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幸福是什麽
晚上的時候,蕭棠一個人在家上網,竟然遇到了久未聯系的陳嘉映。陳嘉映一出現就抛出了一枚重磅□□:她談戀愛了!
蕭棠又驚又喜,正想問問是何方神聖有本事收了她這個“妖孽”,陳嘉映心有靈犀地發過來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陳嘉映笑得很開心,露出兩顆小虎牙,她的頭靠在旁邊的一個男人肩上。那個男人長相斯文,身材偏瘦,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鏡。
蕭棠差點兒将嘴裏的飲料一口噴在屏幕上:這不就是襲過陳嘉映胸的“眼鏡”嗎?
“是不是受到了驚吓?”陳嘉映發了一連串壞笑的表情過來。
“太出乎意料了,沒想到你的男朋友竟然是他!”
“一開始我也沒想過會跟他在一起,但是緣份就有這麽奇妙。”
蕭棠仿佛能感受到網絡那端陳嘉映飛揚的心情。
蕭棠離開S市後不久,陳嘉映調到了MG總部工作。上班的第一天,行政部很貼心地找了幾個年輕小夥幫她搬東西,“眼鏡”便是其中之一。陳嘉映看着“眼鏡”将最大的那箱文件資料放在她的辦公桌上,一張小臉瞬間煞白。她用指頭戳了戳他的肩膀,說道:“你難道沒有什麽話要跟我講嗎?”
“眼鏡”愣了幾秒鐘才開口,竟是:“不用謝。”
陳嘉映差點兒沒被氣死,她走到他跟前,把胸一挺,臉一揚,“想起來沒有?”
“眼鏡”這才反應過來,“噢!你是那個,那個姐姐呀!嘿嘿嘿……哈哈哈……”
陳嘉映覺得這人跟自己一樣,腦袋裏面少根弦。
陳嘉映敲敲“眼鏡”的頭,“你不覺得該跟我就那件事說點兒什麽嗎?”
“眼鏡”撓撓頭,傻笑道:“姐姐我錯了嘛,別跟我計較了,再說那天我也受到了驚吓。”說着又往陳嘉映脖子以下三寸的位置掃了一下。
陳嘉映沒好氣地打了他一下,另一個幫忙的小夥正好經過,問道:“許海川,你怎麽得罪陳姐了?”
“眼鏡”抱着頭躲閃,“沒,我哪兒敢啊,我正想誇她呢。”
“誇我什麽?”陳嘉映憋住笑。
“姐姐你胸懷大量、虛懷若谷、有容乃大。”
最後,許海川被陳嘉映揍得抱頭鼠竄。
就這樣,陳嘉映和許海川熟絡了起來。她發現這個人挺有意思,他喜歡去公園喂流浪貓,每個周末會抽一天做義工,去敬老院給爺爺奶奶洗腳,他不抽煙、不喝酒、不打游戲、不泡酒吧,最大的愛好竟然是在家做飯!公司裏像他們這般的年輕人,中午飯大都是在附近的快餐店裏解決的,只有許海川會每天從家裏帶飯來吃。身為吃貨的陳嘉映總是對美食缺乏抵抗,一天中午,在終于嘗到了許海川飯盒裏的回鍋肉之後,她舔着嘴巴上的油,略帶花癡狀地說:“竟然有這麽好吃的回鍋肉,以前的那些回鍋肉都白吃了啊!這誰要是做你女朋友,簡直太爽了!”
“這沒什麽,”許海川似乎特別開心,“我不只會做川菜,我還會做湘菜、粵菜、東北菜。你的拿手好菜是什麽?”
“我嘛……”陳嘉映撓頭,悶聲道:“我燒的……白開水還不錯。”
兩個人開懷大笑。
從那以後,許海川中午都會帶兩個飯盒。陳嘉映再也沒有去過樓下的快餐店,幾乎每天午休時間她都是和許海川一起度過的。吃了兩個月,她身上長了三斤肥肉,許海川心裏則生出無數好感。兩個人的關系慢慢從朋友變得有些暧昧,但是誰也沒有去捅破那一層窗戶紙。
後來有一天,許海川請陳嘉映看電影。散場的時候,陳嘉映正在下臺階,突然看到屏幕上打出一句話:陳嘉映,做我女朋友吧!
