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結局

“多謝皇上擡愛,民婦愧不敢當。”

周妙彤跪的很低,朱由檢需要極低的俯下身才能将她攙起來,而朱由檢并不想這麽做,他依舊負手立在她面前,垂眸凝視着她瘦弱而決絕的身影。

“只要你點頭,朕随時可以為你父親平凡冤屈。”

“民婦的父親為官清廉,當年的冤案實乃魏忠賢蓄意謀害,這是衆所周知之事,他在百姓和滿朝文武心中,從未背過罵名,皇上的平凡不過給史官虛留一個名號罷了。”周妙彤慢慢直起身來,擡頭看面前的年輕的帝王,“皇上,您是一位好皇帝,在大明已經衰落至此、不堪重負時,您仍然懷有一顆想要拯救天下的心,我對您十分尊敬。”

“你雖尊敬,卻始終不肯為朕效力啊。”朱由檢對她做了一個起身的示意,“一年前,朕就希望初臨天下時能有你們在旁輔佐,偏偏你們一個兩個,都要離朕遠去,将朕抛在這前狼後虎的境地之中。”

丁白纓枉顧他的命令前去找尚轶報仇之事着實讓朱由檢慌了一陣,在魏忠賢的手下也有高手,若被人認出尚轶命喪于戚家刀法之下,當年他偷龍轉鳳救出丁白纓的事也會随之暴露,而他身為親王,豢養武功高強的門客,自然會讓皇上忌憚。

還好魏忠賢忙于其他的事,沒在意尚轶一案,加之又有陸文昭幫忙掩飾,才勉強過關。

在丁白纓被捉回後來,朱由檢一度是想殺了她的,幸得陸文昭求情,又有他在外戍邊立下軍功,朱由檢才擱下了這份心思。

“皇上,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就如您在寶船事件之後擔心您的行事被先帝知曉一般,王爺和皇上,一步之差,天壤之別,我們尊敬您,卻也害怕您。”

在掌握實權之前,朱由檢确實怕,怕朱由校、怕魏忠賢,在除掉這兩人之後,他顯然已經忘卻了這種害怕。

周妙彤所說,讓他略有觸動,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年潛藏在這間屋子下的密道裏與一群心腹提心吊膽小心翼翼做着每一個決定的日子。

“那麽,朕再問你一次,朕答應,從今以後不再強迫你,也不再為難沈煉,你可願留下真心為朕效力。”眼下局勢動蕩、百廢待興,朱由檢由衷的希望留下每一位可用之才,甚至可以再退一步。

“皇上民婦只是屈屈小女子,時逢家變,于亂世中茍且偷安,若不費盡心機,恐難生存至今。而您是天下之主,當胸懷寬廣,以仁德治國,才能取信于天下。”

“嗯。”朱由檢悶聲微微颔首,“這句話倒像是周辟會說的。”

話說到此,周妙彤已再無言語以對,只靜待着朱由檢的答複。

須臾,他問,“魏忠賢人在何處?”

“不知。”

“不知?趙靖忠回報說,沈煉是魏閹的人,故意放走了魏閹。”

“皇上若信了那番說辭,便不會再此了。”

“唉。”朱由檢長嘆一聲,緊握成拳的手重重在桌上砸了一下,“他跟了朕許久,竟藏得這樣深。”

“大明今日之勢非皇上之過,再究其本源已毫無意義,現下最重要的是,遴選人才守好各個關卡,守城之人必定要是忠君愛民之士,體恤百姓,心存仁厚,才會不顧一切甚至以命向抗,為皇上守住我大明疆土的大門。”

朱由檢揉着眉心,已連日未歇息好,腦袋似乎更痛了。

他朝外看了一眼,說道,“丁白纓的确教導有方,有個徒弟竟能混入錦衣衛一年之久都未曾被察覺。”

周妙彤想辯駁,朱由檢搶先道,“有幾分本事,是個人才,朕即可拟一道旨意,讓他先行前往山海關查明情況。”

周妙彤剛落下半分的心又揪了起來,若靳一川去了山海關,沈煉和盧劍星能不去嗎?好不容易躲過了魏忠賢的殺手,又被推到金人的刀口下了。

“呵。”朱由檢滿意的望着她犯愁的模樣,說道,“忠君愛民,丁白纓若得如此評價,她的徒弟想必也不會差。沈煉、盧劍星、靳一川三人私縱魏閹,乃是殺頭大罪,但朕寬厚待人,加之國家正是用人之際,特此命他們三人前往山海關戍邊。”

