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遐遐之憶
千萬年前。他站在烈烈風旗之下。兩軍對陣,漫山遍野奇異而起,盤古巨獸裂天而起,他漠然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首領的明黃色身影已經變得模糊,他的心中似空了一塊。
首領勇武善戰,他是被女神所選擇的王者,代替已經失去神澤的舊主,新的王者需要用鮮血還拱衛他的戰績。
他站在領主的身後,身邊是随之略過的悍勇之士。天空仿若一塊巨大的黑色磁石,冷漠的注視着下屆,他站在一旁,如旁觀者一般看到了衆神臉上冷漠的表情。
“女娲氏,如何才能戰勝他!請您之神谕——”
“請神谕!”
他看到他們入蝼蟻一般卑躬屈膝的跪在女神腳下,他們本是人間的智者與法術無邊的術士,此刻卻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女娲伏靠在幼弱的母羊旁,她儀态萬方而睥睨衆生,黑曜石一般的眼珠帶着些微紅的赤色,黑的看不到任何情感。
他站在跪拜的衆人中,靜靜的注視着面前的一切。
九天之上神兵如雲,女娲的眼珠忽然機械的轉動了一下,落在了他的身上。
首領的臉上露出一閃而逝的複雜神情。
而他忽然有些明朗,順着女神的眼光看着找到了終點。
那是自己的心髒。
風聲變得微弱起來,那之後,他陷入了無休止的沉睡之中。
“好久不見。”
女娲笑了,她并非只因叫到玄言,而是在他與懷中的姜岐間逡巡着目光,那是一種悠長嘆息的神情,姜岐回首一看,卻還未想到這女神竟有“人”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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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玄鳥的旨意,還是他的旨意?一切的一切都接在了最初的原點上。”
玄言懷中抱着姜岐,她氣不過,直接一口銀牙咬到了他的頸上,狠辣辣的威脅着:“快放吾下去,不然咬碎你的血管!”
玄言一把扔下這個大麻煩,眼睛卻一動不動的盯着女娲:“吾來此弑神。”手中長劍趨伸而去,兩股靈氣碰撞的氣息如冰火相交。女娲始終一動未動,臉上則是最初平淡之情:“汝以血誓解吾禁術,你可知究竟何為血誓?如此狠心抑或無心,似乎已不同昨日之汝。”
“昨日之日不可追。”玄言淡淡一瞥,手中的玄金色大劍列出神秘的咒文,那清冽的氣息頓時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女娲伏在幼弱的母羊之上,始終未曾動怒半分。
清冽的氣息碰撞而來,女娲淡淡一笑:“荒謬。”
周遭氣息忽散,玄言冷冷盯着她,似要将對方立刻祭為刀下亡魂:“請下地獄吧,女神!”
大劍擡起的瞬間,三界的氣息卻扭曲成了一團濃重的氣流,他仿若釋放那寶劍所有的意識,将那隐藏的叛逆傾巢而出,神像被擊垮的同時,天地之間若缺了一角,整個風夷若缺裂的天,傾天而下的地震洪水迎面而來,玄言靜立着嘆息一聲:“狡猾——”
看見在水中半眯着眼睛意識不清的少女抓住自己的手,他無聲的低嘆,将姜岐抱在懷中遠離了災難。
“留下吧。”淡淡的男聲自洪水中升起,玄言偏過頭去躲過利刃的攻擊。那劍如彎月圓弧,淡藍若冰晶,他仿若一條純淨的水晶天河,将那災難中的洪水之獸鎖于圓弧之中。洪水倒流,露出被猛獸肆虐的大地,夢幻的風夷備受水的恩澤,同樣也被洪水所淹沒。
“玄月之弧…”
玄言眼中有過一絲留戀:“風後聖物在你的手中,唔、果真是神官嗎。那個女人的神官還挺忠心的。”
風亞子望着洪水過後的風夷,那滿目瘡痍的土地上卻已然已經失去了昔日的色彩,水面上的浮屍與人類哀嚎的聲音不絕入耳。“啊…”他的眼眸暗沉,周身溫潤的氣息霎時間如冰鋒一般淩厲無比的刺向玄言:“傾吾此身之力,必定要将你□□!”
“你弄錯了…是你們的女娲娘娘而已,若不是她引誘我打碎了女娲宮的玉像,根本不會禍及風夷。你還不懂嗎,風夷不過是被神靈所抛棄的一個荒島而已。”
玄言抱着昏睡的姜岐,手中的大劍與玄月之弧遙想碰撞出冰火兩重天的火花。面前的溫柔男人似乎換了個模樣般,卻是意外的執拗。
“呵…風後的後人果然執拗,血緣是無法欺騙的。”
玄言沉藍色的眼瞳機械的轉動着,轉身取出姜岐的貝扇在空中慢慢打着轉:“汝欲傷吾,總不會傷它吧…”
那貝扇中幼弱的靈被神力侵蝕所慢慢減弱,風亞子咬着唇眼眸漸漸冷卻:“好卑鄙!”
卑鄙嗎?