陳嘉映突然呆住了,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她回頭看身後,許海川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了一大束花,癡癡地舉着,看着她笑。周圍看熱鬧的人很多,許海川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地對陳嘉映說:“你給個回應嘛,別一動不動,大家都看着呢,好歹給我一個臺階下。”
當時的陳嘉映是被屏幕上的那句話震住了,呈現間歇性癡呆,她只聽到“給個臺階下”,就馬上拉了拉許海川,後者也沒站穩,真從臺階上滑了下來,順勢倒在了陳嘉映身上,嘴唇還不偏不倚剛好落在她臉上。周圍一陣歡呼,陳嘉映的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但她的手卻緊緊抓住許海川的手,再也沒有放開。
以前的陳嘉映一直在別人的故事裏當配角,那一天,許海川讓她成為了衆人矚目的女主角。
兩個人就這樣在一起了。陳嘉映總說他們是“兩禽相悅”,因為她屬虎,強悍起來的時候真的像一只母老虎,而小她五歲的許海川恰恰屬羊,面對她的爆脾氣永遠溫柔地像只綿羊,他不跟她争,不跟她吵,總是讓着她,所以她也很快沒了脾氣。
蕭棠真心為陳嘉映感到高興,想不到彪悍的陳女俠最終竟是敗倒在了看似文弱的許海川的“溫柔綿綿刀”下。
這邊蕭棠剛發了一句“恭喜”過去,那邊陳嘉映突然問了句:“你怎麽樣啊?跟賀風有沒有進展?”
蕭棠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提到賀風,連忙撇清關系:“我跟他能有什麽進展?我們只是普通的上下級罷了。”
“不是吧,他去C市難道不是為了你?我聽開發部的同事說,他當時執意要去C市,跟家裏都鬧翻了。你想他親戚朋友都在S市,他爸在這邊又有權有勢的,而且公司高層當時還有意圖想升他當副總呢,他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跑去人生地不熟的C市幹什麽呢,我想來想去都覺得應該是跟你有關。蕭棠,我平時神經是大條了一些,但有些事還看得明白,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樣。”
“我們真的沒有什麽。”蕭棠匆匆回了一句過去,但是心裏卻再也平靜不下來了。賀風确實是為了她才來到這個城市的,但是她沒想到,他竟然放棄了這麽多。
胸口某個地方輕輕一顫。
過了許久,蕭棠才問:“嘉映,你現在感覺到幸福了嗎?”
又過了許久,陳嘉映才回過來:“我感覺到安穩,這也許也是一種幸福吧。三十歲的時候愛一個人和十八歲愛一個人真的不一樣,因為我的心境也不一樣了,可是誰又能否認我現在的快樂呢,誰又能說這不是愛呢?雖然現在不會有猛烈的心動了,但我覺得平和也挺好的,我早已不是小姑娘了,不喜歡轟轟烈烈的感情,總覺得會轉瞬即逝,再說生活本來就應該是平靜的,這種平靜安穩讓我覺得現在的一切才是真實屬于我的。蕭棠,其實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關鍵在于你對幸福的定義是什麽,有一句話不是說麽,幸福就是求仁得仁。”
陳嘉映沒能跟蕭棠聊太久,過了不多大一會兒,她就說要下線了,因為許海川的宵夜做好了。蕭棠故意開玩笑,發了一條消息過去,只有三個字:“肥死你!”
