對面的空位:“坐下。”
佟嬷嬷頓時有些受寵若驚:“奴婢不敢。”
“你我主仆多年,早已有了姐妹之誼,還在乎這些虛禮做什麽?坐吧。”長公主輕描淡寫地說。
佟嬷嬷躊躇了須臾,對着長公主施了一禮,緩緩在對面的空位上坐下來。
長公主端莊地坐在那裏,面色平和地看着對面一直低垂着頭不敢與自己對視的佟嬷嬷:“我記得,在我出嫁那晚你曾滿額是血的回到落櫻閣,說自己懷了侍衛的孩子。當時我看你心事重重并未多問,後來追問過你幾次,你都有些支支吾吾。如今時隔多年,我且再問你一次,”長公主說着,神色認真地看着她,“阿湛究竟是不是先帝的孩子?”
佟嬷嬷臉色刷白,牙齒緊咬着下唇,已明顯感覺到口中傳來絲絲腥鹹,确仍不肯開口。
長公主自顧自地說道:“其實,那晚你失魂落魄的回落櫻閣,我心中便起了疑。你素來在我身邊侍奉,也是個潔身自好之人,若你當真和哪個侍衛有情,依着你的脾性不該瞞着不說,更不會與人私定終身,還懷下孩子。
既然刻意隐瞞,那麽事情就絕非你說的那般簡單。
自我入宮起,你便一直在我身邊侍奉,你我主仆了那麽多年,你對先帝的那點子心思當真以為我瞧不出來?先帝是什麽樣的人你應該清楚,我疼你才不願讓你與他有什麽牽扯,原本是想待我出嫁以後仔細為你張羅一門好的親事,卻沒想到大婚前夕你卻突然告訴我你懷了身孕。
這幾年我一直對阿湛的身世有所懷疑,也正因如此,自從你們母子入了丞相府,我為你們母子另辟院落,給阿湛主子一樣的待遇,讓他自幼和我的兩個兒子一起長大。我所顧慮的,不過是怕這丞相府苛待了一朝皇子,将來招惹非議。”
佟嬷嬷聽得一臉震驚,突然“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膝間傳來刺骨之痛,她卻連眉頭也不眨一下,只一臉羞愧地望着眼前這個自己跟了二十多年的主子:“公主,奴婢有罪,都是奴婢的錯。可阿湛他是無辜的,他什麽都不知道。”
長公主見她瞞了這麽多年,此時才肯說實話,神色淡淡地望着她:“說說吧,你和先帝……究竟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