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日常
穆顏遷都後，事情多多，都堆成了山，一座連着一座，沒個消停。
慕毅回來後，總是很平淡地跟她讨論政事，邊關地區戰事不斷，她也沒有精力在抵禦外敵，只能采取和的方式。
而對方直接便要求和親。
送去誰好呢？她沉思了好幾天。先帝的幾個公主皇子都已不在，侯爺們也是死的死，走的走，郡主也都是二十三十多歲，嫁為人/妻，孩子都快成婚了……
于是她想起其他國家的美人們。她将沒有受過寵幸長相也不錯的宮中女子召集在一起，準備親自挑選。
細細篩選過後，才貌雙絕者找出了十幾個。
穆顏看一個個環肥燕瘦，各有千秋，一時拿不定主意，便把翰林書院中的慕飛卿給招呼了過來，讓他給看看。
慕飛卿自從拿了個閑職，整天都是悶悶不樂，聽到皇帝傳喚，自然是高興的去了。可一看就為了這件事，臉色又沉了下去。
“飛卿，你覺得哪個不錯？”
他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目光在幾個美女身上游移，經過思考後，點出幾位，考了考女則詩經，最後将一位秀麗的女子選了出來。穆顏看她，果真是出水芙蓉，清秀無比，想必打扮一番，必然是驚豔四方。
她頗為滿意，道：“好。你叫什麽名字？”
那女子氣質不錯，恭恭敬敬的行禮：“回陛下，奴婢名叫姬雯兒。”
穆顏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道：“你是哪裏人？”
“幽州人……”
“這麽說是幽國人？”穆顏笑了笑，“看你肌膚細膩如水，身上還有獨特的薰香味道，必定是大戶人家。”
那女子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但還是故作鎮定：“是，但家裏只剩下奴婢自己，親人早已經故去了。”
“姬姓……幽州好像沒有這樣一戶名門望族能粘到皇家特有的香料了...”
姬雯兒一下跪在地上，緊咬下唇。
穆顏将她扶起，溫和道：“孤不會害你，作為補償，去北疆和親，可好？”
“謝陛下不殺之恩。”
“罷了。雲兒！”穆顏身後的小女孩站了出來，“收拾東西，跟雯兒公主錢去北疆，要用心照顧，可知道？”
雲兒點點頭，眸子裏帶着了然。
姬雯兒跪下謝恩，匆匆走了。
“陛下怎麽看出來她有古怪？”
“長的漂亮也罷，還心懷鬼胎。身上的香味都不除去，幽國那兩個皇子是蠢才，公主也是腦袋不靈光，真是叫人奇怪。”
慕飛卿微微彎腰，道：“陛下聰慧。”
“什麽時候你也會奉承孤了？”穆顏柳眉一挑，看着他淺笑。
慕飛卿俯身：“臣只是實話實說。”
穆顏搭上他的手，步伐輕移：“丞相最近可好？”
“父親很好，只是晚上批閱奏牍，通常睡不了兩個時辰。”
她身子一顫，“可孤沒有在他那裏拿到多少啊。”
慕飛卿嘆道：“父親說有些小事就不要勞煩陛下，便自己回了……”
穆顏站住。天上的浮雲被風吹拂向前，成片成片的潔白反倒在地上撒下黑影。
“什麽時候能像白雲一般，坐在風中，不管将要去何處，悠閑自在呢？”
慕飛卿猜測，她大抵是有些厭倦了。于是安慰道：“總會有一天的，陛下。”
她笑了笑，慢慢往前走，“飛卿。”
“臣在。”
“你可曾怪孤，将你發配到翰林院去作文章？”
“陛下...”慕飛卿當然不懂，但他不能那麽說，“微臣鬥膽問您是為何？”
“你可知道，你父親費了多大力氣将這個官位求來？”
慕飛卿身形一怔，“臣……不明白，為什麽……”
穆顏蹙眉，目中一片秋水：“他也實在心疼你。丞相一生操勞，為孤盡心盡力，自從孤登基以來，便在身邊輔佐。如今身子每況愈下，孤也是心疼不已。他是怕你，步他的後塵啊……”
慕飛卿怔仲片刻，才道：“父親一向對我嚴厲，我本以為，他老人家希望我能為陛下盡忠……”
“你父親還沒老，瞧你說得。”她撇嘴，“你就在這裏歷練，孤聽聞你也是喜歡武的，平日裏跟着他們去校場錘煉，也不必擔心身子了。”
慕飛卿連忙跪在地上：“謝陛下關心。”
穆顏把他拉了起來，将手放在他的胳膊上，“你母親生下你們三人，好好待大，詠絮和和嫣畢竟是女孩，早晚都要嫁人的，就你一個兒子可以指望...萬不得叫你父親失望。”
“微臣知曉。”
慕飛卿确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竟如此關愛他。他不曾表露過對兒子的疼愛，嚴于律己，飛卿也不是沒有怨恨過。但他只覺得父親是望他終成棟梁...沒想到也會擔心他的身子。
只是他年紀輕輕的，正是做一番事業的時候，做爹的怎麽就是總幫倒忙呢？
“哎！娘親！”忽然，熟悉的稚聲在耳畔響起，她放下手，蹲下身子，将跑過來的玉兒接了個正着。旁邊的宮女太監看見了，都誠惶誠恐的跪了下來。
長風很有氣勢的走了過去，半跪在一旁，恭敬道：“母親。”
