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故人

送走沈煉和盧劍星後,靳一川去煎了藥來給她,“等明天,還是請個大夫來看看吧。”

“我真的沒事,就是在廚房站的久了,胸口有點悶。”周妙彤喝完了藥,手習慣性的伸向一旁的芸豆糕,卻又在剛碰到的瞬間縮了回來。

“是我沒本事,辜負了師父的托付,沒照顧好你。”

“你別自責,我不是好好的嗎?對了,有丁師父的消息嗎?”

“沒有。”靳一川搖搖頭,扶着周妙彤躺下,另在衣櫃裏又拿了一套被褥出來,“我會想辦法再打聽的,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謝謝。”

認識靳一川,是在一年之前,那時候他還不叫這個名字。

周妙彤被丁白纓刺傷後以為自己死定了,她在失去意識前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再見沈煉一面,或許是執念太深,她醒來後喊的第一句話也是沈煉的名字。

守在床邊的丁翀被她吵醒,起身去倒了杯水過來。

“我,沒死嗎?”周妙彤傻傻的問。

“不讓你先死掉,我怎麽把你帶出來。”丁白纓帶着兩個男子從外進來,“既然你醒了,我也可以安心離開,這是我的兩個徒弟,丁修、丁顯,他們從沒在京城露過面,你跟他們在一起很安全。”

“您要去哪兒?”

“去解決一些未了的事。”

丁白纓甚至都未解釋是怎麽将她從暖香閣帶出來的,就帶着丁翀離去。

往後照顧周妙彤的人成了丁顯,丁修則成天不見人影,只是偶爾出現,等周妙彤能下床了,她才發現這裏是一個深谷之中的小木屋,丁修外出是去買食物和用品。

等她的傷剛好了一點,突然有一天,丁修匆匆忙忙回來說有一批錦衣衛來搜山了,必須立刻離開這裏。

丁修雖然沒和周妙彤說過幾句話,但是他對丁白纓極其敬重,只要是丁白纓的吩咐,他一定會去盡力完成,譬如照顧好素不相識的周妙彤。

“你,領着她往後走,我去前面想辦法拖一陣。”丁修摸出身上剛買回來的藥扔給丁顯,“快着點。”

“師兄,你自己小心。”

丁顯和周妙彤出逃沒多久,錦衣衛就追了上來,一撥接着一撥,追的他們筋疲力竭。等全力擊殺完面前這幾個,丁顯的肺病也複發了出來,跪在地上不斷咳血,而且為了護着周妙彤,他身上也挨了幾刀。

周妙彤踉跄着半爬半走到他面前,撕了裙擺給他包紮,同時在心裏斥責自己的無用,她總是成為別人的累贅。

前路漫漫,不知還有多少追兵,丁顯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将那個身形樣貌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錦衣衛劃花了臉,又與其互換了衣服,拿了那個錦衣衛的身份證明,對周妙彤說,“妙彤,咱們回京去,以後我就叫靳一川。”

自那之後,丁白纓、丁翀還有丁修,都沒了消息。

已經更名為靳一川的丁顯帶着周妙彤回了京城複命,正式成為錦衣衛中的一員。

周妙彤因為傷勢未愈就上路逃亡,還沒複原的傷勢愈發的嚴重,拖拖拉拉竟然落下了病根,羸弱更甚從前。

靳一川本想和她兄妹相稱,只是他們兩人的口音不相同,樣貌也無半分相似,便以夫妻之名對外。

從回到京城,周妙彤就知道總有一天會遇到沈煉,不曾想他竟然和靳一川成了朋友。

“哎。”輕嘆了一聲,周妙彤望着窗外的殘月,怎麽也睡不着。

從靳一川家裏出來的沈煉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去了鎮撫司,他記得錦衣衛的家眷也是需要登記的,他要去翻找一下靳一川的資料。

剛好裴綸也過來找資料,見他進來打了個招呼,“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跟你一樣,找東西。”沈煉答了一句後就徑自翻找了起來。

裴綸原本隸屬南鎮撫司,他回來後,陸文昭為了好控制,将他和沈煉一起調在了自己麾下,現在陸文昭被朱由檢放到軍中去了,走前忘了給裴綸調職,所以他仍留在北鎮撫司裏。

平日裏由于性子不對盤,所以哪怕歷經過生死之劫,沈煉和裴綸看起來也沒多熟的樣子,依舊各幹各的公務,各交各的朋友。

“靳一川?”裴綸瞥了一眼沈煉手裏的冊子,好奇道,“他不是你新交的兄弟嗎?整日見你和他還有盧劍星同進同出的,你查他做什麽?”

