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封後
這日晏回又埋在一堆奏章裏抽不出身, 連午膳都是在禦書房用的。道己雙手捧着一份奏疏上前來,知道自己說的這事會讓陛下高興, 也打起個笑臉來應景:“陛下, 司禮監将封後和冊立太子的聖旨拟出來了。”
晏回落了筆,眼睛裏霎時帶了笑, “念來聽聽。”
“賢妃唐氏少而婉順, 四德皆備,秉性安和, 持躬淑慎,侍朕弗離朝夕, 馭下寬宏禮度……今得貴子, 當冊為後, 表正六宮。”
道己念完,晏回一字字咂摸一遍,聽得好笑, 聖旨裏頭用的都是好詞,什麽侍朕弗離朝夕, 明明是他處處遷就。
想了想,晏回提筆把“今得貴子”那句抹掉了。
“這是為何?”道己不明白,卻聽陛下說:“如此聽起來總有種母憑子貴的感覺, 然朕不是因為宛宛生了兒子才冊她為後的。”
道己避過臉去偷笑。其實他知道,陛下也清楚,就算去掉這麽一句,天底下會認定娘娘是母憑子貴才登上後位的人照舊不會少, 不過是陛下較真,這樣寫看着舒心而已。
左右陛下和娘娘感情恩愛,旁人如何看待又有何妨呢?
這還未頒下的聖旨也不避人,禦書房裏的幾個潛淵閣新臣紛紛道了一聲恭喜。江致微微笑說:“工部尚書亦上書問陛下可要把坤寧宮翻新一遍?這會兒已經立冬了,有些晚,明年初春翻新一遍,再用一個月散散味道,立夏時就能搬進去了。”
晏回封後的念頭還從沒在朝會時提起過,這些個臣子就摸透了自己的心思。半月前他剛跟提針工局掌印提了一句,次日禮服朝冠的圖樣就送上來了,都是按皇後份例,可見是早有準備。
連要不要翻新坤寧宮都來請旨,當真是玲珑心肝。可聽了江致的話,晏回卻搖搖頭:“坤寧宮地界不好,從前朝起住進去的皇後便少有善終,還兩次失火。當初挑了長樂宮就是因為風水好,名兒也吉利,朕和你們娘娘住習慣了,回工部尚書不必翻新。”
“陛下所言甚是。”江致失笑,又一回被寵妻無度的陛下秀了一臉,尋思着自己是不是也該物色個夫人了?
次日唐老爺剛下朝到家,道己就帶着幾個司禮監的公公過了府。唐老爺渾渾噩噩地接了旨,只覺得聖旨上的金線晃得人眼花,他側過頭悄聲問唐夫人:“老爺我沒挺聽錯吧?封康陽公,歲支俸祿七百兩,這是一等公的俸祿啊!”
