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姣姣美人

散宜生的聲音悠悠響起。

“結匈國之滅蒙鳥,藍羽赤尾;神農氏手中之尾谷,滋養萬民;結匈國之人魚,面容嬌媚,能吐水厭火…”

林林總總約有百樣寶物,幾乎取天下之豪奢。散宜生回過頭去,發現一直默然不語的二公子眼睛散漫的盯着天空上的一片雲,悠悠揚揚,如舞女白練。

散宜生靠在一旁輕笑:“公子有何想法。”

姬發嘻然一笑攤開手掌:“吾怎不知周邦有這樣多的寶物?小子真孤陋寡聞矣!”

散宜生聳聳肩膀:“想要便會有。”

身旁持着獸面玉紋鬥的闳夭将那寶物摔出一陣冷冽的弧度,眼角中淬着寒冰:“吾若是得罪公子了您便發落,不必這樣漫不經心。”

姬發扯過他的衣袖“啧啧”兩聲:“吾曉得你的心思,你不必多言。不過吾輩現在缺少的是一樣最關鍵的絕世珍寶,其他的一切不過點綴而已。”

闳夭挑挑眉毛,想要看看這位二公子賣什麽關子:“那麽我輩如何得到它?”

姬發斂去笑意,雙目平靜的望着悠遠的碧海藍天輕聲一笑:“自然是…看神的旨意。”

牛車緩緩而行,闳夭輕輕嘆息的看着車前的蓋着草帽懶懶小寐的青年,他雖然施伎讓二公子應下此事,但是二公子一向諱言,他并不能夠完全懂得對方的想法。

散宜生驅馬向前,眼角若有似無的在二人間逡巡:“你詭言令二公子承擔此事,卻又擔憂他命喪商都,倒是真自我我折磨呢。周候公子幾十位,唯有這位是最不被期待之人。”

倒不是說二公子身有惡疾或是德行不好,比起衆位公子各有才華而言,二公子實在太過淡泊于政務,太過灑脫自在了。

闳夭細長的眼尾輕輕挑起,嘴邊藏着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總有一天…那不會太久,你們會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瞎子。”

“哎呀哎呀”二人趨身向前,看着面前的二公子手忙腳亂的在初生細雨中将草帽收起來,放前方的驅牛人大聲疾呼:“前路不通,公子,前路不通!”

闳夭與散宜生對視一眼,二人都面色不虞。如此這般,便只能借路而行,東西兩路一為芮氏、一為有蘇氏,芮氏雖為小邦,但是同有莘氏不睦,而侯夫人太姒卻是有莘氏之姬女,此來彎彎繞繞,實在不是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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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蘇氏…

有蘇氏為富麗之邦,雖國小卻為國豪奢,向來鄙棄周人尚樸之作風。二國象征性的略有往來,僅此而已。

散宜生深思半響,姬發已經淡淡發令:“繞路,先至有蘇。”

雨聲愈來愈大,且來的蹊跷萬分,似是朗朗晴天神靈忽然哭泣一般,雨滴稀稀落落,不甚密布。

将近兩邦交差口,闳夭仍舊眉頭微皺:“公子,我們也可以在此小憩,等待雨停。輕率而至有蘇總不是明智之舉…”

姬發半眯着雙眼望着泥濘的路口,輕聲的自言自語:“不是要去尋絕世珍寶嗎,絕世之寶總要披荊斬棘。”

牛車緩緩而行,姬發閉目凝神,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絲漣漪。

“止!”散宜生同闳夭尚來不及阻止,暴雨驚雷中的姬發便已經跳下牛車,踩在泥濘中向着回路狂奔而去。

他似乎尋着心海中那一抹紫紅色,那種旖旎的、誘人的感覺。兩側是高高的稷子,嫩嫩的葉子層層疊疊,姬發好似遇寶而輕,不敢驚擾那層疊後的美人。

後方嘶嘶啞啞的葉片聲響起,姬發望着後方二人,投注去威嚴的一眼。

勿言!