“皇上……”

“這道旨意,朕希望你來替朕拟。”朱由檢熟練的從書案下的抽屜裏拿出一張紙,筆尖沾好墨汁遞給周妙彤。

輕盈的毛筆握在手裏好似有千斤之重,周妙彤手腕不停打顫,落下的墨跡暈開了一片。

“不過讓你寫幾個字,抖的這樣厲害,倒像是朕要了你的命一般。”朱由檢等了許久,失了耐心,一把奪過周妙彤手裏的筆,另取了一張紙出來。

正當周妙彤心慌如麻時,寫滿了整篇旨意的紙落到了她手中,朱由檢收了筆,道,“出去替朕宣旨吧。”

從桌前到門口,短短幾步,周妙彤極快的閱覽完紙上的內容,整顆心猶如被從冰湖裏撈起,又像剛從過山車上落地,戰戰巍巍,踩不踏實。

開門的一瞬間,正午的陽光灑下,撥開了空中持久的陰霾。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這篇聖旨只有兩句話,一是說趙靖忠暗中私縱魏閹,罪大惡極,即日起革職查辦。二是說沈煉等三人被小人所利用,尋回魏閹便可将功抵過,官複原職。

在周妙彤念完第一句的時候,趙靖忠已經握緊了袖子裏的手,不待旨意讀完,趁衆人伏跪之際,他極快地朝着周妙彤出手,想着擒住她借以脫身。

但是沈煉的動作更快,護住周妙彤之際,反手抽刀劈向趙靖忠。

周妙彤□□着朱由檢的口谕,突然被沈煉帶到懷中,她驚呼一聲,手上的紙張落在了地上,上面并沒有蓋印章。

趙靖忠眉頭一皺,呼呵道,“此逆賊假傳聖旨,來人,還不上前擒拿。”

被他颠倒黑白這麽一說,随着他而來的錦衣衛均抽刀将沈煉等幾人圍了起來。

周妙彤心急如焚,往屋裏跑,“皇上……”

她闖進屋後發現裏面竟是空空如也,通往清風茶館的密道口封閉了起來,顯然是朱由檢在诓騙她出去宣旨時已自行離開。

門外已響起兵刃相接的聲音,周妙彤透過窗框發現外面随着朱由檢而來的內侍不知何時已然不見了蹤影,好一個魚蚌相争,時隔一年,朱由檢愈發狠辣了。

他們所有人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而周妙彤就是那最重要的那顆黑子。

此刻,在密道中的朱由檢正聽得心腹回報王府內的情況,他的手輕撫上再也不會打開的密道口,“卿本佳人。”

下一句是奈何為賊?

可周妙彤真的算是賊嗎?

周妙彤的聰慧的确深得他欣賞,可周妙彤的軟肋也太過明顯,只要有人威脅到沈煉,她就會屈服,這樣的人如若不能為之所用,就十分危險。

當初他曾命丁白纓将密道堵了,丁白纓沒有照做,不過丁白纓也不知道在設計之初密室的門就有兩個開關,其中一個就是永久封閉。

做人做事留有後招,是一個合格帝王一貫的風格。

“将清風茶館關了吧,換個營生。”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朱由檢領着人快步從密道的另一個口離開了。

此刻,無論是趙靖忠還是周妙彤,他們已成為朱由檢的棄子,王府內是兩撥人的厮殺,王府外院早已被□□隊包圍。

包圍圈之外,裴綸與北齋二人掩身在一間民居的二樓。

“真狠啊,這要一聲令下,沈煉他們能成篩子。”裴綸深知□□的威力,用力嘬了一口手裏的煙槍,他就是想救也有心無力。

“我知道一條路,跟我來。”

丁白纓等人長年蝸居在清風茶館,從那底下可以直通到信王府,而陸文昭若是總往茶館去,難免惹人懷疑,所以他都是從城外取道,繞遠了些再去王府。

這條道,陸文昭告訴過丁白纓,丁白纓在去殺尚轶前又曾告訴過北齋。

當他們二人取道進入信王府時,厮殺已經結束,裏面彌漫的血腥之氣直令人作嘔,死的都是趙靖忠帶來的人,外圍的人按兵不動,而院裏的人都躲到了屋中。

沈煉單打不是趙靖忠的對手,此刻正力竭的靠周妙彤攙着行走。

靳一川腿上負了傷,張嫣架住他一條胳膊将他往密道口拖。

等他們都離開,密道口重新合上後,本來昏厥過去的趙靖忠緩緩睜開了雙眼。

密道的另一頭距離北齋當初的竹屋很近,陸文昭每每去信王府時都能遙望到北齋的屋子,不知他去向朱由檢建議殺掉北齋的時候心裏作何感想?

