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破曉前的苜蓿花
周末的時候,陳嘉映約蕭棠出去玩。蕭棠很佩服陳嘉映,她總是能把自己的閑暇時光安排得豐富多彩,相比而言,蕭棠的生活就太寡淡了。
這一次陳嘉映安排的節目是騎行。活動其實是網上一群驢友發起的,陳嘉映跟其中一個組織者大劉認識。幾天前大劉在網上給陳嘉映留言:“妞,這周末有沿海岸線騎行,有人想挑戰你一小時穿越東坪山的記錄,敢不敢應戰?”
陳嘉映最受不得別人激她,馬上就回複過去:“姐一定奉陪!”
後來她怕一個人去沒意思,就決定叫上蕭棠。正巧大劉又給她留言:“對方要我們多叫些美女去觀戰,這樣他才有比賽的動力。”
周六的早上,陳嘉映開車先去接上蕭棠,然後兩人就往約定的集合地點小塘村駛去。
小塘村在S市郊區,是一個臨海的小漁村,過了小塘村再往東走,就可以看到蔚藍的大海。這個漁村就像是一個分界點,一邊是連綿不斷的海岸線,礁石林立、峭壁蜿蜒,另一邊則是塵嚣喧嚷,公路連接起樓房,曲曲折折地伸進城市鋼筋森林的腹心。
蕭棠和陳嘉映抵達小塘村時候尚早,大部分驢友都還未到,兩人在路邊找了一家快餐店解決早餐。
陳嘉映一邊吃一邊翻着雜志,蕭棠斜睨過去,隐約看到封面上“星座運勢”四個大字。
陳嘉映很有意思,她對“算命”一類的東西極感興趣。過去她喜歡研究陰陽命理,被蕭棠批判為“陰森森的封建迷信之說”,後來,她又改學西方的占星術,蕭棠對此同樣嗤之以鼻。
蕭棠很不屑地對陳嘉映說:“你可真是,吃着沒營養的食物,還看些沒營養的東西。”
陳嘉映的半塊炸雞翅還含在嘴裏,嘟囔着回答:“要那麽多營養幹什麽,我身心都發育成熟了。”說着她将傲人的上圍一挺,一下子就把蕭棠逗樂了。
陳嘉映一邊翻她的雜志,一邊開玩笑:“我現在要的是桃花,老太太都快要把我逼瘋了,但我深深地懷疑我的壓根兒就是一棵鐵樹。”
正說着話,大劉人就到了。他今天開着一輛極其騷包的紅色跑車,還載了三個年輕女孩兒。
“大劉,”陳嘉映問,“本事了啊,從哪兒騙來這麽多年輕小美眉?”
“我哪兒有這個魅力?還不是聽說風哥要來跟你pk,群裏潛水的美女們一下子都浮出來了。”
風哥?蕭棠心裏竟微微一怔,随即又想,應該不會的,哪兒有這麽巧的事情。
可是世界上就有這麽巧的事情。十分鐘之後,當賀風開着車緩緩而來,蕭棠和陳嘉映的眼都瞪大了,樣子倒和一衆花癡的小美眉們很相像。
“你也被閃了眼了?”大劉問陳嘉映。
陳嘉映喝斥:“滾!姐才沒那麽饑渴!我們認識,同事。”
賀風在一片注目禮之下淡定自若地走過來,向大劉點了個頭,然後看向蕭棠和陳嘉映,挑眉一笑:“真巧!”