唐夫人的诰命品級亦由三品升至一品。唐夫人面上笑眯眯,底下的手卻偷偷扭了他一把,嘴唇微動:“傻愣什麽呢?公公們還沒走呢,快叫下人拿銀子給賞。”
“是是是。”唐老爺忙招呼下人給賞,請着道己往正廳走。
道己搖搖頭笑說:“奴才還得回宮禀明陛下去。”話落,他又擡手請唐老爺往側旁行了幾步,低聲說:“今日出宮還有一事,陛下特意吩咐明日立後的聖旨一下,想來會有不少人請唐老爺過府一聚,不論東家是誰,唐老爺一概辭了就是,省得有那奸人生出壞心。”
“請公公禀明陛下,就說臣記住了。”唐老爺擠出一個尴尬的笑:“明天下了朝就安安分分回家,保準哪兒都不去。”
唐夫人和自家老爺一起送着司禮監的公公出了府,回過頭好氣又好笑,想來陛下是怕自家老爺高興得摸不着北,又像上回一樣着了道,被人拿住把柄,這才特意吩咐了一句。
出乎晏回意料的是,這回冊後及冊封太子的聖旨一下,朝中竟沒有幾道反駁聲,僅有的幾道聲音也是說小皇子年紀尚幼,三歲啓蒙之後才能品性初顯,到時候再立太子不遲。
剛挑起個話頭,便被別的臣子以“立嫡乃天命所歸”駁了回去,也就默默咽下了反駁的話——畢竟陛下登基這麽些年了,好不容易有了個兒子,還是火龍降世,如今高興勁兒還沒過去,他們再往上潑冷水就太不識擡舉了。
同時在中原各地張貼皇榜,令大赦天下,今年年尾各地稅賦再減其兩分,消息最先在京城傳開,當真是舉國歡慶。
而新上任的皇後娘娘該是什麽樣還是什麽樣。鳳印早就到手了,金冊上的字變了變,幾件宮裝和規制內的首飾換了一整套,還把寝宮中的寝具換了個色,也就如此了。
念着宛宛剛出月子,晏回将封後大典留到了明年正月,等到那時才會帶着她去祭天地和太廟,受朝臣觐拜。
針工局做好的朝服送上來,針針線線一絲不茍,金鳳朝冠,正紅披領,朝褂上的五爪金龍與萬壽紋以細細密密的繁線繡成,彩帨垂于胸前,華貴之氣內斂。
唐宛宛摸索了半刻鐘才慢騰騰地穿好,晏回上下打量了個來回,看着像模像樣的,唯獨腰上的金帶系得皺皺巴巴的,可見是不會系的。
他瞧不過眼,剛上前兩步,唐宛宛竟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半步,晏回詫異:“怎麽了?”
唐宛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自己走上了前,紅着臉說:“陛下別這麽看我呀,好像要吃了我似的。”
——啧,還挺敏銳。晏回唇角翹得老高,沒作聲,更沒反駁這話,只低着頭十指微動,将她腰上系扭了的金帶重新解了開。
金帶束着她比以前豐腴了不少的腰身,晏回捏着金帶的兩頭就能将人虛虛攬在懷裏,有那麽一瞬,他真想直接抱着人扔床上去。可心裏頭有些話藏了大半年,難得宛宛沒打岔,再不說,下回就不知道得到什麽時候了。
一身正紅襯得她膚色極白,身段窈窕,且這個色于宛宛可能就是個紅色,于他卻是寓意深厚,用了一年功夫才叫朝中老臣松口。晏回低着頭将這根金帶慢慢系好,擁着人回了鏡前,“瞧瞧如何?”
唐宛宛扭着身子左瞧右瞧,一會兒走近兩步,一會兒往遠點站站,笑成一團:“怎麽好像是我偷了太後的衣裳穿一樣?不行不行,我架不起這樣的衣裳來。”
晏回被她的說法逗笑了:“那是你年紀小,氣勢也不足,等明年春天開始掌管宮中人事,多歷練歷練就好了。”
唐宛宛猶豫道:“前天去給太後請安,她也與我提過這事。可我連長樂宮都管不好,內廷宮人過千,我數都數不過來,怎麽能管得好後宮?”
晏回垂着眼睑勾着她的手指擺弄,心不在焉地問:“你娘以前沒教過你管家?”
“當年跟馮知簡有了婚約以後……”腰上的力道驀地一緊,唐宛宛忙打了個哈哈,避過這一茬又說:“那什麽以後,我娘就教我管家了,可她只說了怎麽與嬷嬷和管家打交道,怎麽算賬,怎麽跟妯娌婆婆往來。”
唐宛宛仔細想了想,“好像就這些了,再說馮知簡家……咳,他家人少,所以也不用怎麽費心思。可後宮這麽大,我管不來的。”
“這事以後再說。”晏回徐徐吐出一口氣,大好的日子,一口一個馮知簡一口一個婚約的,這也太氣人了,想說的話想表的心意還沒開口,絕不能因為她的口無遮攔而打了岔。
于是晏回上前半步把她圈在懷裏,低低開口:“去年你入宮之時,朕說今年給你換成正紅的,果然沒有食言。”
唐宛宛只管一個勁兒地笑,晏回的甜言蜜語堵在嘴邊,唇啓啓合合,愣是沒能說下去,也跟着笑了:“你傻樂什麽呢?”
