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救災
入夜,外面依舊下雨,仿佛是小了一點兒,可還是有雨點子砸得玻璃噼裏啪啦直響。
屋子裏燈光溫潤,越發顯得柔和靜谧,一方亂世,小小空間的感覺。
吳祈寧打着飽嗝把剩下的火腿腸喂了貓,穆駿拿着一把鑷子,抱着吳祈寧的腿在往外拔木刺。
吳祈寧怎麽看怎麽覺得穆駿在摘豬毛,問他:“哪兒來的鑷子啊?”
穆駿說:“廚房抽屜裏的。”
吳祈寧就踏實了,就是摘豬毛的那把。
穆駿拔得很細致,時不時摸一摸:“這裏疼不疼,疼不疼?”自己嘟囔着:“不會破傷風感染吧……”
吳祈寧說:“不疼不疼不疼。”後來煩了,跟穆駿說,“你別問了,我疼我直接喊。”
穆駿問:“你怎麽喊?你疼的話別不好意思說。”
吳祈寧閉上眼跟狼似的“嗷”了一聲,吓得穆駿一哆嗦,吳祈寧看着他:“我就這麽喊行嗎?”
穆駿沒好氣兒地看着她:“你真不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
吳祈寧說:“面條過了水還仙靈兒呢。”
穆駿頓時覺得吳祈寧沒啥事兒。
好容易弄好,一卷繃帶,把吳祈寧的腿包起來,雪白的繃帶白皙的腿,看着就真跟吳祈寧光榮負了多大的傷一樣。
吳祈寧覺得穆駿大驚小怪,自己百無聊賴,幹脆打個哈欠。
穆駿說:“你今天睡這裏。我去佛堂打地鋪。”
吳祈寧“哦”了一聲, “咣當”躺倒。
她這一天,也算生死輪回,心力交瘁。
穆駿走到門口,随手關上了燈,輕輕地關上了卧室的大門。
在佛堂安置下沒多久,穆駿就看見自己屋裏的燈又亮了。
等一等,沒有熄滅的意思。
穆駿輕輕爬起來,敲了敲卧室的門:“小寧……”在水裏泡了那麽久,他很擔心她今夜會發燒什麽的。
吳祈寧在屋裏“嗯”了一聲,穆駿扭轉把手,走了進來,就看見吳祈寧平躺在床上,被子拉倒胸口,規規矩矩地卧姿,如果她身上蓋個黨旗,這就是向遺體告別的标準款式。
更恐怖地是她睜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身邊兒趴着幾只貓,吳祈寧滿臉死不瞑目,按鬼故事裏說這就是要起屍的前奏,十分吓人。
穆駿咽了口唾沫:“小寧,還不睡?”
吳祈寧眨眨眼:“不敢睡。關上燈或者閉上眼,就覺得身邊都是水……而且都是髒水……烏央烏央的……都是水……我暈……”
穆駿設身處地地幻想了一下兒,自己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地坐在了她的床邊,拉住了她的一只手:“睡吧,不怕,有水也不怕,我拉着你……”
吳祈寧黑白分明地眼珠轉了轉,看着穆駿,似有話說,可是終于抵不過這一天的兵荒馬亂體力透支,她慢慢地阖上了眼皮,很快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十分解乏,夢中偶然水波湧動,也總有一只溫暖地手拉住自己,有個溫潤地聲音在耳邊細語:“睡吧,別怕……”
這一覺是睡到了自然醒的,吳祈寧心滿意足地睜開了眼睛,舒服地幾乎“哼”了一聲。伸個懶腰睜開眼,她眼前赫然穆駿的大號睡顏……
“啊!”吳祈寧“噌”地坐了起來,不習慣跟爺們兒一屋子睡。
本來穆駿也是淺眠,這一下子也跟着坐了起來:“小寧!你沒事兒吧。”
他摸一摸吳祈寧的額頭:冰涼平滑,顯然沒病。
吳祈寧狐疑地問:“你難道不應該探我鼻息嗎?”