他撥開那叢小小的稷子地,先是看到那抹紫紅色的裳紗,上面靜靜的放着細白的指尖,茜紅的指尖閃出一抹紅色。

他幹脆“嘩”的一聲撥開稷子地,瞳孔中只能燃燒出一抹紫紅。

神…真的眷顧了他們,這便是絕世珍寶啊——

在雨中靜靜等待的美人,雨水暈染下卻并未狼狽,她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卻像是在告訴姬發。

——知道你會來。

牛車的蓬漏出了雨,姬發将懷中的美人輕輕的抱到車上。她的身體有些涼,紫紅的衣衫将近濕透,對男人來說,這是在是一個不小的誘惑。

懷中美人的額頭蹭了蹭青年的脖頸,癢得姬發想要笑出聲來,這的确有些如南國貓般撒嬌的意味。散宜生含笑戳了戳闳夭的肩頭,他此刻的眉頭似乎已經打上了十個結繩:“男人嘛…”這長長的尾音頗為意味深長,闳夭頗有些惡狠狠的盯着公子懷中的美人,如果他沒猜錯,她剛剛似乎回頭嘲笑了自己?

牛車的路程實在緩慢,姬發含笑的同美人一唱一答:“狡女名為湄,湄亦為美呢。”懷中少女年方實在猜不出,令人一眼驚豔的是那種浸潤的風情,反而模糊了她的年齡。這個被他眼角捕捉到的尤物是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這樣神秘的趣味令他感到爰然。

湄笑嘻嘻的同青年打鬧起來,眼角下的淚痣像是淬着水珠般惹人憐愛,她的眼睛尤其美麗,桃花雙目真仿若灼灼桃花美酒般醉人:“君子何故眼角有愁呢。”她的聲音輕盈,帶着纏纏綿綿的雨絲,附在姬發的皮膚上奪取他的體溫。

後方的二人驅馬上前,闳夭更是冷哼一聲,白瓷般的玉面有幾分冷然,看出來他對此突然出現的尤物很是不滿。

姬發托着下巴,黑曜石般的眼珠在她的身上轉來轉去,随後釋然笑笑:“阿女真穆穆眼明呢,正路不通,将到岔路,只是兩邊都是龍潭虎穴,難走的很呢。”

二人雙目交接,眼絲緊密,彼此間似乎心領神會。

湄姬輕聲一笑,似玩笑般指着老天:“既擋了君子的路,那便叫老天也止哭!”

老天似乎當真聽得她的命令般,瞬間便止住了雨,湄姬噘了噘紅豔豔的雙唇,又似乎有些不滿:“日頭不夠烈,前路便不幹。老天老天,這怎可呢!”

令人詫異的是,烈日忽然升上,仿若同這塊大地有仇一般,将那汲汲雨水趕入了土地下滋養谷物。

幾人頗有驚異,太過巧合總必有妖,這女人究竟是…

湄姬仿若猜透他們的驚異一般,像只兔子般睜着水眸:“吾從小便是這樣呢!運氣絕佳,碰到吾便晴天開朗。想必是吾美貌令老天都感動的哭泣了呢。”

闳夭連懷疑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半生沒見過這樣不知羞的女人。見到那白淨臉面漲紅的樣子,姬發同湄姬反而拍手大笑起來,氣的闳夭更是心情郁悶。

散宜生也憋不住笑意,他心頭一動,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便傾身附到姬發耳邊低語:“公子,您的絕世珍寶是否便送上門來呢?”姬發托着下巴輕輕含笑。

他轉過頭,看着這位自己送上門來的美人,心中帶着些辛辣的刺激與興味。

有蘇氏除了珍寶,還盛産美人。

帝辛更加缺少的,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征服欲。一位完美無缺、知情識趣,充滿誘惑力的女子。

天下間可有免費的午餐?

