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虺虺三苗

“汝之心在躁動。”少女看了看面前的女人,她的身上是杏黃色的光暈,在自己的面前繞的人眼睛眩暈。

這個年輕的女人有一張清秀的面龐,面容卻極其冷淡。她的眼角垂下,指着少女手中将死的靈:“吾可以幫汝,然,汝必須做出交換。”

少女枯槁的眼眸中似火苗般升起了一點執念,她緊緊握着手中的靈,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年輕的女人淡淡瞥了瞥面前沾滿泥土的細瘦少女,乘着祥雲羽織在九天之上消失不見:“從今以後,汝将命運多舛而不安定,汝将野心勃勃而終不得安息…”

少女看着手中的靈,那靈在瀕危中沾染了血色,宛若一個出生的嬰兒般躍躍升起。她“啊”了一聲,妩媚的眼瞳中笑出淚來。

我永不後悔。

“竹六十年一易根,而根必生花,生花必結實,結實必枯死,實落又複生。”印象中的男人與女人面容逐漸黯淡下去了,兩人都是沉默寡言之人,手中的篾刀将竹子伐開了清脆的響聲。

“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是姜氏的祖訓。”兩人如實說。

滴、答、滴、答。下界雨水充沛,毛竹直直的在山石流水間滴漏着。

姜岐拖着虛弱的身體,在雜竹之間細細的喘息着。粗竹上節蟲頭細長的身體輕巧的活動着,在遮天蔽日的竹林中,望不到白天黑夜。頭上金色玄鳥已經消失不見,那東西來去無蹤,的确令人摸不到頭腦。

好餓。

姜岐周身失力,雙手腕是被貝扇割裂的血跡,她為了對抗女娲結下了血誓,仙力已經大量流失。

而這反抗的力量本就非凡人所能承受,她又接連同神族攻伐,此等困獸之境也确實難以開解。

這扇子如嗜血螞蟥一般興高采烈的吸食着她的手腕之血。姜岐不禁苦笑一聲,這個靈從來就是她的累贅之物,可是也是她碌碌終生的起點。

翙翙、翙翙…葉脈的聲音層層疊疊的響起,枯翠相見的層堆落葉中蔓延卷曲而行的聲音戛然而止。

姜岐的嘴角翹了翹,管它是什麽,總是獵物自己找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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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似乎團成一團栖息在竹下。竹音杳杳空空,清脆無比。那東西無聲無息的沉睡着,姜岐的雙眼從裂縫中輕輕的煽動着。

呵…

這東西竟在,誰是獵物真不好說咧。

那龐然大物閉着眼睛,猙獰的面部有幾分靜谧。一人一物無聲的在幾十丈的距離處制衡着。靈活的雙眼在縫隙中跳動着,精巧的計算着距離。

姜岐龇牙咧嘴的咧開了唇角,心髒如鼓聲躁動着。

這東西的尾巴…竟然有幾百萬丈啊——

蛇無頭必死。

姜岐閉上了眼睛,耳邊捕捉着活物的身影。

藍羽翠鳥輕身而起,頓時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音。

來了——

她高高的跳起來沖到那怪物的眼前,将對方欲睜開的右眼刺瞎。黑色的血液随之流出,噴薄在少女潔白的肌膚上。她忍着那焦灼的燒焦味兒,向着蛇頭的天靈重重的刺過去。“虺!虺!”那怪物仰着頭高聲的嘶喊着,蛇頭異常迅猛的撲過來,欲将少女的頭顱咬掉,她傾身躲在一旁,右臂上的血肉幾乎被削掉一大塊。

“虺!虺!虺!虺!”食髓知味的野獸飛過身來,蜷縮的湧動蛇尾蔓延着如湧動的蟲,欲将姜岐纏繞在身體中絞殺。姜岐忍着惡臭與劇痛,将周身僅存的半點仙氣彙聚到左手之上。

“斬!”竹林中飒飒起聲,左手彙聚的火焰利刃刺破粗嘎的怪獸肌膚,黑紅相間的鮮血井噴千丈之高。

“真是個大家夥。”姜岐喃喃低語,整個人倒在一片血水中。

“唔…還是該多謝了。”

姜岐恍惚的躺了半響,複而眼睛漸漸睜大:“黃雀在後?”最近遇到的男人怎麽回事,一個個心眼兒這壞。

他的聲音很平淡,略了一眼血污中的美人,便頭也不回的扛着那怪物的頭掂量着:“鐘山之神燭陰,稀物…唔…”

“哎哎哎!你給我留一截身子!我要餓死了!”姜岐整個身體貼在落葉上,整個人順着那股惡臭的味兒爬了過去。那男人戴着鬥笠,細長的手卻将那碩大的燭陰頭顱立到空中。他的姿勢輕盈巧妙,柔軟的指尖輕盈優雅的滑過細挑的弧線,那燭陰的頭立刻便碎成了大段小段。

“呼!呼!弑殺兮——”

“斬尾!斬尾!”