“還是得逃啊。”裴綸背靠一棵樹喘氣,他和北齋都把東西收拾好了,一起逃總比分開被弄死的好。

北齋身着一套男裝,頭發也整好束起,“等天黑再走,你們先休息一下。”

周妙彤靠着樹微嘆了一聲,她還是錯估了朱由檢。

沈煉輕輕摟住她,“不是你的錯,別想了。”

他們一行人跑出京城多日還未見到有追兵尾随,反而是趙靖忠的畫像貼的到處都是。

“難不成皇上沒打算殺你們?”裴綸狠嘬了一口煙,頗為遺憾說道,“白害老子丢了飯碗。”

朱由檢的做法的确令人疑惑,卻也不能掉以輕心。

一開始周妙彤還能适應奔波的生活節奏,等到了南京境地就愈發的難受,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圈。

沈煉不得不冒險停下來讓她休息。

“肚子餓不餓?想吃芸豆糕嗎?”

“不想吃,吃不下。”周妙彤的回答永遠都是這一句,她的胃裏好像被人擰住了,總是作嘔不斷,一點食欲都沒有。

沈煉也着急,兜裏大把的錢竟花不出去,每日唯有白粥她才能喝下一些。

張嫣跟随父親學醫時間不長,醫術不到家,把了脈也不敢說是與不是,聽得沈煉直着急。

“咱們去找個大夫瞧瞧,城裏沒有我們的畫像,應該是安全的。”沈煉将行李扔給靳一川,抱起周妙彤離開了臨時落腳點。

寒冬的傍晚,街上都是匆忙回家的人,只有沈煉和周妙彤二人逆着人流而行。自從出逃,許久沒有與他單獨相處過了,周妙彤緊緊摟住沈煉的肩頭,止不住的想發笑。

“冷了?”沈煉誤以為她緊貼着自己是因為冷,不免加快了腳步。

街尾處有一家挂着“醫”字旗的醫館尚未關門,沈煉抱着周妙彤匆匆進屋時,白胡子老頭正準備出診。

老頭見周妙彤裹成一個粽子,還當她生了多重的病,剛一切上脈他就笑了,對沈煉說道,“急什麽,你媳婦是懷孕了,不到一月,要小心照顧着,讓她多休息,知道不?”

沈煉已經被這個消息炸懵了,被老大夫塞了幾幅安胎藥推出醫館時他還傻不愣登的。

周妙彤的臉被毛茸茸的衣領擋住,紅的不得了,其實她自己的身體變化她還是有些感覺的,只是不太确定,而且孩子太小,張嫣也沒把握,所以一直沒敢說。

走了許久,沈煉突然停了下來,看向她,“妙彤,我,我們有孩子了。”這語氣裏糅雜了太多的情緒,聽得周妙彤直想哭。

“是,我們有孩子了。”周妙彤肯定的回答他。

挨近落腳點時,周妙彤突然覺得肚子餓了,她晃了晃沈煉的手臂,“我想吃你做的烤雞。”

“好,我先送你回去。”

“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周妙彤從他懷中下來,推了他一下,“快去吧,再晚點就買不到活雞了。”

此地距離他們落腳之處只有不到半裏路,沿途行人稀少,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沈煉也就同意了。

豈料他剛轉身走沒兩步,突然聽到來自身後周妙彤的一聲驚叫。

沈煉的心在那一瞬間被提到嗓子眼,迅速轉身就見一個渾身狼狽的男子不知從哪兒竄出來扼住了周妙彤的咽喉。

那雙寫滿着複仇快意的眼睛沈煉并不陌生,趙靖忠!