很快收到了回複,“肥也不怕了,某人說了肉多摸着手感才好。”
蕭棠回了陳嘉映滿屏的嘔吐表情。
關了電腦之後,蕭棠靜靜地坐着,嘴角不由得上翹,她想她一定是被陳嘉映傳染了,那個女人剛才的每個字、每個标點好像都帶着笑。不知道幸福是不是也能被傳染?那她想要的幸福又是什麽呢?蕭棠的視線越過電腦,停在書桌後面的沙發上。桃子正安安靜靜地睡着,小家夥最近好像胖了一些,肚子微微鼓起。再過一個多月,桃子也要當媽媽了,這只貓輾轉了好幾個地方,最後終于在C市安定下來了。蕭棠心想,也許它也是幸福的,它同陳嘉映一樣,他們最終都找到了想要的生活。那麽,她自己呢?她找到她想要的了嗎?蕭棠的視線投向窗外,夜色朦胧,沒有一絲風,格外沉寂。
下午的時候,在賀風的車上,蕭棠講訴了她和林雨謙之間最後的故事。賀風是個很好的聽衆,他一直靜靜地聽着,沒有說話,最後,他默默地遞給蕭棠一張紙巾,蕭棠才發覺原來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其實蕭棠自己也想不通,這些往事她不願意在別人面前提及,有些細節就連她的親人,她最好的朋友陳嘉映都不知道,但是她卻一次又一次地在賀風面前揭開她最最心底的記憶。他不曾參與她的過去,她反倒覺得自在,他就像個最普通的旁觀者,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在他的面前有一種莫名的傾訴欲。
蕭棠的故事講完了,賀風的車也剛好駛進C市的地界,群山退去,遠處漸漸露出廣袤平原的輪廓,就好像從一個遙遠的夢境回歸到了真實,電臺廣播裏正在放着Eric Clapton的歌,低沉的嗓音帶着穿透人心的滄桑:
Would you know my name/if I saw you in he□□en/Would it be the same/if I saw you in he□□en/I must be strong and carry on/'Cause I know I don't belong here in he□□en……
賀風的車最後穩穩地停在蕭棠家的樓下,就在她準備下車之前,沉默良久的賀風突然說了一句話:“能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嗎?”他的聲音很慢很輕,似乎特別小心翼翼。
蕭棠慢慢拉起了左邊的袖子,白皙纖細的手腕,突兀的一道痕。賀風的指尖輕柔地落在上面,他第一次細看,其實顏色已經很淡很淡了,只是沒想到竟有那麽長,幾乎橫貫整個手腕內側,到底有多疼,他不敢想象,而又是多麽決絕才能下得了這樣的手。
賀風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他忽地俯身,在她的手腕上溫柔一吻。
很輕很淺,蜻蜓點水一般,但是溫暖。蕭棠直了直後背。
他低聲問:“還會疼嗎?”
蕭棠輕輕地搖頭:“不疼了。”
賀風一直微低着頭,蕭棠有點兒不敢肯定,她總覺得他的神情有一絲異樣。他拉起她的手,緩緩地放到她胸口的位置。
“那……這裏……還會疼嗎?”賀風擡眼望着蕭棠,這一次她看得很清楚,他的眼底泛紅。
賀風突然把她的手握得很緊,兩只手又慢慢地移到他胸前的位置,賀風顫着聲問:“蕭棠,為什麽我這裏突然變得很痛?”
他目光戚然,嘴角輕顫,語氣中仿佛帶着懇求:“蕭棠,我能為你做點兒什麽嗎?”
她緩緩地搖頭,其實他就這樣陪着,靜靜地分享她的故事,她已然滿足。
賀風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複了一些,他一字一頓極其鄭重地說:“蕭棠,答應我好嗎,一定要善待自己。”
蕭棠突然想哭,她又想起那些關心她的人。她亦很感激賀風,她知道他是真的為她好。
“蕭棠,我應該向你道歉,那個時候我說的是氣話,我不知道是誰給我捐獻的□□,但如果是林雨謙,我感激不盡,其實我現在倒真的希望是他,如果那樣,是不是就是天意,他讓我再次看到這個世界,看到你……”
賀風的手輕輕地幫她拭去腮邊的一滴淚,“我不會勸你忘記過去,因為我覺得他值得被你銘記。我這麽說可能不合适,但我真的羨慕林雨謙,羨慕他和你的感情,也羨慕他活得那麽有價值,其實他并沒有消逝,他在很多人的記憶裏,永遠!”
蕭棠含着淚,對着他淺淺一笑。
桃子“喵”地叫了一聲,蕭棠的目光從窗外的夜色中收回,沙發上的小東西慢慢翻了個身,再度安穩地睡去。有風吹進來,帶來柔和的溫度,心緒也變得格外平靜。
蕭棠想起賀風臨走之前說的話:“也許每個人都曾埋怨過命運的不公,但其實我們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裏,看着彼此,說這些話,我們已經比很多人幸運了。我們有很多方式來紀念過去,放下并不代表遺忘,你還有你的生活,日子還要繼續,我希望你能過得開心,過得幸福,我相信這也是很多人的願望。”
他們都在跟她說幸福,賀風、陳嘉映他們都希望她能幸福,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樣的幸運,怎麽才能找到通往幸福的路呢?
桌上的手機鈴聲響起,賀風發來一條信息。
“願你像一株槲寄生,從過往中吸取養分,更從容地前行,堅韌、不屈,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天也保持長青,心朝陽光,攀援向上,勇敢地相信美好,相信未來,相信一切幸福的可能。”
槲寄生的含義:勇氣與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