穆駿一下子又不确定她是不是有病了。
幾聲貓叫,把這對青年男女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挺好,床上躺着吳祈寧,床邊坐着穆駿,一屋子貓,也算貓丁興旺……
打開窗簾,久違的太陽公公總算露了金面,雨停了,水也就漸漸地退了。
穆駿拿着吳祈寧的腿研究了半天,不紅不腫,細細的劃痕血絲也收了暗紅血痂。擡頭看看正主兒有紅似白的好氣色,穆駿贊嘆:“吳祈寧您簡直就是一鐵蛋兒。”
看看表已經上午十點多了,上班肯定是遲到,穆駿讓吳祈寧給盛年打電話請假算了,昨天受了驚吓,休息一天也是好的,何況外面着實泥濘難行。
這邊吳祈寧的電話還沒撥出去,外面就傳來了“咣咣”地砸門聲,盛年在怒吼:“姓穆的!給我滾出來!!!”
于是穆駿就滾出來了。
于是,盛年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幅狀況:衣服皺皺巴巴的穆駿,穿着穆駿皺巴巴T恤衫圍着被子坐在床上的吳祈寧,還有皺巴巴的床……
憑良心說:很難不想歪。
盛年大怒,“你倆放着班兒不上!還在這兒鬼混上了!!!”
穆駿皺眉:“誰鬼混了?”
盛年噗嗤一笑:“對對對,食色性也,正經事兒!”
穆駿急了:“你胡扯什麽啊!”
盛年惹不起穆駿,回頭捏軟柿子:“吳祈寧,說你呢,幾點還不起?你坐月子呢!”回頭看見一屋子貓,盛年搔了搔頭發:“養活一屋子貓!”
穆駿一推盛年:“盛年別胡扯!”
盛年說:“怎麽不是你養活一屋子貓?”
吳祈寧嘆口氣:“盛總,你是來看貓的?”
盛年瞅了穆駿一眼:“行啊,這就幫着你說話了。穆總,手腳快啊。傷心勁兒過去了這是?趕緊上班兒吧。”
穆駿很認真地說:“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小寧腿受傷了。”
盛年挑挑眉毛:“呵呵……”一臉的我不信啊我不信。
穆駿又恢複了一張撲克臉,冷着聲音問:“你大老遠的沖過來,就為了查我房裏幹不幹淨?”
吳祈寧急了:“憑什麽我在叫不幹淨?”
穆駿和盛年同時回頭:“你閉嘴!”
吳祈寧就不說話了。
盛年說:“我哪兒那麽大功夫管你們幹淨不幹淨。”
吳祈寧和穆駿異口同聲:“我們幹幹淨淨!”
盛年翻個白眼:“穆駿!對着一桌子豬頭肉你還守寡。你可以,你!”
穆駿說:“盛年,你自己想想你說的是什麽?”
盛年說:“對,我說錯了。我的意思其實是對着一桌子豬頭你還吃素,對着一大姑娘你還守寡。”
吳祈寧翻身爬起來,蹦下床:“我沒法兒跟您接着聊了盛總。”
盛年一把把她薅住:“回來!出大事兒了!”
吳祈寧頗有幾分不信:“什麽事兒啊?”
穆駿抱着肩膀就挑了挑眉毛。
盛年簡直眉飛色舞,喜上眉梢:“下了一天一宿的雨,你們知道濱海淹了多少潔淨室?我電話都要給打爆了!對了,吳祈寧,你電話怎麽關機?”
吳祈寧摸出來自己進水關機的電話,仔細想了想各企業進水的慘狀,再看看喜氣洋洋的盛年:“盛總,我怎麽覺着你這是要發國難財啊?”
“什麽叫國難財?”盛年急了,戳吳祈寧的腦門子:“我問你什麽叫國難財?企業設備損耗不許買新的?屋子進了水不許往外舀?汶川地震房子塌了不許人家蓋?吳祈寧你想什麽呢?”
吳祈寧縮着腦袋往後躲:“小的錯啦!”
