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長公主的生日, 對于秦家的小姑娘們來說, 就像是循規蹈矩地生活中的一個點綴,過去之後,就又要重新投入一成不變的生活中去, 每天早上起來梳洗之後去老太太屋裏晨昏定省, 用過早飯之後就去學繡花,睡過午覺起來去學寫字,晚上再去老太太屋裏做一場家和萬事興的大戲——這樣一個月下來,還能拿到不菲的報酬。
茴娘自己平日裏沒什麽用錢的地兒, 她對于穿着打扮、釵環首飾、胭脂水粉的要求都不高,秦家從官中分給她的那些,就盡夠她使用的了。這一、兩個月裏, 老太太差人給她送來的月銀和補貼也頗為豐厚,三月、四月,連着兩個月都是直接派人給她送了六兩銀子的份例,她又沒什麽花錢的地方——她很少找廚房要小竈, 連賞錢給出去的機會都不多。
這麽算下來, 再加上二月裏得的那十兩銀子,減去花出去的, 她現在總有十五兩銀子的存項了,每每看着錢匣子裏的那些錢,茴娘在心有感慨的同時,就忍不住尋思怎麽才能把這些錢花出去——又要花到點子上,能換回些實惠那就更好了。
因此這日衆人晨昏定省時, 老太太和魏氏說起佛誕日那天要去譚慧寺布施上香的時候,她就有些躍躍欲試。
“問問家裏有誰想跟着去的,若是心不誠只是為了出門逛逛,就沒有必要非得在那天跟着去了,改日你帶着出門,也是一樣的。”老太太對去譚慧寺的事十分上心,卻沒什麽興趣帶着家裏的小輩們一同過去。
而且說出來的話也樣樣在理,佛誕日是佛門中的大日子,譚慧寺又是京師周遭出了名的靈驗之地,佛誕日當天必定有不少信衆前往,甚至于周圍的百姓們,也多有過去湊熱鬧的。秦家雖然有些權勢,但是在京裏就很不夠看了——那些達官貴族,說出來都是帶着爵的,若不是魏氏這個大長公主最寵愛的幼女當着現如今的秦家主母,秦家在那些人家跟前,真的是連站的地兒都沒有,更不用說在佛誕日這樣大的日子裏獨占譚慧寺了——能在寺裏賃間屋子讓女眷們逛累了的時候喝茶歇腳,就算是很長臉的事了。
去的人多了,女眷孩童的保衛工作就要做得更細致,但是有些事又是最說不準的,老太太不想帶家裏的晚輩去,也是為了減輕魏氏的工作難度。魏氏心裏也不是不念着老太太的情,婆媳兩個多年相處下來少有明面上的龃龉,也是因為老太太很少在大事上給魏氏難堪,魏氏也沒有真的嬌縱任性到不敬長輩的地步。
她就笑着起身,“這就是娘心疼媳婦了,這一趟省了媳婦多少事不說,還提前許了媳婦一日清閑,讓媳婦也能出門逛逛。”她又轉向幾個女兒和姨娘,“可有想跟着去的?”
或許是早就知道老太太的脾氣,在禮佛一事上最厭惡虛情假意、阿谀奉承,幾個姨娘互相對視一眼,都不吭聲。幾個姑娘,包括芙娘在內,也都是一臉的不熱衷。茴娘卻不管姐妹們,當下就道:“祖母,孫女倒是想跟着祖母去譚慧寺上一炷香。”
話音未落,就聽芝娘帶着嘲諷地冷嗤了一聲,苓娘就陰陽怪氣地補全了芝娘沒說出口的話,“二姐姐,你別是看祖母誠心向佛,就想着借此讨好祖母吧?”