他正對她們而站,背後是緩緩升起的朝陽,光線從他的身後照射過來,蕭棠只覺得目眩。
人到齊之後,騎行就正式開始了。蕭棠第一次來,不認識什麽人,大劉就跟在她身邊,熱情地給她做介紹。賀風一直騎在最前面,幾個小美眉騎在他身後,時不時地找他搭讪幾句。蕭棠從大劉口中得知,賀風算是個戶外達人,在他們這個圈子很有名,但是大劉跟他真正熟識起來也還是最近的事,這也是賀風第一次參加大劉他們群裏的活動。不過蕭棠看他可沒有絲毫生分的感覺,因為他很快就跟那幾個小美眉混熟了,還逗得她們笑聲不斷。
這一路上的風景倒是非常漂亮。一邊是海,墨藍色的海水,浪花拍打礁石,似珍珠般飛濺。一邊是山,掩映在蒼翠的植被之下,清澈的山澗蜿蜒曲折,偶爾可見瀑布飛瀉而下。一行人騎騎停停,說說笑笑,觀景拍照,倒也十分熱鬧。
很快就到了東坪山。大部隊開始兵分兩路。大劉帶着不想騎山路的人走沿海邊的近道,可以直接穿到另一邊的山腳下。蕭棠第一次來,興致很高,當然要随陳嘉映一起上山,還有那幾個跟賀風說笑了一路的女孩子們,也打算從山上走。
分別前,大劉叮囑:“蕭棠,我先去前面給他倆當裁判,山上岔路多,你跟緊其他人,可別迷路了。”
陳嘉映也說:“是啊,蕭棠,你一定要跟緊我。”
結果出發沒多久,蕭棠就被陳嘉映甩在了後面。陳嘉映是來認真比賽的,一出發就鉚足了勁兒。蕭棠的體能本來就不如陳嘉映,再加上她的車也沒有陳嘉映的專業,自然就落到了後面。令蕭棠不解的是,賀風好像并沒有用心在比賽,他一直騎在蕭棠後面,速度不快也不慢。蕭棠篤定,他若是拼了全力,怎麽會連她都超不過。
陳嘉映早已沒了蹤影,蕭棠對路不熟,一邊騎一邊看指示牌,生怕走錯。騎到一個急轉彎處,她光顧着看路牌,沒有注意到地面上有塊大石頭,結果自行車撞到石頭上,一個劇烈的颠簸,連人帶車都失控了,一下子沖出路面,撞到了一顆大樹上。
蕭棠跌坐在地上,一陣鑽心的疼,兩只手掌都磨破了皮,膝蓋上還微微滲血。
一陣急促的剎車聲從背後傳來。
“你還好吧?”賀風問。
“還好。”蕭棠咬了咬嘴唇,慢慢起身。
賀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微微蹙眉,“別騎了,我先載你下山,一會兒再讓大劉找人來把你的車弄回去。”
蕭棠連連擺手,“不用,我沒事。”
賀風突然笑得很溫柔,“別逞強了,這會兒沒事,騎下去就該有事了。”
山間的風很清涼,夾帶着海水的濕潤,一陣陣拂過臉龐,像浪花的味道。蕭棠坐在賀風的車後座上,突然感覺很微妙,這是有多少年沒有被人用自行車載過了。側身而坐的姿勢讓她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學生時代。兩人在林間穿行,兩旁的樹葉沙沙作響,斑駁的樹影灑在賀風的背上,這情景竟跟蕭棠記憶中的某些片段有些重合。蕭棠一直小心翼翼地拽着賀風的T恤下擺,不敢離他太近,從她的角度看過去,他的肩膀很寬,背脊筆直,後頸的皮膚上有一層薄薄的汗。
“你坐好,前面的路不太平。”賀風的話音剛落,車子就輕輕颠了一下,蕭棠整個身子往前傾,她立馬抓緊了賀風的衣服,好在并沒有失去平衡,最後只是鼻尖輕輕地擦過他的後背,一股淡淡的煙草香。
兩人到了山腳下,陳嘉映、大劉一行人早已候着了。半路上賀風就給大劉打了電話,大家都知道了蕭棠受傷的事。
“你怎麽樣?傷得嚴重不嚴重?”陳嘉映關切地問蕭棠。
蕭棠:“沒事,沒事,皮外傷而已,已經不疼了。”
大劉拍着賀風的肩膀笑,“我說你怎麽這麽慢,原來是去英雄救美了。”
又過來幾個年輕男子,都在沖着蕭棠和賀風笑,其中一個長相很白淨的說:“風哥,我可是買了你贏的,這回只怕是連內褲都要輸出去了。”
陳嘉映突然大手一揮,極其豪邁地來了一句:“這次不算,有突發情況,下次再比。”然後轉頭對着那個白淨男子說:“小波,你都不買我贏,你就這麽不看好姐姐。小心就算你贏了,我也讓你光屁股回去。”
小波趕緊跳到了大劉身邊,“劉哥,你看到了啊,映姐又在耍流氓。”
一群人哄然大笑。
午飯原本就是定在小塘村吃,大部隊開始返程。也許是體力消耗的原因,衆人的速度都慢了下來,賀風載着蕭棠卻依然騎得輕快,慢慢的他們就把大部隊抛在了後面。
兩人率先抵達小塘村。賀風建議:“我車裏有醫藥箱,你最好給傷口先消消毒,簡單處理一下。”
于是蕭棠坐進了賀風的車。賀風在後備箱一陣窸窣後也探身進來,遞上一個白色的塑料盒子。
