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長公主的六十五歲大壽, 雖說不像六十、或是七十那樣的整壽排場盛大, 但是也辦得很熱鬧,在正日子之前,還辦了幾日的暖壽宴。魏氏身為出嫁了的小女兒, 前幾日的暖壽宴雖說不需要過去湊熱鬧, 但是生日正日前面一天的酒宴卻不好不去,那天一早起來,就匆匆忙忙地全副打扮起來,帶着芝娘出門赴宴去了。
魏氏和芝娘不在, 幾個姑娘都松快了不少。并且因為芝娘不在,第二天大家又都要出門赴宴,魏氏和老太太商量之後, 幹脆給姑娘們免了一天課,讓她們在屋裏好好準備一下明天出門赴宴要穿戴的衣裳首飾。
難得多出了一天假,茴娘也帶着兩個丫鬟在屋裏好好翻騰起了這些日子新得的那些衣裳首飾。要說這些绫羅綢緞的衣裳,還有金銀珠翠的首飾, 茴娘之前在西北老家的時候自然是一件都沒有——莫說她了, 就連表舅母鄒氏,妝奁裏能上得了臺面的首飾也不過一、二支金釵、珠花, 還是出嫁時的嫁妝,都算不上是一套頭面。表舅家在老家算得上家事豐厚,但是一家人的日常生活,在穿、用上,還是很清貧的。
茴娘之前什麽都沒有, 來的時候身上穿的是棉布衣裳,頭上戴着的是街上幾文錢就能買到的絨花,老太太和魏氏都有些看不過眼——不說別的,出門做客的時候若是打扮得不體面,首當其沖要被京裏的那些太太、奶奶們嘲笑的就是魏氏自己。因此,這些天除了家裏針線上的人趕着改出來、或是新做出來的幾套衣裳之外,老太太和魏氏都稀稀拉拉地派人給她送了不少小首飾,只不過前些日子一直忙着繡扇面,直到得了這天假才有功夫把那些東西從盒子裏找出來,拿在手裏翻看賞玩。
“姑娘明兒就戴這對蟬翼釵就不錯。”半夏和連翹都相機在一旁幫茴娘參謀,主仆三人說說笑笑,到晚上魏氏帶着芝娘回府,又遣杜仲去各位姑娘的屋裏通知了第二天起身、出門的時辰,才收拾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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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大長公主生日的正日子,這是近期京城裏女眷社交圈內的一件盛事,等閑小官的內眷連請柬都拿不到,因此凡是有幸參加的人,沒有敢于輕慢了的。
茴娘一大早就被兩個丫鬟從床上催了起來,起身的時候天還沒亮,不只半夏和連翹,就連老太太房裏的紫蘇都帶着丁香過來幫忙了。茴娘在老家的時候很少上妝,進京之後因為日常見的都是自家人,她也沒有興趣整日調脂弄粉,只要不讓自己看起來蓬頭垢面的就是了。但是今天卻特意在臉上拍上了薄薄的一層香粉,,甚至還用青黛輕輕掃了眉尾,照着鏡子就覺得自己比平日裏精神了些,也有了大姑娘的樣子。
收拾妥當之後,又匆匆吃了幾口清粥——還不敢多吃,只用了小半碗,就帶着半夏出了屋子。走到穿堂外,又剛好碰到了芙娘,也只帶着一個丫鬟,姐妹倆相視一笑,牽着手一同往魏氏的院子去了。
老太太的院子距離魏氏的院子稍有一段距離,苓娘、芝娘、茵娘卻都住在魏氏的院子裏,等兩個姐姐走進堂屋的時候,三個妹妹早就已經等在屋裏,魏氏讓五個女兒依次排開,看着五個精心雕琢過、同樣穿着襖裙、梳着丫髻、戴着釵環的女兒,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六個人,分乘三輛馬車:魏氏帶着親生女兒芝娘一輛車打頭,芙娘帶着茵娘坐第二輛,茴娘和苓娘坐第三輛,丫鬟們坐在最後的一輛大車上,另有家丁、護衛,一隊人前呼後擁地出了尚書府大門,一路往東三街方向去了。
大長公主身為先帝的親妹妹、當今皇上的親姑姑,大長公主的府邸自然占據了東三街上最好的一塊地——那塊地原本分數兩家,但是皇家既然要征用,自然沒有人敢不給,更何況這兩家其中之一就是靖國公府,被劃走了半邊花園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今天的東三街自然更是熱鬧,茴娘自認秦家的車隊出門算是早的了,但是還是在長公主府坐落的胡同口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被長公主府的下人迎進了府內。大長公主府正院不大,一行人在車馬廳裏換了小轎,直直繞過前院、正院,直接拐進了一個闊大的花園內,又沿着小路走了一段,再進了一個被假山樹叢圍繞着的大院子,這才下轎。