穆駿都看不下去了:“得得得,盛年你別這樣,昨天小寧掉水裏差點淹死。剛緩過來點兒。你別吓着她。”
盛年憤憤:“嗯,一看就是腦子進水了。”他忽然聽明白:“哎……吳祈寧……你差點淹死?怎麽回事?”
甭管吳祈寧是怎麽差點淹死的,重點是她沒淹死。
大單當前,按照盛年的邏輯就是不死就得給我滾起來幹活兒。
捯饬捯饬,輕傷不下火線的吳祈寧就蹦着跟這盛年還有穆駿走了。
上下樓穆駿都是扶着吳祈寧的。
盛年比較缺德,看着蹦蹦噠噠的吳祈寧,嘴裏哼一支周傑倫的《本草綱目》:“蹲小僵屍蹲小僵屍蹲……”
吳祈寧氣得咬牙切齒:“穆駿哥,我要是你,我他媽也不上班兒去!”
盛年搖搖鑰匙:“我聽見啦!”
這一天靈周科技忙得跟過節似的,人來人往,直眉瞪眼。
盛年、穆駿、吳祈寧、趙工,但凡業務和技術都飛出去了,八輛車明顯不夠跑的,穆駿猶豫了一下兒把金杯也開了出來……
吳祈寧一開機就發現未接來電一拉溜。
開機之後,電話就直接改熱線了:“小吳……”
“吳工……”
“吳祈寧……”
開門千件事,先從緊上來。
吳祈寧和穆駿去了祁連制藥。
非常壯觀,祁連制藥門口碼着整整齊齊的沙袋,李工挽着褲腿,卷着袖子,正指揮着抽水機往院子外面“突突”地排水,看着造型活脫就是一個焦裕祿。
看見吳祈寧,李工就跟見了親人一樣:“小吳啊,你是不知道啊,昨天那個水,都沒了腰了。的虧是站着,這要是坐地上,我看弄不好就得沒頂……”
吳祈寧摸了摸現在還發涼的鼻子:“肯定能沒頂,您估計的沒錯。”
李工大點其頭:“哎,小吳你怎麽瘸了……”
吳祈寧蹦在李工身後:“泡的!”
李工嘆氣:“我們祁連制藥泡地比你還慘。”
至于祁連制藥只能用:大災之後來形容。
剛剛裝修好的潔淨室,牆上出現了一個水線,标志了昨天的最高水位。
由于內外壓力不平衡,部分密封門已經變形,噴淋室底下的出風管進水發出嘶啞的聲音。
穆駿敲開了一塊高架地板,不意外地看到了積水和泥沙……
打開較低處的初效過濾器端口,穆駿看到了軟濕一片的濾棉殘骸……
穆駿摁住額頭,這下是徹底麻煩了。
吳祈寧兩眼發光:這下是徹底發財了……
幾路人馬回來一碰,基本上是差不多。
齊腰深的水,沒腳面的泥,踩上去飄忽的高架地板,洗不出來本色的環氧地坪。再加上進水的初中高效過濾器和過水短路的中央空調。
估計有幾個廠,是有好一陣子是不能開工了。
吳祈寧心裏可痛快了:“那咱那些濾棉不是都賣出去了?哎呀不行,我得去買個蕭敬騰回來供着。”
盛年閑閑地指着倉庫:“滾回你老家看看去!就泡人家不泡自己,你沒有聚寶盆我也沒有避水珠啊……”
靈周科技的損失跟其他幾個廠比起來還真不算大,因為有裝貨平臺,倉庫的門檻就高,湧進來一點兒水,髒的也就是表面。
他們的潔淨室在二層。主要面臨的就是電路短路的問題。
趙工滿頭大汗地督着電工,半天兒也就差不多完活兒了。
穆駿愁雲慘霧地看着幾家客戶的損失照片,說:“就是全部人馬壓上去,也不夠抗洪救災的。”
劉秘書進退不得地拿着一張濱海直飛胡志明的機票:“盛總,您看明天的航班要不要改簽?”
看一看坐在長桌子那邊忙到滿頭包的穆駿,盛年拿着機票掂了掂:“不改期,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