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有了老太太和魏氏的緊急援助, 茴娘第二日見到宮裏來的商嬷嬷的時候, 一身的打扮就更像一個被家中長輩看重的正兒八經的嫡女了。
特別是那件魏氏差人送來的大紅底子繡縷金牡丹的鬥篷,若是紫蘇不說,茴娘自己都想不到, “這是大長公主府裏繡娘們的手藝吧?”山栀雖然笑得矜持, 但是眼底的得色卻是掩飾不住的——和大長公主府送出來的鬥篷比,老太太讓紫蘇送來的幾身京城繡坊裏的成衣就很有些不夠看了。商嬷嬷打量茴娘的時候,視線也一直在那件鬥篷上面盤桓。
因為這一件鬥篷,秦家的面子算是撐住了。魏氏又單獨安排了一間小院給商嬷嬷暫住, 包括茴娘白天上課學規矩,也都是在那間小院內進行,還精心安排了每天的飯菜——不過魏氏對這件事表面上的關注就僅此而已, 對于商嬷嬷教導茴娘的方式,她是半句話都沒說,也沒有讓秦家其餘幾位姑娘一道跟着學的意思。因此芙娘、苓娘幾人雖然對茴娘能受到宮裏嬷嬷教導一時十分眼熱,卻也只能面上帶笑的小酸幾句, 別的事卻是不能做了。
比起魏氏來, 老太太倒是多了幾分上心,生怕茴娘不懂規矩, 半夏等人也不老練,得罪了商嬷嬷,從商嬷嬷來秦家給茴娘上課的第一天起,就安排紫蘇每天負責接送茴娘去商嬷嬷的院子裏上課。
先前因為秦嘉蓉的事,紫蘇連續幾天都只在老太太的院子裏活動, 這一得了新差使,每天早上卯時就道東偏院裏來接茴娘,同半夏或是連翹一道伴着茴娘繞過老太太的院子去上課,在商嬷嬷的院子裏等上大半日,到半下午了再接茴娘回老太太的院子。
這樣走動了一段時間之後,府裏原本還等着看她笑話的那些人,都說紫蘇雖然不大在老太太身邊當差了,但是眼瞅着得了更有體面的差事,日後興許有更大的造化等着她呢。
這些話,自然不會直接傳到茴娘的耳朵裏,還是這日茴娘洗澡的時候,半夏一邊給她洗頭一邊告訴她的。
“老太太是把紫蘇姐當成真的親孫女在疼的。”茴娘原本已有些昏昏欲睡,但是聽半夏說這些事的時候漸漸就聽進去了,還忍不住感嘆:“大哥鬧出那件事後,紫蘇姐在府裏其實已經有些難以自處了,祖母這樣做,倒是讓紫蘇姐又有了活路——不過說起來,紫蘇姐做事還是很老練的。”
“紫蘇姐跟在老太太身邊有小十年了,這幾年就是老太太身邊的第一心腹丫鬟,奴婢幾個自然是比不上的。”
“半夏姐也不用自謙。”茴娘笑着握了握半夏的手,安慰了她一句,才由着半夏為她擦幹了頭發,裹上睡袍和棉袍,進了卧房。
這段日子,茴娘每天過得也是苦不堪言。商嬷嬷看上去和氣,但是日常教導她的時候卻從不松懈,每天上午教授茴娘宮裏那一套行走坐卧、還有見人、喝茶、吃飯的禮儀,茴娘連中午飯都不能安生地吃。等到了下午,又要跟着學宮中流行的各種游戲。用商嬷嬷的話說,“秦二姑娘是咱們榮成公主的伴讀,其實就是公主殿下身邊最親近的玩伴,在公主學女紅女德的時候,你要陪在一邊,在公主想要玩游戲的時候,秦二姑娘也不能什麽都不會——這要惹得公主殿下不高興的,時間長了,公主殿下不喜歡讓你陪着了,到時候吃虧的還是秦二姑娘你自個兒。”
商嬷嬷教給茴娘的游戲不多,基本上都是榮成公主這兩、三年內喜歡玩的幾樣。但是就這幾樣,也叫茴娘學得有些眼花缭亂,努力了好些日子,才剛把打雙陸學得像模像樣了。
至于圍棋這一道,聽商嬷嬷話裏話外的意思,榮成公主雖然愛下棋,卻因為沒什麽耐性,所以棋技一般,在小考過茴娘一次後,就表示茴娘如今的圍棋水平和榮成公主是半斤八兩,剛好棋逢對手,卻是不需要學得更好了。
茴娘身上,唯一讓商嬷嬷感到滿意的,就是她的字和女紅都很不錯,另外身量不高不矮,似乎和榮成公主的身量相差不大。商嬷嬷在這時,也忍不住透露出一些榮成公主上一個伴讀的故事來,“鄭家的大姑娘什麽都好,就是身量高了些,公主殿下就很不喜歡和她一起站着。”
不知不覺間已經跟着商嬷嬷上了一個月課,茴娘的一舉一動都日趨貞靜,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也越來越高雅,偶爾晚上去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見到秦孟遠,秦孟遠都對這個女兒有了些刮目相看的意思,連着誇了幾句。