未必…吧。

羑裏城近在咫尺,然姬發不發一言,同行之周邦二人亦如此。

湄姬手下的指頭輕巧的編制着草席,那似乎是一只鳥獸的圖案。她的眼角細細眯起望着身旁的姬發,困倦的打了個呵欠,眼睛卻不離對方。

此人真沉得住氣呢。被囚禁的父親近在咫尺,可是他卻索然無動。如果是那位仁孝著稱的伯邑考,怕是此刻要哭哭啼啼的跪在父親的結廬前呢。

羑裏城漸漸在鹧鳥聲中隐去,湄姬手中的貝扇擋住面頰,只露出一雙挑起的妩媚眼角細細打量姬發:“君子好狠心呢,對妾亦狠心。妾不過在避雨,便要被送到大商做巫女呢。妾出身寒微,只曉得同野漢子私奔,只懂得些粗野的舞,卻不懂得什麽雩舞呢。”

她聲音柔媚顫抖,像是被吓怕了,細細看那眼睛,卻在一瞬間充滿着冷然高傲。

姬發撫着湄姬的肩頭柔聲安慰:“阿女莫怕,一切有吾輩所在,商王不過是天下最普通的一個男人,你對旁人跳什麽舞,便對他跳什麽舞;你如何對那些漢子,便如何對他而已。”

美人的手像蛇一般攀上他的肩頭,紅舌吐出妖異的信子:“那妾便從了君子可好…”。這時姬發方才注意到,那雙桃花眼中似醞釀風暴一般并不同于口中之款款柔語。

他仍舊那般漫不經心的嘻嘻笑着,手臂卻下意識的将對方撥弄開:“噫籲!惜家中惡虎纏身愛妒,又有媵妾在旁口耳相纏,怎可侮辱美人——”

湄姬心下暗暗冷哼,這臭小子一張嘴皮還挺能瞎說。

闳夭聽着面前男女調情之語,面色更是越來越黑,直到夜間在邸站方才發作,一時間摔摔打打,敲得屋中镉鼎尊爵叮當作響。

散宜生無奈的看着姬發作弄闳夭嘻嘻取笑,也只是半勸住對方:“吾問你,商之臣屬國皆進貢何物?”

闳夭微微一愣,卻似乎有些懂:“羌之奴、有蘇之寶、南夷之銅糯、東夷之異獸…”他赫然長大眼睛:“對呵,美人!獨獨缺了美人!”

散宜生敬穆的看着姬發:“二公子這種有目的的打法要精準的多。有蘇氏也算盛産美人,同姜家幾乎并駕齊驅,我族尚進獻姜氏巫女,有蘇氏卻驕傲自大,不屑送絕色至商都。吾等以毒攻毒、莫過于此。你啊,尚要學學如何做男人…”

姬發漫不經心的看着篝火上的蝴蝶,那蝶可憐的被灼傷翅膀,終究無法逃開:“你們記住,她的身份絕不能是一個同人私奔的山野女子,從今日開始要賦予她一個新的身份,她要有一個一半一半的出身、一半一半的能耐,只要有十分十的美貌即可。”

翌日,三人風塵仆仆的來到湄姬門前,自然是彼此六目相對。姬發尚未敲門,對方卻好似主人般言笑晏晏的輕身而出:“貴人好早呢!”

姬發柔聲輕笑,彼此萬種溫柔:“湄姬記住,不日你到了大商,身份則是巫女。記住,你姓姜,是天下至尊之族姜氏之女。”

若他仔細看,便會發現湄姬低垂的眼中那烈焰般的火光,那似乎雷霆般的力量。她擡起頭,已經是糯糯一笑:“妾記住了,妾名姜湄,為姜氏巫女,神農炎帝之後,亦算是周邦‘血親’呢。”

她表情淡然,接受的速度快的令人難以接受。

門聲止住,闳夭看着那美人消失不見的身影,方才沉聲:“名為巫女,實為寵姬,既堵塞那些論我等送些迷惑人心的妖物,又能取悅帝辛,這倒是兩全。只是這女子…她行還是不行?”

姬發的眼角依舊漫不經心的笑着,随後便托着魚竿留下言語:“那便賭吧!”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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