怎麽回事兒…姜岐還未反應過來,一群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小娃娃便從四面八方圍奔而來。

我的肉啊…四面八方的震動聲頓時呼嘯山間竹林,姜岐眼看着自己一手打下來的獵物就這麽被瓜分了。

她支起身子,借着松竹之谷間純淨的生靈之氣,将仙氣慢慢的灌入身體的氣穴之中。那死去的龐然大物轟趴在竹林之中,綿延千萬丈之遠,頭血為黑,蛇身血紅,卻已經被割的七零八碎供人烹食。姜岐聞着有些犯惡,她雖一手殺了這東西,血腥味卻會污染純潔仙格。

“唔,給你。”姜岐瞥了個白眼,發現這帶着鬥笠的讨厭男人遠遠的隔離了狂歡的人群,面容也不甚清楚,一身黑色的衣衫瘦長落拓,只看得到輕飄飄的發絲。

算他有些良心,姜岐接過了那青銅簋中的蛇肉,狠狠的咬了一口,随即“嘩”的一聲吐出口來。

好難吃!

她苦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想死是麽?”

那男人聲音清淡,迎着清風輕輕低語:“忘了告訴你,和我離得太近…必有噩運纏身。”

這人說的還真沒錯。

姜岐現在走在竹林中被人當野猴兒看習慣了,她一身黑紅血液,渾身上下亂的像剛出來的瘋子,她是不信這個邪,跟在了男人身後。結果,頭磕在石頭上,腿差點被斷了的竹子穿過去,走到山間手一方就不知道為什麽碰上突然滾落的大石頭。

姜岐遠遠的隔着他,摸了摸自己癟下去的肚子。這裏似乎是舊三苗之地,比起東夷似乎更不開化,他們斷發文身,手中的劍刃鮮豔明亮,怪異的圖騰纏繞的枝枝丫丫。

“喝——”姜岐的臉上又噴上了一股鮮血,原是那哀嚎的刖足之人似痛苦至極,周身的同伴便抽出劍刃來結束其命。這裏陰雨潮濕,常年見不到日光,山河湖泊割裂期間碎碎雜雜。她還未回過神來,另一邊忽然便有人投河結束了生命。

姜岐的眉頭怪異的跳動着,三苗的後人怎麽回事…

那帶着鬥笠的男人忽然扔過來一塊肉,姜岐立刻後退數十步。那三苗之民着實行為怪異,她也無力氣再争。便略略的拔下幾個竹筍胡亂的塞在口中。

“唔…”姜岐捂住肚子,怎麽腹部感覺像是融了一樣。

“筍中帶酸,侵蝕胃膜,你最好上火。”那男人背着她留下了淅淅零零的火堆。姜岐将那剩下簋置于火架上,略略的看着筍在上面冒着水汽泡滾動着。

她多多少少吃了一點食物,口中卻仍有那燭陰的血腥味。燭陰乃是鐘山之神,即便性如怪獸,也是上古殘留的神物,那黑血中含着破壞之力,若非她皮糙肉厚,怕是被咬後已經脫了三層皮。

她的右手無力的垂着,上面是瘡痍的鮮紅肉色。

僅僅靠自然的山風之氣是不夠的,她需要大量的新鮮能量來補充活氣。手腕上本已經受傷,姜岐歪歪嘴角,想到玄言也是如此痛苦,她反而覺得快意很多。

“汝周身失血過多,再過放血會渾身枯竭。拿着。”姜岐接過男人抛過來的飛樽,輕輕一聞,竟是無臯山的黍水。她一口灌進那神水,整個人的身體頓時充盈着靈氣。右手的傷痕與雙手手腕以可見速度迅速愈合着,姜岐坐在一旁,看着那周身斷發文身的奇異三苗人茹毛飲血。那男人的聲音遠遠傳過來:“算你十朋罷了。”姜岐驟然睜大眼睛噎了一下:“不對吧…你的意思這需要幣?”

“唔,忘記說了,吾為市人。”

做生意的?那你不早說?她摸遍了渾身上下,都沒有半個朋貝。身上勉勉強強只有貝扇算得上之值錢之物,姜岐摸摸腦袋,笑着面道:“兒郎如此無情,不如贈妾可好?”

那男人似隔着很遠上下打探幾刻,随後淡淡瞥過頭去:“滿面污泥,毫無美感。

姜岐忍着将對方暴打一頓的渴望,卻發現對方的眼睛定格在貝扇之上:“唔,這東西值些錢。”

好快!

姜岐轉過身去,對方那細長柔軟的手指卻忽然探過身來,姜岐手眼快,對着對方的心髒便是一刃手刀。

“絲線?等等!”她冷哼一聲,看着懷中的貝扇抽身而去,那潔白的扇上絲絲條條的銀線若隐若現,如傀儡師一般操縱着那貝扇,在空中瑩瑩而立。扇子回到男人細長的手中,他似輕輕瞥了兩眼:“扇中之靈身體孱弱,倒是能賣些價錢。”

姜岐挺直腰背淡淡沉言:“你大可試試,看你還有命無命。”周身的氣焰飛散在少女周圍,男人輕輕“嗯”了一聲,手中的貝扇立刻被抛進湖中。姜岐跳過那風中搖蕩的竹子,一頭灌倒在落雨的湖中。

待她将扇子抱在懷中之時,岸邊戴着鬥笠的男人輕輕的擡起了帽沿,手中的劍指着美人紅潤的嘴唇,銀灰色的眼珠勾起一抹弧度:“這次面容潔淨,不錯不錯,今日運氣很好,網到一只上等的美鲛人。”

作者有話要說:  拟聲詞來自《爾雅》》《說文解字》,諸子百家文學,《中國斷代史》,甲骨蔔辭字典。因為先秦的拟聲詞特別,還是寫到文裏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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