蕭棠把褲腿卷了起來,膝蓋上猩紅一片,好在傷口不大,血已經凝固,只是看起來有點瘆人。她拿起一瓶碘伏,擰了幾下,不見松動,瓶蓋似乎蓋得太緊了。
“我來。”未等蕭棠反應過來,賀風已經從她手裏拿過了瓶子。他的手不經意地從她的手心上拂過,蕭棠微赧。
賀風全然未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蕭棠的傷上,她的擦傷倒不嚴重,但是手腕處那條淡紫色的舊傷痕卻格外觸目,賀風的動作有片刻遲疑。
“傷口深嗎?”賀風擰開瓶蓋又拿了根棉簽,認認真真地蘸上藥才遞出去。
“應該還好吧。”蕭棠答道。
賀風側身過來,蕭棠也剛好低頭準備擦藥,兩人的臉離得很近,蕭棠能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就吐在自己臉上,突然一陣局促。
賀風好像也意識到了什麽,狹小的空間,有一股燥熱在升騰,他伸手去開空調,趁機轉開臉。
“不會留疤的,你放心吧,傷口很淺,影響不了你今後穿裙子。”賀風這邊話音剛落,就聽見蕭棠“啊”地叫了一聲。幾乎滿滿一瓶碘伏被賀風抽回的手打翻在了兩人中間的控制臺上。兩人幾乎同時側身想去撿,不料撞了個滿懷,蕭棠的臉不偏不倚地貼在了賀風的胸膛上,鼻梁都有些發麻,她也顧不上了,只想趕緊抽身,頭卻擡不起來,頭皮被扯得陣陣刺痛。
賀風:“別動!你發卡挂在我扣子上了。”
蕭棠怎麽能不動,目前這個情況太尴尬了,他們貼得如此之近,隔着一層布料她都能感覺到他滾燙的皮膚,還有不斷起伏的胸口。他想掰開那個小小的水晶發卡,但卻不得要領,反倒扯到她的頭發,引得她“嘶嘶”地連叫了幾聲,身子也跟着向前倒,一只手順勢抵在了他的大腿內側。這個姿勢更要命了,蕭棠想哭的心都有了。她也顧不得頭皮上的痛了,使勁去扳發卡,兩個人都在用力,突然有東西從頭上掉落,然後她終于得以解脫。
兩人坐正了身子,賀風從座椅上拾起發卡,“啊!斷成兩截了!不好意思,弄壞了你的發卡。”
“沒……沒事,反正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蕭棠別過臉去整理頭發,車窗玻璃映出她緋紅的雙頰。
一陣沉默,只剩空調嗡嗡作響,連空氣都似漸漸滞澀,蕭棠只覺得窘迫,坐立難安。
就在這時,另一側的窗戶被人叩響,大劉在外面叫兩人的名字。
“快,拍合照了,大夥都到齊了,就差你倆了。”大劉探了個頭進來。
如獲大赦,蕭棠逃也似的下了車。關門的一瞬間,正好瞥見賀風的臉,似乎帶着一絲隐隐的笑意,蕭棠的臉更燙了。
下午的活動安排得很豐富,海邊燒烤、游泳、沙灘派對,大家的興致都很高,氣氛也很歡快。臨近傍晚,陳嘉映接了一個電話,說是家裏突然有事得提前回去。兩人跟大家道別,陳嘉映還惦記着下回比賽的事,又跑去跟賀風、大劉寒暄,蕭棠借口腳痛先上了車。
幾分鐘後,駕駛室的門被打開,陳嘉映坐了進來。她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賊兮兮地對蕭棠笑道:“你有點不太對勁哦。”
“什麽?”蕭棠問道。
陳嘉映指了指遠處的賀風,“避而遠之,欲蓋彌彰,有情況喔。”
其實下午的活動蕭棠都有意和賀風保持着距離,一直到剛才,她都沒有主動跟他講過一句話。而賀風不但風趣幽默,還極有親和力,不管是花癡她的小美眉,還是崇拜他的小年輕,他都能跟別人打成一片,俨然成了衆人的焦點,大夥對他如衆星捧月一般,他也一直是應接不暇的狀态。蕭棠以為自己這點小小的異樣自然沒有落入旁人的眼中,卻不想還是被最好的朋友察覺到了。
蕭棠有點尴尬,嘴上卻道:“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陳嘉映發動汽車,笑而不語。
蕭棠趕緊拿起座椅側邊的一本書想掩飾自己的心虛,發現正是陳嘉映的那本《星座運勢》。随手一翻,講的是處女座的運勢:這個月将有五星級的新月降臨,穿着雪白長袍的月亮女神右手挽着給予新生和希望的太陽,左手伴随着給予愛和魅力的金星,優雅又高貴的款款而入……這個月的新月會帶來治愈後的重生……火星加持真愛宮,帶來持續的信心和吸引力……
蕭棠對星座那一套了解甚少,看得似懂非懂,唯獨記住了最後一句話:愛情是盛開在破曉前的一朵苜蓿花。
苜蓿的花語: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