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對于這位自己上輩子的婆婆, 茴娘心中也說不上對她是個什麽感覺——誠然, 她對自己并不好,但是茴娘心底也知道,如果她和陳珂之間的婚事能由陳夫人做主的話, 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挑自己當她的兒媳婦的。

從一開始就不喜歡自己, 又怎麽可能在自己進門之後像對待親生女兒一般地對待自己?只不過,陳夫人也是一個懦弱的人——這門婚事,甚至不是由陳家人做主的。茴娘和陳軻,都只是“恰好被選中”而已。

茴娘悄悄盯着陳夫人看了片刻, 在被人察覺之前就收回了目光。秦家幾姐妹坐在一起,座位就在陳夫人那桌旁邊——她們都算得上是大長公主的“自家小輩”,坐得近也是為了方便等下鬥禮的。甚至不只她們, 就連她們姐妹幾人帶來的丫鬟,此時也都各自捧着自家姑娘準備好的壽禮,在兩邊廂房裏待命呢。魏和瓊反倒是沒有和她們坐在同一桌,而是坐在後廳中的另一翼, 雖說座位都比較靠近中間, 卻也相隔甚遠。

一頓宴席吃得熱鬧,但是在味道上, 卻又比不上家中小竈做出來的菜肴了。因此這一頓壽宴最精彩的地方倒還不在“吃”上,而是在中間的“鬥禮”上。

很快,酒過三巡,從魏和瓊當衆獻上一件她親手繡制的一件蝙蝠紋樣的鬥篷開始,小輩們紛紛獻上了自己預備的壽禮, 甚至連大長公主的幾位孫子、外孫,都過來後廳,當着衆人的面獻出自己的壽禮,其中又以張氏的長子送出的一對玉如意最為名貴,讓衆人贊嘆不已。

秦家人送出的禮物都不乍眼,就連茵娘的炕屏還有魏氏替芝娘準備的一份壽禮都只取“不功不過”四字,眼看着這一場鬥禮的熱鬧就要散了,門外卻又小跑着進來了一位管家,當着衆人的面跪在後廳中央,朗聲禀道:“公主,三殿下和七殿下到了,說是要進來給您拜壽呢!”

這話一出,後廳內頓時響起一片稀碎的羨慕聲。

這些官宦貴胄,任憑是誰家的老封君過壽,都沒有同時兩位皇子前來拜壽的體面。更何況,三皇子的生母貴妃是靖國公府的庶女,名義上要喊大長公主一聲“母親”,三皇子過來給大長公主拜壽算是理所應當,但是七皇子卻和靖國公府沒有半點聯系,這次過來拜壽,倒更像是皇上惦記姑母,特意吩咐兒子代替自己前來似的。

有些對政治風向稍微敏感些的貴婦人,已經悄悄和相熟者對起了眼神,傳遞着一些無法明言的消息。

“恒郎和彥郎來了。”大長公主面上一片慈愛,“快讓他們進來。”她又用目光一掃廳內,見席間的那些姑娘小姐們,早就已經支起一雙雙好奇的眼眸——卻又不敢明目張膽地盯着門口的方向看,只閃動着眸光一瞟一瞟的,讓大長公主心下一陣好笑。

她年輕時在宮中就很受寵愛,長大後即便嫁人,也從來都不是守規矩的性子,現在年紀大了愈發任性,也顧不得那些文臣的內眷朝自己使的眼色,竟沒讓家中下人擡屏風上來,而是直接就讓人把兩位皇子帶了進來。

這樣一來,雖說女孩們坐的圓桌幾乎都略顯偏遠,但是只要有心,看到兩位青年皇子的身形面容還是不成問題的。

大長公主自然是不怕得罪人的,這樣一番安排也只是為了自己開心罷了。

很快,一衆從人跟在兩個器宇軒昂的華服青年走了進來。兩人今日都身穿正式的禮服,頭上戴着冠,三皇子已經封了藩王,禮服和冠的品級制式比七皇子的都略高些——他的身量也比弟弟略高些,兩人的年紀雖然只差了三歲,但是卻分明地能讓人分辨出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弟弟。

兩人一進來,就先跪到地上給大長公主磕頭,“侄孫恭祝姑奶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大長公主笑得很和藹,“快起來吧。”

Advertisement

三皇子和七皇子同時起身,三皇子王恒朝着幾位舅母、姨母微微點頭,七皇子王彥卻悄悄往茴娘的方向瞥了一眼——也難為他能在走進來這短短的幾步路中,找尋到茴娘的所在。不過,在起身之後,兩位皇子就很規矩地不再四處亂看,三皇子一招手,跟着他進來的侍從就捧上了一個錦盒,他一開口,又換了稱呼,“這是外孫從別處尋到的壽禮,祝外祖母福壽安康。”