“嗯。”沈煉敷衍的應了一聲算是回應,本子上對靳一川的資料記載的很詳細,沈煉跳過了這些,直接翻到他妻子的部分,丁氏,安徽定遠人士。

姓丁,祖籍又是安徽。

丁白纓也是姓丁,她使得是戚家刀法,戚繼光将軍的祖籍就是安徽定遠,很難讓人不聯想在一起。

裴綸也看到了那一頁的內容,他從沈煉手裏拿過冊子翻了翻,問,“他媳婦有問題?”

屋裏還有管理檔案的其他錦衣衛在,沈煉将裴綸拉了出來,出了鎮撫司,又拐了幾個彎,到一處無人的小巷子,沈煉才低聲說道,“我懷疑妙彤沒死,丁氏就是妙彤。”

“什麽,什麽?”裴綸要去拿煙槍的手一滑,看着沈煉正經的樣子,他也不開玩笑了,遂問道,“你肯定?”

“她的模樣和聲音都和妙彤一模一樣,而且我有感覺,就是她,只是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她會和一川在一起。”

裴綸終于拔出了煙槍嘬了一口,“得,改天有空我跟你一起再過去一趟,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比起和周妙彤相認,沈煉更想知道一年前的事情,究竟發生了什麽?

天氣轉涼,裴綸特意去買了好些肉,在鎮撫司門口堵住了沈煉他們三人,“沈煉,我妹妹回來了,走呗,咱們找個地方吃一頓,敘敘舊。”

妹妹?裴綸哪來的妹妹?

沈煉正不解時,裴綸側開身子,北齋在他身後盈盈笑着。

北齋的名字有很多人知道,可見過她的人很少,反正魏忠賢也失了勢,沒人會再去追殺她,她也能在京城露面了。

裴綸将沈煉拉開一些,低聲說,“你是男人,有些話不方便單獨說,讓她去問最合适,而且這姑娘賊聰明,我已經和她說過了,她願意幫忙。”

還沒等沈煉回答,裴綸就嚷嚷起來,“什麽?靳兄弟的娘子燒得一手好菜,那敢情好啊,我妹妹也會燒菜,咱們就去靳兄家吃一頓怎麽樣?放心,酒我來帶。”

裴綸的話讓靳一川都來不及拒絕,他本意是不想周妙彤太勞累,又聽裴綸說自己妹妹也能幫忙,只好同意了。

這一次上門的還多了兩個人,周妙彤來開門的時候猝不及防和裴綸、北齋打了個照面,她沒怎麽樣,倒是裴綸吓得一哆嗦,“我的娘哎。”這也太像了。

見到周妙彤,沈煉的雙眼頓時柔了下來,看她臉色不錯,似乎身體還行。

“娘子,這是裴總旗還有他的妹妹裴姑娘。”

“裴總旗,裴姑娘。”周妙彤禮貌的點點頭。

北齋先一步進門拉起了周妙彤的手,說道,“我們貿然前來,打擾嫂子了。”

這次裴綸終于不“嫂子”、“弟妹”的瞎喊了,換做了北齋喊了。

“呀。”北齋叫了起來,“嫂子的手好涼啊。”

周妙彤剛從裏屋出來,沒有穿着厚冬衣,靳一川趕快解開自己的袍子披在她身上,“是我疏忽了,快進去。”

靳一川摟着周妙彤進屋,盧劍星跟在後,裴綸嘬了一口煙槍,長長地吐出一口白煙,說道,“沈煉啊,紮心不?”

沈煉斜他一眼,“她不喜歡這個味道,別抽了。”

在院中的北齋聽到他們的對話回頭對裴綸做了個鬼臉。

“……死丫頭。”裴綸郁悶的滅了煙。

裴綸就是那種典型不沾陽春水的單身漢,他居然提了一只活的老母雞和一只生的大肘子來,這都不是一時半刻炖的好的,而同來的盧劍星、沈煉還有靳一川竟然沒有提醒他,這些不進廚房的男人們真是。

最後只得靳一川跑出去買了燒雞和幾斤牛肉回來,周妙彤又燒了條魚,炒了幾個下酒菜勉強開席。

裴綸和靳一川沒什麽交集,自然也聊不到共同語言,于是在他絞盡腦汁之下終于想出來一個話題。

裴綸問,“你倆打算啥時候要孩子?”