魏氏目光一閃,視線在茴娘身上一掠而過,頓在了苓娘身上,開口呵斥,“苓娘,茴娘是你姐姐,哪有這樣和姐姐說話的?回去把女四書抄一遍,不抄完不許出來玩。”
苓娘臉上帶了些許委屈,但是魏氏的話卻是容不得她頂嘴的,只好低頭應了聲“是”,看向茴娘目光裏就帶上了憤懑。
茴娘也不理她,只看着老太太道:“祖母明鑒,孫女只是想着這一番能進京來,足以見得人生際遇難料,或許就是佛祖保佑的結果,上一炷香,就是為了表達孫女對佛祖的敬意。孫女還琢磨着,這一番若能跟着祖母去譚慧寺,就也布施一些積積德,求佛祖日後能多念着孫女一些。”
“有敬佛的心思自然是好事。”出乎衆人意料之外的,老太太倒是沒有斥責茴娘心思不純,反而肯定了她的态度,看着她的眼神還帶着許許溫情,“布施的銀子,祖母替你出了就好了——你剛回家裏來,手裏能有多少銀子?是大家小姐了,該花的就不要省,別的都有祖母呢。”
沒有人能想到老太太對茴娘的态度竟然如此和藹,苓娘瞪大了眼睛,連芙娘都詫異地看了茴娘一眼。在這些目光中,茴娘自巋然不動,只笑着道:“孫女哪有什麽花錢的地方?老太太雖然大方,但是孫女自己出一份銀子,也是自己對佛祖的敬意——孫女算了算,出個十兩銀子還是不妨事的。”
“才十兩……”芝娘這次倒是不遮掩了,直接就嗤笑出聲來,又在魏氏的目光中收斂了神色。好在輪到自己親生的女兒,魏氏就舍不得罰她為了這點小事去抄書了,不然依着芝娘的小心眼和睚眦必報,必然會把這事記在自己頭上,那就是結仇了,今後自己的日子必定不會這麽安靜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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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兩銀子當然算不上多。”茴娘淺笑着朝芝娘點了點頭,又帶着些赧意地看着老太太,“不過我手頭不富裕,比不得姐姐妹妹們,只能量力而行,向來佛祖也不會真的貪圖我這幾兩銀子,能看到我的誠心和敬意就夠了。”
“這話說得在理,只要心是誠的,佛祖就必會看到。”老太太一句話就堵了衆人的嘴,再加上茴娘笑着認了自己就是沒錢,态度不卑不亢,連芝娘都再也找不出什麽嘲諷的話來,也就不再挑釁了。
老太太又扭過頭去吩咐紫蘇,“咱們要布施的銀子,分出十兩來,在布袋上繡上二姑娘的名字,就算是她孝敬佛祖的了。”
芙娘和苓娘看向茴娘的眼神中明明白白地都帶上了嫉妒,不同之處只在于苓娘的目光中還帶着恨意,茵娘就是純然的羨慕了——只有芝娘聽了這話無動于衷,她日常大手大腳慣了,魏氏對唯一的女兒可以說是予取予求,芝娘從小對于金錢就沒有什麽概念,也不知道尋常人家十兩銀子或許就能過一年了,根本就不把這十兩銀子看在眼裏,不再為着這事譏諷茴娘就算是好的了,對于老太太的這一番話,她能體會出的,不過是老太太對茴娘的可憐罷了。
相比較而言,這樣的态度反而讓茴娘接受得更輕松一些。
屋裏的氣氛很有些尴尬,茴娘正想着要不要主動說些什麽打破僵局,就聽六姨娘笑意吟吟地開口:“老太太,奴婢也鬥膽,求老太太這次去譚慧寺禮佛能帶上奴婢和二少爺。”
“哦?”老太太興味十足地看向六姨娘。
六姨娘閃了魏氏一眼,才繼續道:“奴婢是想着親自去為茗哥求一個佛前的護身符,保佑茗哥一世安康。”
魏氏倒是沒有介意六姨娘那些有可能的動機,六姨娘原本就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出身,前幾年在老太太身邊照顧起居,也頗為得寵,雖說比不得大姨娘貼心,卻仗着年紀小,在老太太屋裏也有些明目張膽的爽直。如今在魏氏看來,六姨娘在此時說要跟着老太太一道去譚慧寺給茗哥求護身符,不過是順着茴娘的話讨老太太的好罷了。
對于六姨娘的要求,老太太也沒有駁回,見魏氏沒有意見,就答應下來。接着衆人一道觀看了一會兒六姨娘對老太太的奉承讨好,老太太才對着魏氏道:“這一次去譚慧寺,我想着還是想前幾年那樣,佛誕日的前一日就過去,連着住上三天,也更虔誠些。”
這都是往年安排熟了的事,魏氏也沒有二話,“就依着娘說的辦,咱們家是譚慧寺的老香客了,逢年過節給的布施供奉也多,他們寺裏必然會提前留出一間院子給咱們。我明兒就讓管家過去通知譚慧寺的住持,再讓人提前過去安排。”
“這院子,就往年那間就很好,雖然不大,但是距離大雄寶殿不遠不近,旁邊還有一片小林子,比別處都更安靜些。”老太太追了一句。
“知道娘的偏好,媳婦必然安排妥當。”魏氏唇邊笑意縷縷,盡顯賢婦風采。“不過,娘,既然這一次還有茴娘和六姨娘、茗哥要跟着一起過去,這車駕和随從的下人……”
加上六姨娘,勉勉強強四名主子,若是分乘三輛馬車,再加上跟車的丫鬟、小厮、護衛,那就有些太過興師動衆了。可是若減少馬車的數量,在人員的安排上就又要有一番說法了。
更何況茴娘是嫡女,茗哥雖是庶子卻是個兒子——魏氏這個嫡母,在茴娘面前又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她也不是真的不能安排這件事,但是如果能由老太太開口發話,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
“就讓青黛抱着茗哥和我坐同一輛車好了,茴娘自己坐一輛車,你若是不放心,就安排個管事媳婦跟着也一樣。”青黛是六姨娘在老太太身邊當丫鬟時的名字,老太太随口安排下來,就帶出了她之前的小名。“再有,這三日也給芙娘、芝娘她們放三天假,就不要去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