穆顏也将他納在懷裏，滿臉都是笑意：“兩個寶貝都過來了，跟娘講，你們都玩了什麽？”說出，又有些愧疚。她最近公事煩身，也将一雙兒女忽略了。
玉兒眨着大眼睛，蹭了蹭，嬌聲道：“娘親好忙，不過也要好好休息，看折子看膩了，就來跟玉兒玩！”
穆顏點頭，抱着兩個孩子坐在亭欄上，吩咐幾個宮女拿些糕點過來，便跟孩子們說笑。陽光灑在三人身上，有一種超出世外的淡然感，覺得此時，眼前的玄衣女子并不是萬裏江山的主子，而只是個普通的母親。
慕飛卿看得有些癡傻，呆呆的站在原地。
玉兒胖乎乎的小手嬌小玲珑，一雙大眼睛靈動可愛，倒是個美人坯子。她伸出手指了指慕飛卿，問道：“他是誰啊？”
“哦，丞相的兒子，慕飛卿。”穆顏輕柔道。
玉兒看看他，笑了：“慕哥哥，你要不要吃紅棗糕？一會梅香姐姐會送來的。”
慕飛卿趕緊搖了搖頭：“公主擡愛了……飛卿受之有愧。”
玉兒大眼珠一轉，哼了一聲，就沒再看他。倒是長風頗為興奮，用一種滿是求知的眼神看着他：“飛卿哥哥可是那篇神女賦的作者？”
“拙作一篇，讓太子殿下見笑了。”
“怎會？您将神女描繪的好似真人，用普度衆生的故事來暗示仁德乃是至高無上的美，乃是佳作一篇！”
“太子殿下也是聰慧，沒想到将如此深奧的語言看懂。”
“嘿嘿……”他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這意思……是夏侯大人翻譯的……”
慕飛卿笑道：“殿下若有心，這些繁雜的東西是難不倒殿下的。”
長風一下來了幹勁：“可否受之一二？”
“榮幸備至。”
穆顏含笑看着二人，眼睛裏又喜又憂。
血濃于水，二人剛剛見面，便談得甚歡。也許只有兄弟才能做到如此。
“娘？”
“嗯？”
“你是不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她黑色的大眼睛緊緊盯着她。
穆顏搖搖頭，心虛的将她按在懷裏：“沒有，娘可開心了。”
玉兒喃喃道：“娘親最近好像都不大高興……娘親是不是想父親了？”
她愣了愣，要是齊豫，女兒明明會叫爹爹的。
“玉兒講沒講對？”
對了……她小的時候，慕毅曾說過，他是她父親。沒想到她還記得。也怪不得，齊豫哄着她的時候，她才多大，不還是記得清清楚楚嗎？
穆顏搖頭：“沒有……他太忙了。”
“你們都很忙……哥哥也開始忙了……”
“玉兒。”穆顏撫摸着她好似自己柔軟的頭發，輕輕叫了一聲，慢慢都是自責和愧疚。
“母親！飛卿哥哥同意我去丞相府學習了！”長風抓抓她的衣服，眼睛裏都快冒出光來。
穆顏愣了愣，敲着他的腦袋，本來勤奮好學是個好事，她就是怕孩子玩不夠。随之又笑了：“好，去吧。千萬別打擾丞相做事，可知道？”
他點點頭，迫不及待的拽着慕飛卿的衣服，飛一般的走了。
“哥哥！”玉兒大叫一聲，跑過去抱住他，“玉兒也去！玉兒也要學！”
“玉兒不要胡鬧，哥哥很快就回來。”長風老成的安撫着，不料這玉兒是鐵了心的要去，他這才無助的望向穆顏。
穆顏含笑點頭，一雙兒女就立刻把她這個娘給抛之腦後，向丞相府去了。
玉兒跟長風來的時候，一家人正準備吃飯。
詠絮正在擺碗筷，見到哥哥回來，正想撒嬌，看到他身後的兩個孩子後，一下子就沒了興趣，跑過去将玉兒抱了起來，笑問道：“玉兒有沒有想姐姐？”
玉兒嘟起嘴：“沒有！”
詠絮噘起嘴，剛要說些什麽，玉兒就抱住她的脖子，搖來搖去：“才怪！玉兒可想姐姐了！”
詠絮這才笑了起來，看着不遠處的書房，叫了一聲：“爹爹！太子和公主殿下來了！”
慕飛卿輕呵：“不是說了，小些聲，不要擾到父親。”
詠絮吐吐舌頭，抱着玉兒進了屋子。
玉兒問起丞相大人，就聽詠絮笑道：“他在寫折子。”
“前來叨唠，還請見諒。”長風一俯身。
詠絮搖頭，添了兩組碗筷，坐了下來。她如今确實是長大的樣子，但是還是難免有些孩子氣——慕毅對女兒總是很嬌慣的。
平時慕毅不來，家中是不能開飯的。最近他忙得忘了吃，所以也就随便些了。
詠絮很大方地往玉兒碗裏夾了一只雞腿，玉兒也使很不客氣地拿起來就啃，哪裏還有宮中慢條斯理的模樣。和嫣看了一會，乖乖的什麽也沒說，長風見狀，将另一只雞腿給了她。然後笑道：“玉兒，吃慢些，又沒人跟你搶。”
玉兒嘴裏含着雞腿，含含糊糊道：“好吃自然是要快些了。這肉好吃...比禦膳房的都好吃。”
衆人一笑。
書房有了動靜。但這群孩子終于擺脫食不言的沉悶氣氛，有說有笑，哪裏還注意到書房？慕毅揉着肩膀胳膊出來，聽到如鈴铛般清脆的笑聲，愣了愣。
大白天的，怎麽出現幻聽了？他搖搖腦袋，果然聲音停了下來。他笑了笑，心想也使怪思念玉兒，竟聽到了她歡笑的聲音。
他邁開步伐，走向大廳。
然後便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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