他輕輕打開錦盒,露出裏面的玉桃來,晶瑩剔透,雖是白日,卻也映得滿室皆輝,是讓人一望即知的好東西。王恒既是大長公主的侄孫子,又是大長公主的外孫,兩重身份在身,雖說禮物只送了一件,但是這一件卻又不只頂別人二十件禮物的價值了。全家上下,也就只有張氏長子送出的那對玉如意和這玉桃的價值差可比拟——或許還有些不如。

王恒送出的這件壽禮,瞬間就聚集了廳內所有人的目光,相比起來,随後王彥送出的那副萬壽圖,就顯得和秦家姑娘們準備的那幾樣禮物似的——只得“不功不過”這四個字的評價罷了。

雖然自己獻上的壽禮被兄長的比了下去,但是王彥臉上卻不見半分失落。事實上,今天大長公主的壽宴,原本要過來的人只有王恒一個,是自己先在父皇面前說了兩句,又厚着臉皮去求了三哥,才讓他帶着自己一起過來的。

而他之所以非要過來,也是另有目的——不然他和長公主又不親,何必過來湊這個熱鬧?

從一進門起,他就稍微有一點走神,等到獻過壽禮之後,更是一心二用,一邊挂着笑臉應付眼前大長公主的問詢,一邊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剛剛進來的時候,只匆匆往茴娘的方向瞥了兩眼,她長高了,看起來也精神了一些——穿着綢緞襖裙,梳着丫髻的樣子自己還是第一次見。之前在西北的時候,一直沒有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秦先生和秦鄒氏在自己離開之後有沒有把自己的身份告訴家中的小輩。不知道……不知道剛剛她有沒有認出來自己……

對于秦孟遠已經派遣家中下人把遠在西北老家的二女兒接進京的事,王彥倒是早就已經知道了——茴娘的存在還是他找機會透露給父皇知道的,這一年多的時間,又借着白善傾白老爺子的關系和父皇之間親近了不少,因此對茴娘,他是自诩身上帶着一份責任的。

只可惜茴娘進京後這将近一個月的時間,他都沒能找到機會去尚書府內探望——就算他去了尚書府,十有八九見到的除了秦孟遠外也不會再有別人了,幹脆就也懶得過去,打聽到大長公主這天秦尚書的夫人會帶着家裏的幾個女兒過來拜壽,猜着茴娘恐怕也會一同前來,這才過來湊了這個熱鬧。

大長公主對待兩位侄孫都很和氣——因為王恒是她名義上的外孫,所以更是和王恒說了幾句貴妃在宮裏的事。而這些話,無非是大長公主關心一下貴妃的起居,王恒又說些貴妃在宮裏如何心念嫡母,再從中隐晦地透露些皇上對貴妃的寵愛——這一番對話,其實和大長公主的生日沒有半點關系,換在任何一個日子裏說都可以,但是卻比那個白玉壽桃更像是獻給大長公主的壽禮,讓大長公主臉上容光更盛。

——這不只是在向衆人炫耀她第身份地位,更是在向衆人炫耀她對貴妃、甚至對皇上的影響力了。

當然,能出現在大長公主的壽宴上的女眷,也無一不是很有眼色之輩,紛紛配合地露出一臉羨豔的神色,“貴妃孝順。”

大長公主臉上的神情愈發滿意,因為滿意,所以更加做作。祖孫兩個你來我往地做了一會兒戲,大長公主忽然點到了王彥的名字,“彥郎也很有孝心,我聽說你最近書念得很有長進,皇上和皇後都誇了你幾次,怎麽今天沒留在宮裏念書,倒跟着你哥哥過來玩了?”

宮裏的事,雖說大臣們也都各有門路,多少可以打聽一些,但是畢竟知道得不會像大長公主這樣皇宮裏的老資歷那麽清楚——以大長公主在宮裏的人脈,知道些日常小事,簡直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于是這話一出,各位女眷們就又悄悄和相熟的人、或是相公屬于同一陣營的那些“同盟者”對起了眼色。

王彥就好似沒注意到這些似的,他低頭抱拳施了一禮,“姑祖母的生日,侄孫也想着過來盡一份孝心,就求着三哥帶我一起來了。”

“好,好!你也是有心了。”大長公主笑着拍了拍太師椅的扶手,意味深長地點頭,“知道要跟着你三哥,可見你是真的長進了。”

這話下面隐藏的意思可就深了——甚至聽在那些同樣很有政治靈敏度的內眷們,這裏面的意思簡直就是明晃晃地裸/奔在外,連外面的那一層遮羞布都被一把扯掉,直勾勾地露出了戲肉——這個時候,反而沒有人再敢亂使眼色,全都聚精會神地盯着站在廳中央的兩個龍章鳳姿的青年。

王恒和王彥聽到這話也微不可查地怔了一下,又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眼底神色莫測。“現在京裏的幾個兄弟,三哥年紀居長,我們這些做弟弟的,不跟着三哥,還能跟着誰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