秦孟遠雖然在女兒面前大多時候都很和善,卻很少出言誇獎,難得誇了茴娘幾句,幾位姐妹看着茴娘也是目光連閃。只是,茴娘連日的辛苦姐妹們也都瞧在眼裏,話裏話外的那一點酸意和羨豔,早早地就被同情代替,只有苓娘偶爾會說幾句語帶玄機,聽起來更像是幸災樂禍的話,卻也不敢在長輩面前把自己的意思十足地表露出來。茴娘原本就懶得同苓娘計較,在接受了商嬷嬷的教導過後,就更不願意理會苓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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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又是茴娘難得能休息的日子,因為商嬷嬷還住在秦家,她也不敢怠慢躲懶,早上一起身就忙着收拾妥當了去老太太屋子裏請安——老太太原本還說這些日子不讓家中小輩過去屋裏請安的,商嬷嬷一來,這話也就全當是沒說過了,秦家上下的規矩,比之前也愈發嚴了。
眼看着就要進臘月了,天氣日益寒冷,魏氏也早就讓人送了皮毛裏子的鬥篷給茴娘,已經上身穿了幾日了,早上出門急,把鬥篷往身上一系就帶着連翹出了門。不想剛走出東偏院,迎面就撞上了芝娘、苓娘等一衆人,連二姨娘都牽着茵娘的手跟在後面。
冬天風大,大家都盡量少在屋子外面說話,幾姐妹用眼神打過招呼,就湊成一堆,慢慢悠悠地朝堂屋的方向走。茴娘起先還沒有注意,等進了堂屋,解下鬥篷之後偶然回頭,才發現苓娘的目光一直都停在那件被丫鬟抱在懷裏的鬥篷上,偶爾還閃過嫉妒的光。
茴娘微微一笑,權當沒看到,當先走進了小花廳。
老太太剛吃過早飯,正和魏氏對坐着喝茶說話,見姑娘們進來,待她們行完禮,立時道:“你們都坐吧,今兒茗哥有些發熱,你們大姐姐身上也有些不舒服,就不過來了。”
芙娘病了,茴娘同妹妹們也沒有什麽好說,只低頭一個人悶坐着,腰板挺得很直。正在愣神,忽聽老太太提到她的名字,“我常聽人說宮裏的嬷嬷本事大,之前還有些不信,如今見茴娘這規矩做派,比芝娘也不差什麽了,這才信了這話。”
秦家的幾位姑娘裏,只有芝娘從小身邊就跟了一位大長公主府出身的奶娘,在家裏雖然任性驕縱,但是有外人在的時候,一舉一動還是很有大家嫡女風範的。其實說起來,芙娘、的教養也并不差,二姨娘的兩個女兒一個小氣一個內向,雖然都很小家子氣,但是在禮儀方面也都收到過嚴格的教育,素來得體,舉止間同芝娘的差別也就在毫厘之間,但是只這一點差別,就讓她們在有心人的眼中,有了明顯的高下之分。
茴娘被商嬷嬷調/教了一個月有餘,如今自己也知道好歹了,聽了老太太的話,心裏也有些欣慰:自己這些日子的苦可沒白吃,雖然這規矩不是學了顯擺給家裏人看的,但是如果真沒人看出她的長進,那難免有些敗興的感覺。
“都是嬷嬷教的好,孫女如今也只得形似,不比四妹,是從小養成的功夫,舉手投足渾然天成——商嬷嬷也說,就要像四妹這樣的,才不容易被人挑禮。孫女這樣的,一不小心就恐露了原形,到時候更要被人笑話了。”
一番話捧了商嬷嬷,也捧了芝娘,老太太和魏氏都滿意于茴娘的謙遜,“懂得不驕傲自滿,很好。”老太太臉上滿是贊許之色,“這樣,我們才敢放心送你進宮——若是被人誇上兩句,骨頭就變輕了,不知天高地厚起來,那就算拼着抗旨不遵,我也要讓你父親去求皇上,甚至我和魏氏親自去求——求皇後也好,求貴妃也好,或是去求大長公主,總不能讓你一時輕狂起來給家裏人惹禍。”
這幾句話半是誇贊,半是敲打告誡,茴娘知道,自己滿打滿算也就在京城尚書府住了不足一年,老太太和魏氏怎麽可能就這樣對她放心了?她也不恨不怨,連眉毛都不擡,穩穩當當地接下了老太太的話,“祖母教導的是,孫女自知有所不足,日後還要靠着祖母多教導提點了。”
這般不驕不躁的表态,終于讓老太太徹底滿意,“我知道你是懂事的,不然也不能讓皇後娘娘看中。”老人家話鋒一轉,語調裏就帶上了幾分慈愛,“紫蘇和我說了,你這些天跟着宮裏的嬷嬷學規矩,着實有些不容易,你看你,下巴都熬瘦了——我已經吩咐下去,讓廚房專門給你炖了補身子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