自信王府逃出後,朱由檢并沒有放過他,而是在全國上下張貼滿了他的畫像,每個關卡的臨檢都十分嚴格,他只能在寒冬裏躲入深林中,偏偏害他如喪家之犬般茍且度日的罪魁禍首沈煉竟然沒有被通緝,他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若不是沈煉當初的□□擊中他的右手,他也不會留下破綻被靳一川認出。

趙靖忠漸漸加重手上的力道,望見沈煉眼中的慌亂,他感到一陣快意,可惜他還未能多體會一下這種感覺,甚至都沒有說出自己的要求,就被來自身後的一柄利刃刺穿的胸膛。

這柄利刃不似普通的刀劍,形狀十分尖細,也十分的眼熟,這正是魏廷的武器。

沈煉不知對方是敵是友,只是趁着這個機會立刻沖上前将周妙彤拉了回來,同時抽出刀警惕的盯着魏廷。

在魏廷的身後站着丁修。

他們二人自從在京郊外的小屋親眼看到趙靖忠殺了魏忠賢後就一直尾随着他,趙靖忠被錦衣衛追的四處逃竄,只能花錢找黑道上的人幫忙,而那些人大半都和丁修認識,所以他們倆沿路追到了這兒。

魏忠賢死了,趙靖忠也死了,大仇已報,魏廷與沈煉沒什麽恩怨,領着刀轉身就走。

丁修一語不發,看了沈煉兩眼後就追着魏廷去了。

突如其來的危機,突如其來的轉機,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以至于沈煉與周妙彤二人除了起伏的心跳還未平息外,什麽都沒留下。

殘紅的夕影在混合了血污的雪水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仿佛在昭示着報應不爽。

有人去衙門報了案後,錦衣衛迅速趕來收了屍,并貼出了一張告示,上書了趙靖忠實為閹黨且通敵賣國的罪行,有趣的是上面還提到了抓住趙靖忠的人,說是一夥小賊,偷了皇上的酒,吃了皇上的魚,此番為民除害也算是将功抵過了。

看了告示所述,周妙彤突然明白了,朱由檢不是成心要他們死,而是假借他們的手除掉趙靖忠,至于那日王府之困,是在抱負他們喝了他的佳肴。

“這皇帝也太小心眼兒了。”

北齋瞥了裴綸一眼,在他正預備改口之際,北齋略微點了下頭,“他向來如此。”

這是唯一一次裴綸貶低朱由檢時北齋沒有反駁。

後無追兵,前途坦蕩,天下之大,可任他們潇灑。

“今後有什麽打算?”盧劍星問。

“我想等妙彤過了頭三個月就帶她去雲南,那兒的冬天暖和,大哥、三弟,你們呢?”歷經兩代帝王,沈煉對做官之道有了深刻的質疑,往後的日子他只打算守着與周妙彤得來不易的平靜。

“我要回趟京城,将我娘接來。”盧劍星灌了口酒,當初做好了逃亡的打算,所以才把老母親送到靜海師父的寺裏,現在危機解除,他自然要去接回母親,好好侍奉。

靳一川撓撓頭,看了一眼在廚房給周妙彤煎藥的張嫣,結結巴巴說,“我也要回趟京城,先把張……嫣妹父親的後事料理了,之後,應該會去找陸大人問問關于我師父的事。”

“你呢?”沈煉問裴綸。

“我們打算去蘇杭。”從裏屋出來喊他們吃飯的北齋替裴綸回答了這個問題,“我當初就是要被送到揚州,聽說那兒的風景一絕,我想去看看,将它畫下來。”

裴綸沉默不語,只是發笑,算是默認了北齋的話。

兄弟們各有歸宿,也都活着,還能坐在一起喝酒暢聊未來,沈煉覺得十分滿足。

他進屋時,周妙彤将做好的小孩衣裳給他,苦着臉說,“張姑娘給我號了脈,說這一胎可能是個兒子,我做的都是女孩兒的衣裳,怎麽辦呀?”

“那就留着。”沈煉笑起來,輕撫上她的肚子,“咱們再生個女兒。”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結局了,折騰了這麽久,感謝追了許久的小可愛們。

朱由檢算是文裏最大的反派,但是他又壞的不盡然,畢竟能做到帝王之位,心狠手辣是必須的,活在陰謀算計裏也是常事,他很希望周妙彤能誠心為他效忠,所以總不停的威逼算計她。

關于最後文裏的cp搭配。

首先,我前短時間看到朱丹産女的新聞才知道她結婚了,而且是和周一圍,所以我就改了一點點,讓丁修與魏廷多了點交集。

張嫣與靳一川是甜甜的初戀感覺,看影片的時候就很喜歡。

至于北齋和裴綸,純屬我個人拉郎的一對。

本來還想再來一個番外,寫到20章圓滿

但是明朝沒多久之後就要滅亡了,按照沈煉的性子,也許會去投軍,八成又是BE結局,所以寫到這裏也就終結了。

再次感謝追文的小可愛,我要去想想還有什麽別的cp可以開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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