玄言輕輕一笑,武士般的深邃容顏卻似聽到了久遠的夢幻:“世界上最為無情卑鄙的人,便是你所侍奉的衆神之母啊…”他話音未落便龇牙咧嘴的歪着嘴,徑直望見下面,方才發現是那刁蠻少女一把咬傷了自己的血脈,不偏不倚,正是右手的脈搏之上。彌漫的血腥味噴湧而出,姜岐倔強的眼中蓄滿淚意,如小狼狗般的尖利牙齒卻絕無嘴下留情之意:“我說過,想要算計我——”貝扇被主人召回,這美人眼圈微紅,卻避着風亞子的眼睛。她也許并不敢看那雙眼,姜岐無論多麽無情,卻萬萬沒有踐踏那雙純淨眼睛的想法。
玄言無奈的看着懷中憋悶的人,在這樣兩軍對壘之時,姜岐真是完全貫徹了背後偷襲的刺客法則。
這小丫頭的牙齒挺利的。
玄言眼色淡淡,看着右手遭災,便預定遲早有這一遭。他微微嘆息一聲,轉身抽走了那貝扇,放進了少女的懷中:“可別說我總是欺負你。”
呵…姜岐心中暗暗冷笑,只是額頭的冷汗不止卻也倔強的忍住。他此時此刻不願意放開她,還不是為了有所圖謀?呵,既然如此,也別怪她無情無義了。
兩人肌膚相貼,內心卻是相互算計着。玄月之刃利風般飛過來,玄言一次便閃開:“風後的後人,無意與你周旋。你且看看那東北之天。”
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爁焱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颛民,鸷鳥攫老弱。于是女娲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鳌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
天傾西北,地陷東南,萬古之神取五色石因而補天。
東北的天柱因為女神靈宮的毀滅曾經藜藿人間,而如今,這個男人的出現卻再次令人間震動。
風亞子看着姜岐虛弱的倒在他的懷中,周身冷凝的氣息直沖霄漢:“你利用了她,又為禍九洲——放開她!”
玄月之刃卷起千層浪花,在炙炙夏日凝結成皚皚冰雪,風夷的霜雪充斥着神官的怒氣:“升!升!”
冷凝的暴風雪被玄金寶劍震懾而來,玄言挑眉指了指九天之下的一片冰霜:“風亞子,你枉自為神官,你為了這個丫頭失去理智,看看腳下的土地吧。”
風亞子似從震怒中醒來,那本就遭到洪水洗劫的土地上卻布滿了冰霜,這冰火中損壞的風夷已經滿目瘡痍。
“為什麽…我也會。”風亞子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他疏遠于神、同樣疏遠于人,然而他的心中總殘留着對蒼生的一點點悲憫。然而他竟然也因為過于強大的力量而成為劊子手嗎?
“強大的力量本就可以任意妄為,你卻禁锢了強者的欲望,讓他不鹹不淡的生存着…你釋放自己的力量,沒有一點快意的感覺嗎?
沒有一點快意的感覺嗎?
不,他看到玄言毀滅了這片土地,感到憤怒,看到他同姜岐親昵的在一起,感到嫉妒,心中那些萌芽的愛意剛未發芽,他們卻卷進了波濤之中。難道他不該憤怒嗎?憤怒就應該随意使用力量嗎!
“別聽他的!”姜岐的聲音很是虛弱,一雙眼睛卻瞪的渾圓:“風哥哥,這個男人他心機深沉,不要被他蠱惑!你若在他面前陷入自省,遲早會被他所利用!”
“呵…你這丫頭可真是麻煩,不該讓你有思考的能力。”
同樣的錯誤我可不會犯兩遍。
姜岐冷冷的看着他,電光火石之間,貝扇的已經聚攏成五爪抓破了他的左臂,暴血而出,左右兩手皆受大傷。大劍似感到主人的痛感,瞬間悲鳴而來。
“止。”姜岐看着額上的劍尖,冷冷的注視着他:“它也懂痛,那可真是太好了!”
呵…還挺記仇。
玄言低低的看她一眼,那倔強的眼神總讓她熟悉。他似乎沒有這樣一個“認識的人”,盡管他“認識的人”少之又少。
風亞子咬着唇,眼神卻是極其複雜,他嘶啞着嗓子,揚着厲聲飛身而至:“無論如何,将她還給我!”
姜岐握緊拳頭,對于去留卻是無法決斷。她始終如此狠心,風亞子這般溫柔之人卻失心若此,為何她仍舊十分冷靜呢。
可惡…
枯澀的眼睛微微睜開,在玄言的懷中飛來飛去而惡心不止,姜岐睜開眼睛,那一抹金色張着翅膀悠悠的在空中飄蕩着。
不會吧…玄鳥、這是金色的玄鳥?
他的身形十分微薄,向着南方一點一點的消失不見。
姜岐周身的意識皆消失不見,她扳開玄言的身體,虛弱的身體直沖沖的向着下屆落去。
“阿岐!”風亞子厲聲疾呼,卻僅僅能抓住落衫的一角,姜岐回過頭留下最後一點淡泊的笑意:“真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那煙火一樣的身影驟然消失,風亞子渾身的力量像被抽走一樣,這少女在海潮中如鲛人般忽然升起,卻在沉暗的月色中化作天空中的一顆星。當真是一場幻夢麽,明明這還是開始啊…
“都是你這罪魁禍首!”風亞子厲聲卷起雲霧,飛鯨在九天之上打出雲雷,玄言雙手汨汨留血,額頭上的汗珠輕輕落下,仍舊是淡淡嘆息:“東北之天河馬上便要塌陷了…同我周旋,還是抓緊最後的機會去補天河,選擇權在你——”
什麽!
三界之間如悶雷般開始的聲音漸漸擴大,天地碎裂的聲音随之而來,東北的天空裂出巨縫,無數的生命慘遭罹難。那哀嚎聲在風亞子的耳邊響起,他深吸一口氣,看了看手上的玄月之弧:“等着我,我會去找你——”
玄言看着那離去的身影,嘴角忽然偷着溢出一絲疼痛。
他想起了姜岐那個陰冷的眼神。明明只是小傷,到底為何雙腕幾乎将近殘廢?那個心理陰暗的小姑娘,到底在他的身上偷着下了什麽咒啊…
他轉過身去,朝着南方傾身而下。
南方是…淮夷之地啊。
作者有話要說: 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