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慕斯

向一條毒蛇伸出援手需要準備什麽?

被纏上的準備和一口料理後事的棺材。

我已經數不清多少次的思考這個問題,我是如何被發現的?

我發誓我沒有做任何多餘的事,留下姓名或是電話,在醫院等到他醒這種多餘的舉動,我一概沒做。

水流經過水底的暗礁,在水面掀起波瀾。我堅信一切事情都有原因,一切事情都不可能無跡可尋。

這已經是顧平這個星期第四次一個人到我們店裏吃飯了。

我确信他一定知道了什麽。

“再來一份巧克力慕斯。”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将注意力重新放在面前的人身上。

這很失禮,無論在什麽時候直視自己的客人,都會顯得不夠尊敬。但顧平沒有對此表示任何不滿,他翹了翹嘴角,露出了一個更為真誠的笑容。

“好的。”我收回視線,潦草的在菜單上添上幾個字,我注意到這盤出現次數和面前的人物保持一致的甜點。

巧克力慕斯。

慕斯?

像是原本一直短路的電路忽然貫通,那天最後不知去向,也沒有拆開的蛋糕。或許……應該還有一串提子?

“您要加一份果盤嗎?提子之類的。”等我回過神,這個問題已經脫口而出。

懊悔的情緒和回應一同被反饋進大腦。

他加深了笑容,“當然,如果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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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稍等。”

“你臉色怎麽這麽差,昨天晚上沒休息好?”

“沒。”我一邊把菜單遞給主廚,一邊搖頭,“其他事。”

遺忘在醫院的蛋糕可以解釋一部分問題,但還有另外一些還不能說通,我轉而提起另一個話題。

“前段時間我們這是不是有一個新來的實習生?就幾天前給我送蛋糕的那個。我這幾天怎麽好像沒見到她?”

“不是吧大喬!你居然是這麽歹毒的男人。”搭話的是邊上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姓楚,平日裏大家都叫他楚長條。

“怎麽了我就心思歹毒?”我回身就把他抵在牆上,板着他脖子裝模做樣的威脅道,“要是說不清楚啊,我就不保證楚長條你今天會不會折在這裏了。”

“別!”他趕忙讨饒,笑嘻嘻的從我胳膊底下鑽了出來,“人家小姑娘給你送蛋糕表白,失敗了還不許人家不想見你,逃避幾天,可不就是歹毒嗎?”

“告白?”

“對啊,你沒看見裏面的字條嗎?那天你看起來不是很不高興麽,她就在後廚給你鼓搗了個小蛋糕。”

“啊,那可真是……”我讪讪的收回手,“太不巧了。”

蛋糕、情書、裏面大概率還有我的名字吧。

事情可真是……太巧了哈。

愈是接近下班,我就愈是焦躁起來,每張凳子和每處地面都像紮滿了釘子,我不斷的移動自己的位置,卻都是無用功。

領班掀開半眯着的眼皮,打量了我足足有半分鐘,把手上那個擦了許久的玻璃酒杯遞給我。

我一頭霧水的接過空酒杯,對這舉動表示疑惑,就聽見他慢悠悠的開口。

“照照。”

我下意識的照做,光可鑒人的玻璃杯上映出一張略微扭曲的人影,我皺了皺眉頭,猛地把它丢回領班手裏。

“做什麽?”我沒好氣的回他。

“照照你做了什麽虧心事,鬼鬼祟祟。”他用下巴朝外面已經沒有多少客人大堂點了點,“人家來了幾天了,說實話,那天你不是出了店門把人家套麻袋又打了一頓?”

人家是又被打了一頓,但我也是真冤枉。

“對,就我。又把人家打了一頓,您就說說怎麽辦吧。”

“這不簡單。”

領班笑了起來,轉身指了指遠處的桌號,叫廚師把最後一道甜點晚二十分鐘再端上去,再回頭敲了敲我面前的桌面,“還差十分鐘換班,不去把衣服換了?”

我目瞪口呆,随即豎起了大拇指。

轉頭換了衣服就從後邊溜了。

我們餐廳後邊是一條小巷,連着一大片待拆的舊城區建築,三四層的小樓密密麻麻紮在一塊,其實說不清楚到底是特意留下的路,還是建房子不小心多出來的空隙。

但不得不說,摸清楚了以後,走這裏趕公交可要比規規矩矩走前門要快上不少。

沒有監控,也沒有多少行人會路過。

打架鬥毆尋釁滋事絕佳地點。

明明隔着一條街就是本市最繁華的商業街,車輛鳴笛和人群熙熙攘攘的交談聲觸手可及,這裏卻連一盞昏黃的路燈都沒有。

一片漆黑中,我閉上眼,單手摸着牆就這樣只靠着記憶和觸覺,一路走過去。

粗糙的砂漿和磚石,潮濕的苔藓和黴斑,都從我指間游過。

萬籁俱寂間,我聽到另外一個不屬于我的心跳。

睜開眼,不遠處的出口。

我讨厭的鄰居正靠在一盞橘黃色的路燈下,沉默地注視着自己的影子,高挺的眉骨向他眼眶投下一片陰翳。

他聽見巷子裏的動靜,擡頭看向我。

那影子就一點點化開,從底下漾出一抹光。

我忽然意識到,那是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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