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顆糖
張老婆子精明的眼珠子掃過她,笑得更開心了:“佩秋啊,你說你也十七歲了吧,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我張老婆子好歹也算是你家的親戚,你這婚宴大事啊,不如就由我這個老婆子做主好了!”
“隔壁村那個孫國忠你知道吧?他家裏蓋了新房子,現在可威風了,好多姑娘家都想和他家結親哩!”
“但是那孫國忠啊,就喜歡你,所以啊,這才拜托我這個老婆子來說說媒,佩秋你要是答應他,他們家鐵定把這事辦得風風光光熱熱鬧鬧的,不僅如此,那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許困啊,他們家也一并養了!”
“你們姐弟倆這下半輩子都不愁了!你知道的吧?孫國忠他七八十歲的爺爺奶奶現在都還能下地幹活兒掙工分,他爸他媽就更不用說了,那可是一等一的幹活兒巧手,就連他自己,也是村裏鄰居都誇贊的好手。”
“他們家的糧食啊,倉裏都快屯不下了。”
“雖然孫國忠人傻了一點兒,但人家是真心喜歡你……”
徐佩秋冷着臉,她微微阖眼,淡淡的掃過去:“我和你,很熟嗎?”
張老婆子愣住,沒反應過來:“啊?”
徐佩秋抽回自己的手,靜靜地望着她:“我說,我和你很熟嗎?”
“這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孫國忠是個傻子,不知道您是抱着什麽樣的居心才想讓我嫁給他。張老婆子,你是不是見我長得太好看心裏嫉妒,所以別有心思的想看着我下半輩子過得不好?”
“這樣你們這些人心裏就舒坦了。”
路過徐佩秋家的顧哲聞停下腳步,駐足仔細凝聽了半晌,無聲的笑了起來。
小丫頭年紀小小的,嘴巴倒是不饒人。
張老婆子反應過來,當即氣紅了臉,她反駁道:“佩秋,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怎麽能這麽想?”
“許困他現在被人打得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你們兩姐弟沒有工分就沒有糧食,我是念在你爸的關系上才來幫你介紹的。”
她吸了口氣,苦口婆心的勸道:“佩秋啊,你別硬撐着了,你一個女人,長得又好看,獨自撐着這個家,養你弟弟多累啊,還不如早早的嫁人了,下半輩子安穩些,也不用這麽辛苦。”
“女人啊,終歸還是要嫁人的。”
“再說了,你一個年輕女人,家裏又沒個男人,多招人惦記啊,要是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就慘咯。”張老婆子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
徐佩秋笑了起來,張老婆子雙眼一亮,這丫頭連笑起來的模樣都這麽好看,可真便宜了孫國忠那個傻子。
徐佩秋笑完後,眼神唰的一下冷下來,她聲音冷淡:“您也說了,我一個女人,長得又這麽好看,我什麽好男人找不到?我什麽條件好的男人找不到?我嫁給誰不好我要嫁給一個傻子?”
“張老婆子,您這是為了我好,還是為了您自己好呢?”
徐佩秋靠近她,微微彎下身子,她勾起唇角:“她們家到底給了您什麽好處?讓您不辭辛苦大老遠的跑過來給我說親?”
張老婆子張了張嘴,氣得說不出話來。
徐佩秋幹脆的轉身,語氣堅決:“請您回去。”
“以後也別來了。”
徐佩秋回眸微微一笑:“您也知道,我弟弟脾氣不好,瘋起來連自己都打,要是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看見您,拿着鋤頭把你腦袋打出幾個血窟窿來可就不好了。”
徐佩秋眼睫彎彎,笑起來的時候眼尾微微翹起,妩媚動人:“我想想,剛剛您這麽大的嗓門,他肯定已經醒了。”
“許困。”徐佩秋當着張老婆子的面叫了一聲。
“幹什麽。”許困中氣十足的聲音從竈房傳來,徐佩秋笑着注視張老婆子。
張老婆子身體抖了抖,悻悻地笑了幾聲,臨走前,她還不死心的勸道:“佩秋啊,這件事你好好想想啊,孫國忠雖然是個傻子,但他家的情況在咱們附近幾個村真的挺好的了。”
“你雖然長得好看,但你祖上不是地主嗎?你家庭成分有問題,一般男人不敢娶你的,一般家庭也容不下你的。”
“不然你以為為什麽你繞着周懷慶轉了那麽久,人家都不願意和你結婚?他雖然是個知青,聽說在城裏的父母吃的還是商品糧,但照你這個模樣,男人再怎麽心腸硬,要對你有意思也早追着趕着上門提親了……”
“滾。”徐佩秋的臉冷下來,她的眼神倏地犀利,看得張老婆子後背發涼。
張老婆子還想說什麽,門口突然出現一個高大威武的男人,一身軍裝,看起來十分厲害。張老婆子心中暗自嘀咕,這徐佩秋難道還惹了事兒了?她不敢再停留,連忙抹了把臉上的冷汗走了。
