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射獵

晚宴結束時已至子時, 唐宛宛頭回這麽晚睡,卻一點都不困, 洗漱之後還不歇息, 絮絮叨叨跟他講宴上的事。

“那個大個子長得那麽壯實,胳膊那麽粗, 都能跟我的腰比了!我還當他一定能贏啊, 怎麽會輸給一個比他小一圈的呢?”

晏回無奈回她:“用的是巧勁。”

唐宛宛又問:“那另外一個黑色衣服的,好家夥, 才剛挨着人,對面的摔跤手就自個兒飛出去了!”

晏回又無奈答:“那是氣功。”

唐宛宛眼睛亮晶晶:“陛下也會嗎?”

晏回朝着燈燭所在揮出一道掌風, 隔着燈罩, 裏頭的蠟燭卻噗得熄滅了, 帳內徹底黑了下來。

“陛下好厲害啊!”唐宛宛啪啪啪給他鼓掌。

晏回笑得不行,伸臂把人摟進懷裏,摸黑在她臉上親了一口:“不早了, 睡吧。”

懷裏的姑娘乖乖點頭。他剛合上眼沒多久,又被唐宛宛戳了戳肩膀。四下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黑, 唯獨她眼睛黑亮亮的像在發光。

唐宛宛側着耳朵好像在聽什麽動靜,緊張兮兮地問:“陛下,你聽到了沒?”

“怎麽?”

“這是蟲子的叫聲, 吱吱咕咕嘶嘶噗噗的,好多蟲子在叫。”

晏回眉梢微挑:“曠野之上有幾只蟲子,又有什麽稀奇的?”話落他就明白了過來,低嘲一聲:“莫非你怕蟲?”

唐宛宛忙不疊點頭。

“你連朕都不怕, 居然還怕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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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回好像聽到了什麽稀罕事,翹了翹唇角,慢悠悠問出這麽一句,又把她往懷裏緊了緊,按着人的腦袋貼在自己胸膛上,聲音含笑:“等夜裏有蟲子爬你身上了,你再喊朕給你捉。”

唐宛宛想了想那情形,當下全身發麻,哆哆嗦嗦又往他懷裏鑽了鑽。

晏回自然求之不得。

也不知那晚上有沒有蟲子爬她身上,唐宛宛壓根沒察覺,一覺睡到了天光大亮。她醒來時帳內只有四個丫鬟,外頭喧嚣一片。

唐宛宛洗漱更衣畢了,掀開帳簾循着聲瞧了瞧,視線被一堆帳篷擋住了,什麽都看不到。只好回到大帳裏,好奇地問:“外面怎麽這麽熱鬧?”

紅素蹲在地上給她系好鵝頭靴的系帶,笑着答:“長風營的女兵主動跟善撲營的兵士挑擂,比試摔跤,連着贏了好幾場,把善撲營那群兵蛋子氣得臉紅脖子粗,可給我們女子掙了大臉面。”

唐宛宛立馬來了興致,麻利地用了兩塊點心與山藥羊乳羹,被侍衛引去了馬場處。

上午的摔跤這麽熱鬧,不光是因為挑擂方為女子,還因為每一回合都是能賭彩頭的。唐宛宛這回學精了,全程跟着陛下下注,陛下看中哪個,她就買哪個贏。一上午只賭錯半次,這半次還是因為兩人打了個平手。

身後一群朝臣與命婦唉聲嘆氣,直呼自己眼拙。唐宛宛抱着一托盤的金錠子喜笑顏開。

這副小財迷的模樣把晏回逗得直笑,出聲問她:“這是怎麽,要擴充自己的小私庫了?”

唐宛宛一本正經搖搖頭:“昨天聽關婕妤說這圍場的馬是可以買賣的,我打算給大哥二哥各送一匹。”

其實唐宛宛家裏是養着四匹馬的,卻都是拉車所用,性子溫吞,連吃口草都要一根一根慢騰騰地嚼,跟七老八十似的,一點烈性都沒有;昨日瞧見圍場的馬各個四蹄如風,總算有了她心目中馬兒的樣子,這便動了心思。

晏回望了她半晌,走了會兒神。等唐宛宛心思都不在這個話頭上了,卻忽然聽陛下肅重說道:“今後你想要什麽,直接開口與朕說就是了。”

“恩?”唐宛宛扭回頭來。

只見陛下對上她的視線,極認真地說:“朕許不了你金山銀山,也不能許給你家人功名利祿,送兩匹馬總還是可以的。”

“陛下不能如此!這是以權謀私。有功才能受祿,沒有由頭的不行。”

唐宛宛連連搖頭,小臉嚴肅:“我爹說了,讓我入了宮也得謹言慎行,不能撺掇着陛下以權謀私。我家的就是我家的,陛下的就是陛下的,萬萬不能混了。”

晏回聽完,不知該笑還是該嘆氣了:隐約覺得泰山大人這是把自己完完全全劃歸到了“外人”的行列啊。

等到日頭快要升到正中,長風營與骁騎營請旨入林中狩獵,好些朝臣和世家公子一同請旨,一些會騎射的姑娘也躍躍欲試。

關婕妤遠遠看見自家父兄也往馬廄的方向行去,心知他們也要入林中射獵,不想再耐着性子等了,便主動出聲問:“陛下,嫔妾可否能跟着去?雖說嫔妾入宮多年,可每年歸寧那幾日也常跟着父兄去騎馬,騎射功夫從沒丢下。”

晏回欣然應允。

關婕妤大喜過望,正拿了馬鞭要走,又退了幾步回來,神情窘迫說:“不過若是嫔妾運氣差,一頭鹿也沒獵到,陛下可別怪我丢了您的顏面。”

晏回只說無妨,又指了四個女侍衛跟着。

唐宛宛忙問:“陛下,我能不能也跟着去?”