一下轎,就有仆婦笑着迎了上來,“姑奶奶來了,公主正念着您和幾位姑娘呢。”雖說只是笑着,但是一雙笑眼也只往魏氏和芝娘身上看,等瞄到另外幾位姑娘的時候,目光裏就帶上了輕微的不屑。大長公主府的下人,通身的高傲氣派,就連那份不屑都表達得光明正大,懶得做半點遮掩。
茴娘垂了垂眼眸,待魏氏和那仆婦寒暄了兩句,就跟着衆人一起往院內走去。
這座院子就是大長公主日常起居坐卧用的院子了,縱深很長,左右距離也很闊朗,那仆婦帶着衆人走過穿堂,又另換了別人迎了上來,“三嫂。”這次,倒是魏氏先開口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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茴娘安靜地跟在後面,只聽魏氏口中的招呼,就知道這次過來迎接的人是大長公主的大兒媳——只因驸馬魏衍尚公主之後這麽多年也不曾和長兄分家,長公主的幾個兒女,也都還跟着靖國公府的大排行算,大長公主的大兒子排行老三,到現在都還是靖國公府中的“三老爺”,只是這位三老爺平日都和妻子張氏住在公主府內的西院。
張氏和小姑子笑着寒暄了幾句,又親自領着魏氏這一行人進了堂屋。茴娘上一世雖說也曾跟着長輩到大長公主府來拜見過,但是對大長公主府內的印象卻不深,此時走進室內,才感覺屋內的布置華貴無比,大長公主也打扮得精精神神、珠光寶氣的坐在正中央的太師椅上,四周圍繞着不少貴婦人打扮的太太、少奶奶們。
魏氏先給母親賀壽,緊跟着秦家的幾位姑娘又給大長公主磕頭。現在還不到鬥禮的時候,她們各自準備的禮物也都還好好地放在車內,被丫鬟們悉心看護着。磕過頭,大長公主看着幾個外孫女,不分軒轾地挨個誇了幾句——這些也都是客套話了,屋內也不都是靖國公府內的“自家人”,當着外人的面,大長公主無論如何都要給小女兒做面子,不好擺明車馬地分出親疏遠近來。
“瓊姐兒一早就盼着你們呢,去找她們玩吧。”堂屋裏自然坐不下那麽多人,再加上還有不斷進來賀壽的賓客,她們一磕過頭,張氏就招來丫鬟,領着她們往內室去了。
內室裏擺着幾張圓桌,不少人家的姑娘都跟着長輩過來給大長公主賀壽,此時已經分成了幾個小小的團體,雖說不上泾渭分明,卻也各自都只和關系好的人湊在一起說笑。
她們姐妹五個一進屋,被其中一個小團體簇擁在中間、正坐在羅漢床上笑得明媚的一位衣着華麗的姑娘立即朝她們招了招手,又穿鞋下了羅漢穿,親自迎了過來,眼睛也不看別人,直直地就拉住了芝娘的手,“你怎麽現在才來呀?”正是張氏的獨女,也是大長公主唯一的孫女,魏和瓊。
芝娘和魏和瓊年紀相近,又都從小就帶着一股名門嫡系、掌上明珠的傲然,表姐妹之間關系向來不錯——至少在茴娘看來,芝娘對魏和瓊,可比她對苓娘這個玩伴要好多了。魏和瓊是她的手帕交,苓娘卻只能稱得上是“跟班”。
此時見到了手帕交,跟班當然就不那麽重要了。“我們還算來得早的呢,剛剛我從外面進來,看三姨、五姨都還沒到呢。”芝娘一邊說,一邊反客為主地拉着魏和瓊往羅漢床那邊走。
倒是魏和瓊身為主人,還回頭笑着招呼了秦家的其餘幾位姐妹幾句,讓她們“随意些,不要拘謹”,這才又和芝娘咬起了耳朵,“三姨就住在南院,她不是遲了,是今兒早上小表弟忽然拉了肚子,三姨就不敢走開了,正守着照顧兒子呢。或許等下吃酒席的時候再過來吧,祖母知道她心焦,也不叫人過去催呢。”
這屋裏,除了芝娘時常跟着魏氏出門做客走動,認識些官宦貴胄人家的小姐之外,其餘四個秦家姑娘都找不到什麽和自己有交情的人,只好自己單獨湊成一個小團體,坐着喝喝茶、吃吃點心,有大長公主府裏的丫鬟照看着,也沒出什麽大岔子。
很快,就有人進來說壽宴開席了,請各家小姐出去用宴席。魏和瓊此時又想起了自己作為主人的責任,招呼着屋裏的女孩子們往外走,芝娘也在一邊幫襯着她,這兩人倒好似一對嫡親姐妹花似的。
壽宴擺在後廳,裏面的五間正房、連帶着抱廈都被打通,擺着十餘張大圓桌。大長公主坐在正中央,和她同坐一桌的還有幾位看起來和她輩分相近的老夫人,下首一桌由張氏做陪,卻做着幾位高官家裏的女眷,之後的幾桌,卻是分別由大長公主的女兒們做陪,不只魏氏,茴娘還在其中看到了自己上一世的婆婆——魏氏的五姐,陳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