周妙彤被噎了一下,靳一川看她尴尬,只好答道,“不急。”

桌子下,裴綸挨了北齋一腳,意識到這個話題有點尬,裴綸機智的換了一個。

“弟妹手藝真好,這燒雞是真不錯。”

剛說完他又挨了北齋一腳,這分明是買的,哪兒是周妙彤做的。

就這一句無心的尬聊反而逗樂了周妙彤,許久沒見,裴綸還是這樣不着調,她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對坐的沈煉一直偷偷觀察着她的神色,見她笑了,心裏更是五味雜陳,十分感慨。

可惜燒雞也堵不上嘴的裴綸又開腔了,“剛在門口見着我就覺得弟妹眼熟,這一笑就更像我一位故人了。”

說了半天,他總算有一句問在點子上了,這回北齋沒踢他。

“天下之大,人有相似,并不奇怪。”周妙彤淡淡答道。

“不知弟妹是哪裏人士?”

“安徽。”

“弟妹的北京話說的不錯啊,我還當你是京城人士呢。”

裴綸外表吊兒郎當,說話也時常讓人哭笑不得,可是他十分細心,剛和周妙彤說了幾句話就讓她答不上來了。

這莫名的針對讓靳一川放在桌下的手握緊了去,他本來就覺得裴綸這一趟來的蹊跷,當即誤以為他是來查自己,防備了起來。

周妙彤卻清楚裴綸的用意,她輕輕握了一下靳一川的手,示意他放松,給了他一個安撫的微笑,起身說道,“我去把酒熱一下,再看看湯好了沒。”

“你怎麽還坐着,去幫幫啊。”裴綸暗暗給北齋使了個眼色。

“嫂子,我來幫你。”北齋追着周妙彤去了廚房,“嫂子你別怪我哥,他這個人就這樣,說話跟放屁似得。”

确實跟放屁一樣。

火要滅了,周妙彤蹲下去添了幾根柴,站起來突然一陣暈眩,感覺四周都在晃,身子一歪就要倒。

北齋慌忙的接住她,見她臉色蒼白也吓了一跳,忙對外喊道,“嫂子暈倒了。”

沈煉跑的比靳一川還快,第一個闖進了廚房來,“發生什麽了?”

“我不知道,剛才她蹲下去添柴,一站起來就暈倒了。”

靳一川也闖了進來。

北齋将周妙彤交給靳一川,畢竟她現在是靳一川的妻子,沈煉伸出的手落空,他默默收了回來,握成拳,無力的垂在身側。

“裴姑娘,麻煩你去我娘子屋裏将左邊櫃子第二個抽屜裏的紅紙包拿過來。”靳一川抱起周妙彤回到了屋裏,從北齋拿來的紅紙包裏取出一顆糖喂給周妙彤,“好點了嗎?”

其實周妙彤沒有陷入昏迷,能聽清他們的話,甚至能看清他們每個人的表情,只是頭暈的厲害,無力開口。

吃了糖,周妙彤的緩過來一些,靠着靳一川點點頭,“真對不起,吓壞大家了。”

裴綸拿起紅紙嗅了嗅,“這是糖,不是藥。”

“我娘子身子弱,有點貧血,久蹲之後站立起來就會頭暈,大夫說平時多吃點益氣補血的東西,像這樣的突發情況吃顆糖就緩過來了。”

“哦。”裴綸放下了紅紙,“還好是在廚房,這要是在茅……”

“你閉嘴。”北齋。

“閉嘴。”沈煉。

兩次來靳一川家裏吃飯,兩回都遇到周妙彤不舒服,盧劍星覺得自己這個大哥挺不稱職的,臨走時連連給靳一川說添麻煩了。

從靳家出來,盧劍星也告辭了。

沈煉和裴綸、北齋一起走在街上。

沈煉深深覺得把這事告訴裴綸真是最大的錯,他不但幫不了忙還盡添亂,下回絕不帶他過來了。

倒是北齋,走着走着突然說道,“我剛才去拿糖的時候見他們夫妻房裏的床上只有一床被子一個枕頭,另一套放在櫃子裏,可見他們是分房睡的。”

“哦?”裴綸的眉毛飛了起來,“沈煉啊,你還有機會,今晚哥們兒幫你翻進去。”

沈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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