“不能。”晏回瞥她一眼,施施然答:“你連馬都爬不上去,跟着湊什麽熱鬧?”

關婕妤笑着問她:“賢妃娘娘想要什麽?山豬狍子那類的嫔妾獵不來,給您帶兩只兔子回來還是能成的。”

唐宛宛搖搖頭,只說“你注意安全”,眼巴巴看着她去找自家兄弟了,只恨為什麽自己不會騎馬。

這狩獵自然是圍場向來不變的主題,大盛朝重文治,又多年沒有戰事,許多會武的男兒都等着在每年圍獵之時大展威風。

百餘人揚鞭策馬朝着山林呼嘯而去,氣勢雄渾。即便離得有半裏遠,唐宛宛仍能感覺到矮案與地面都随着馬蹄聲微微震顫,桌上盛瓜果的瓷盤輕輕作響。

晏回見唐宛宛又要伸手去拿點心,連忙止住了她的動作,口中說:“可別吃點心了,一會兒的炙鹿肉能香得你把舌頭吞下去。”

唐宛宛忙把點心丢下了。她只在福滿樓吃過一回炙鹿肉,前兩年吃的,如今早忘了是什麽滋味,卻還記得剛把炙鹿肉從鐵架上拿下來時那澄黃微焦的樣子,僅憑想象便舌間生津。

她捧着臉期待了好一會兒,直到駕馬去了林中的那些身影都看不到了,唐宛宛才收回視線,好奇問:“陛下怎麽不去狩獵?”

“朕射術不精。”晏回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辣得微微蹙眉,也不怕大帳裏坐着的人聽到,聲色如常說:“若是朕同去狩獵,衆人都會有意無意地讓着,等我箭落才敢拉弓,還不敢獵的比我多半頭。如此怕是咱們等到天黑也別想吃上午膳了。”

“陛下射術不精?”

晏回瞧見她瞠大眼睛的模樣,好笑問:“怎麽,朕就不能有一樣不好了?”

唐宛宛還連連點頭:“我以為陛下什麽都會呢。”

晏回低笑一聲:“比你會的多就成了。”

林子邊沿處只有些兔子鳥雀,大一些的獵物都在林子深處,這一去一回起碼得大半個時辰。沒了關婕妤跟她說話,唐宛宛百無聊賴,只能望着這片林子幹等着。

先前騎馬的人都入了林子深處,連個影兒都看不着了,她卻還是不收回視線。晏回微一思量,笑着問她:“真的想去看看?”

唐宛宛忙說:“是呀是呀。”

“當真磨人。”晏回揉了揉她的腦袋,嘴上無奈,卻一點沒耽擱,吩咐道己去牽馬,自己帶着唐宛宛出了大帳。

帶人同騎不能狩獵,他便連弓箭都沒帶。晏回想得挺明白,左右他射術不精,省得什麽都射不中被這小東西笑話。

這回又是他先上馬,再俯身把唐宛宛拎上來的。唐宛宛滿心都在林子裏,周圍侍衛又不多,也就不覺得丢臉了。

“別扯馬鬃,別動缰繩,別踢馬肚。”晏回仔細叮囑了一遍,想不到還有什麽該注意的了,當下一連數鞭擊在馬臀上。裏飛沙仰着馬脖長嘶一聲,歡快地撒開四蹄朝林中奔去,當的是風馳電掣之勢。

兩旁的參天古樹都成了殘影,一晃眼就飛過去了。随行護衛的三十儀衛都跟在晏回兩側及身後,揚起一陣泥塵。

唐宛宛方才還平穩的心跳立馬又到了跟馬蹄一樣的速度,砰砰砰砰一下下敲在嗓子眼,好像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似的。

落在她頭頂的聲音無奈:“宛宛,你別老扯朕褲子。”

“好。”唐宛宛抖着嗓兒應了一聲,松了松手,卻是反手過來抓他衣服了。

已經快午時了,晏回沒往林子深處行,入林之後又行了一刻鐘便扯了缰繩,本就是帶她瞧個稀罕,到這兒就足夠了。

唐宛宛轉着頭四下尋摸,她平時不愛讀書,導致眼力十分不錯,一眼就瞧見了五十步外的一撮白毛,壓低聲音說:“那兒有只兔子!”

晏回身邊的侍衛駕着馬慢騰騰地往前行了兩步,眼前便沒了遮蔽,從箭筒中飛快取了箭,彎弓三箭連發射了過去。

那只兔子并沒有血濺當場,而是被三根箭矢困在了樹根上,空隙太小了,它左右挪騰半天也沒能鑽出來。

射出這三箭的小兵飛躍下馬,咯噔噔跑上前去,将那瑟瑟發抖的兔子拎着耳朵抓了回來。

晏回奇道:“怎麽不一箭射死,反而要費這工夫?”

“啊。”那小兵撓了撓頭,咧嘴傻笑:“屬下家中妹妹心善,每每看見我殺兔子殺雞都要哭好半天,直罵我狠心。屬下還當賢妃娘娘也是如此。”

唐宛宛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了,輕咳一聲說:“其實我還挺喜歡吃兔肉的……”

——甜橙兔肉辣子兔丁幹煸兔肉什麽的,想想就要流口水。

晏回瞅了瞅這只白毛兔,笑着說:“不過捉都捉回來了,就當是你與它有緣,帶回宮去養吧,正好與你宮裏那兩只垂耳兔湊熱鬧。”

唐宛宛接過兔子來瞧了瞧,看明白了,笑眯眯說:“就它孤零零一只多不好啊。要不再捉只母的,也好跟它産崽兒。”

跟在晏回身邊的儀衛都是神射手,抓只母兔自然不在話中,一行人就這麽拎着兩只兔子回了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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