走出老遠了,她心有餘悸的往徐家的小破屋看了幾眼:“可憐啊。”
也不知道那個軍裝男人是幹什麽去的,該不會是特意來抓那兩姐弟的吧。
徐佩秋的起床氣已經被時間磨掉了許多,但張老婆子的那些話卻氣得她腦仁發疼,她緊抿着嘴唇一言不發的盯着突然出現的顧哲聞,她的胸口小弧度的起伏着,內勾外挑的水眸瞪着顧哲聞,奶兇奶兇的。
顧哲聞站在她前方,清了清嗓子:“我是來找許困的。”
徐佩秋收回視線:“他在做飯。”
說完她轉身回到屋子,顧哲聞看了片刻,叫道:“這件事,我覺得你在場比較好。”
徐佩秋的腳步停下,她回頭,擰着眉,語氣不善:“什麽事。”
“關于他的未來。”顧哲聞輕聲說話,表情嚴肅。
徐佩秋愣住,轉身走回他身邊:“進去說。”
話裏沒有絲毫客氣的意思,顧哲聞微微挑起眉梢,腦海中不禁滑過她之前生病時的柔弱模樣,和現在露出小刺的少女比起來,格外讨人喜歡。
顧哲聞跟着他走進去,許困擡起頭,少年青澀俊朗的臉上沾了灰,臉頰黑色的一片,像冬天烤火不小心蹭了鍋底的花貓。
徐佩秋懶懶的靠在牆壁上:“他找你有事。”
許困心中納悶了,徐佩秋今天心情怎麽又不好了?這位身份高貴的少校好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吧?而且人家救了徐佩秋的命,他們還沒給錢。
想到這裏,許困連忙掏出衣兜裏的錢:“顧哥,昨天你給徐佩秋她看病用了多少錢?不知道這點兒夠不夠。”
他骨節分明的手有些髒,手中的紙幣全是一分一分的,很舊,還髒兮兮的,有的錢缺了角,還沾着可疑的痕跡。許困把錢遞出去,明亮的眼睛有些局促,他怕錢不夠,可家裏就只有這點兒錢了。
顧哲聞把錢推了回去:“熟人的醫院,沒有收錢。”
“你不用給我錢。”
許困張了張嘴:“可……”
顧哲聞轉移了話題:“我今天過來,是想問你有沒有意願參軍。”
“參軍的話,部隊會給你提供一日三餐,對軍人家屬也會發放一定的補貼。你年輕,潛力很大,如果好好訓練培養的話,假以時日一定能出人頭地。”顧哲聞的聲音平平淡淡,幾乎沒有起伏。
徐佩秋錯愕的望向他,顧哲聞扭頭與她對視,唇角含着笑,意味不明。
許困的呼吸急促起來,他抓着錢的手有些抖:“我可以嗎?”
“我這樣情況的,有可能嗎?”
許困眼睛瞪得大大的,因為家庭成分的關系,他從小受了多少白眼和冷嘲熱諷,他沒有去上過學,小時候只有識字的老徐會教他各種知識,後來爸爸死後,就再也沒有人教過他,也沒有人告訴他,他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更沒有人告訴他,他應該做個什麽樣的人。
他的目标,至始至終都只有:把徐佩秋養大,然後給她找個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嫁了。
顧哲聞點頭:“為什麽不可以。”
“如果你同意的話,明天就跟着我訓練。”
許困臉上染上了純真幹淨的笑容,他想答應時,驀地望向徐佩秋,徐佩秋垂眸望着地面,表情很淡:“我同意。”
許困笑得越發開朗:“我也同意。”
他興奮得接連問了好多問題:“顧哥,那我需要準備什麽嗎?需要我自己帶棉絮嗎?還有衣服,衣服也是我自己帶嗎?部隊裏一般都吃什麽呀?我能不能每天都回家?”
“徐佩秋她懶死了,飯也不肯做,我要是走了,她肯定會餓死的,到時候我能不能把東西帶回來給她吃?”
徐佩秋又氣又好笑,她無奈地看了許困一眼,自己這個姐姐在他心中到底有多嬌氣?
聽完許困一連串的問話後,徐佩秋臉色松緩下來,含上了幾分笑意。
“我要是哪天餓死了,我做鬼也要纏着你。”徐佩秋沒好氣的打斷他的話,她下巴點了點竈裏的小火苗:“火要滅了,你可趕緊做飯吧。”
說完,她直起身子看向顧哲聞:“出去說?”
顧哲聞點頭,徐佩秋領着他走出院子,兩個人站在路邊,徐佩秋的表情又淡下來:“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顧哲聞深邃的眉眼十分認真,又有些迷惑。
徐佩秋的眼在陽光下變得越發清澈,徐佩秋直接道:“你為什麽要讓許困進部隊。”
“我不覺得你是真的因為許困是個好苗子起了惜才之心,你和他不熟。況且按照我家的情況,許困他根本沒有進部隊的資格。”
“所以,你是什麽意思。”
徐佩秋眯起眼睛,仔細打量着眼前高大威武的男人。他一次次的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在她的面前,無論是之前找李隊長訴苦,還是她被周懷慶騷擾的時候,又或者是她感冒時正好出現送她去醫院看病,再加上剛剛張老婆子上門給傻子提親的事。
這一件件的事情連起來,她不覺得,這只是純粹的巧合。
徐佩秋掀了掀眼皮:“你看上我了?”
顧哲聞深邃的眼沉下來,他的嗓音沙啞磁性,聲音低低的:“你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