唐宛宛擡起頭來抿着嘴,一雙杏眼亮晶晶的,“我當了皇後,是不是将來哪個姑娘再往陛下眼前晃悠,我就能直接命人把她趕得遠遠的?”
“哪來的姑娘?”這個話題有點危險,晏回連忙表忠心:“朕天天除了去上朝和去禦書房批折子,剩下的時候都是與你在一起,哪有姑娘在我眼前晃悠?”
唐宛宛輕哼一聲:“每回我一人去逛禦花園的時候,一路上連宮人都遇不上幾個,看到儀仗就會遠遠地避開。可只要陛下跟着去,一路上能碰到二三十個宮女上前給你請安;還有出宮的時候,在你面前崴了腳的,故意把荷包丢你腳下的,撞了咱們的馬車一定要賠償的,什麽樣的都有!”
“那下回你把她們都趕得遠遠的。”晏回笑得胸腔震動。
唐宛宛得了口谕總算滿意了,又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她這副沾沾自喜的小模樣實在醉人。晏回箍着她腰身的雙臂越來越緊,唐宛宛感受到頂在自己臀上的某處,有點着慌地偏過頭瞧他:“陛陛陛下?”
晏回聲音微啞:“你坐月子已經一個半月了。”
唐宛宛面紅耳赤地去掰他的手,沒能掰開,紅着臉“嗯”了一聲表示應答。
“別低頭,都是當皇後的人了,不能低着頭。”晏回伸手擡起她下巴,透過鏡面牢牢鎖住她的視線,附在她耳畔的聲音啞得厲害:“宛宛你老實說,真的一點都不想?”
唐宛宛氣兒都喘不勻了,從鏡子裏看着兩人這麽一前一後交疊着,她恍惚中想起這個姿勢似乎在那書裏頭看到,雙頰燒得厲害,“其實……咳……有點想。”
晏回心裏那簇火一下子竄上了腦門,原先攢了大半年的蜜話都忘到了腦後,打橫抱起人丢上床了。
……
一夜過去哈哈哈哈。
次日,紅素拿着一沓厚厚的單子上前來,“娘娘,這是這兩日送進宮的禮單,婢子們都整理出來了,您可要瞧瞧?”
京中的命婦一波一波往宮裏送禮,都是十分懂規矩的,知道這會兒賢妃剛出月子,小皇子和小公主也剛滿月,吃喝之類的禮一概不送,送的都是些珍貴的擺件,山南海北的奇珍異寶每每叫人大開眼界。
只是人心難測,這些東西都不能往內室擺,也不能給宛宛用,都讓暗衛收起來仔細查看去了,只把單子拿來讓她過個眼,随後記在庫房的賬面上。
先前宛宛身為賢妃還能躲個懶,這會兒就避不開與京中的诰命夫人打交道了,拿着禮單過個眼,将來人情往來也好應對。
每樣禮物的價值都标在後頭,唐宛宛越看越不好意思,為難道:“今後不要再收她們的禮了,不管他們所求為何,我都幫不了的,我連哪家給我送了什麽都記不住,平白浪費了人家心意。”
“當然要收。”晏回斜過身子去瞥了一眼,微微笑說:“這些人家各個富得流油,又不是送幾樣禮就能窮了的。”
“孩兒洗三禮時已經送了一波,這會兒立後和冊封太子又送一波,到百日、抓周時還有一波,将來嫁閨女娶兒媳的錢就都有了。再說他們送禮也不指望你給辦什麽事,不過是為求個心安而已。”
唐宛宛也不再為難,立馬高高興興收下了。跟了一個這麽摳門的陛下,她不能幫陛下賺錢,幫他斂財總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