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神兵出世
呂玄都捧起宋無黯的手腕,隔着紗布輕輕吻了一下:“好好睡一覺,明日會有人将各耆精鐵送給你。”
站在一旁的沈故身形一閃,一掌劈開呂玄都,他抱過宋無黯,将人安置在床上,柳葉眼中充滿了對呂玄都此舉的厭惡之情,他平複了一下心情,盡量耐下心道:“呂先生請回避一下,某想與師兄單獨談談。”
“有何不可呢?”
呂玄都合上扇子,捏着那一小瓶各耆王族之血,笑眯眯地退出了房間,甚至還體貼地替兩人将門拉上。
待呂玄都退出房間,沈故避開宋拂鋒利的目光,他沉默很久,方才近乎嗫嚅道:“師兄……”
“不敢當。”宋無黯冷冷地看着他:“沈葳蕤,下山半年,你長本事了,與外人聯手算計我。”
“葳蕤,不得不如此。”沈故再拜:“某不敢求師兄原諒,只求師兄留在此處,不要來趟這趟渾水。還有——呂玄都其人奸詐狡猾、謊話連篇,師兄離他越遠越好,莫要相信他半句話。”
宋無黯閉上眼睛不再看他:“他,和你的話,我都不會再信半句。”
沈故身形一僵,神色惶惶,好半晌,只得無奈再拜,苦笑道:“……葳蕤告辭,師兄保重。”
“——等一下。”
沈故眸中燃起些許希望,期待地看向宋拂:“師兄還有何事?”
“我送你的劍穗,留下。”
“師兄!”
“劍穗留下。”
沈故躊躇着解下了鳳儀上的劍穗,這是七歲時宋無黯送他的劍穗,陪了他已有十年之久。師兄弟九人中,他們兩個年齡相同,關系最為親厚,所以宋無黯才會将他自幼帶着的玉壺送給他。而他早該知道,将宋無黯的身份和暗枚的解法出賣給呂玄都,憑他此番作為,以宋無黯心性絕對會記恨他一輩子。
沈故摩挲了一下劍穗上的紅玉玉壺,輕輕将它放在了宋無黯枕下,他聲音有些哽咽:“劍穗我放下了。對不起,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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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做了,就不必說對不起。”宋無黯抿緊了嘴唇,恨聲道:“沈葳蕤,你最好別再回無辜山,否則,我會殺你。”
“我……”沈故微微紅了眼眶,他低聲應道:“……是。我知道了。山高水長,後會無期。沈故、告辭。”
宋無黯聽見沈葳蕤和呂玄都的腳步漸漸遠了,兩人早有打算,想來拿到各耆王族之血即刻便會動身。一探各耆王城顯然需要不少人手,客棧裏一時間靜寂下來,掖城的夜晚連只蟬也沒有,安靜到讓人心慌。
不到半個時辰,宋無黯手腳便恢複了力氣。他拿起枕下的色澤如血的紅玉玉壺苦笑一聲:“你瞧,十四年的情誼還是比不過滔天富貴,你又有什麽用處呢?”
第二日,果如呂玄都所說,客棧的掌櫃交給他了一個沉甸甸的包裹,打開之後,裏面擺着正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瀚海隕鐵和各耆精鐵,足夠他打造兩把神兵利刃。
宋無黯背着箱子,提了包裹,在掖城的錢莊裏支了些銀子,打馬離開了掖城地界,往長鹹去。他當初搜羅各耆精鐵是想給沈葳蕤打造一聲貼身的軟甲,師父說他缺乏一點兒靈氣,雖是極其刻苦,但論武學,論文采,在師兄弟九人當中都屬墊底。沒人想永遠都當最後那一個,這些年,沈葳蕤過得并不開懷,宋無黯是知道的。所以,當他執意下山的時候,宋無黯并未阻止,只是默默地跟着他一道下了山。卻不料途徑松南嶺的時候,沈葳蕤不知為何故意将他甩開,自此半年杳無音信。
失了沈葳蕤的蹤跡,宋無黯也不強求,想着不如趁機打造一件軟甲給他防身,日後再見面時交給他,自己也能放心不少。他琢磨很久,才終于敲定了以各耆精鐵為主要材料。宋無黯手頭是有些各耆精鐵的,只是數量不多,并不夠做一身甲胄。如今湊齊了材料,卻已經沒有打造軟甲的理由了,也是着實好笑。
到了長鹹,宋無黯在晚雲客棧落了腳,去泉興縣之前,他将不少東西寄在了這裏,如今回來正好順道來取。取了東西之後,宋無黯每日早出晚歸,一連十餘日見不到人影,直到他退房結賬時,客棧掌櫃才恍然想起,原來店裏還住着這麽一號人物。
客棧掌櫃一邊算賬,一邊搭話道:“郎君這些日是來長鹹游玩?”
“是。”
“難怪每日早出晚歸,見不到人影。”客棧掌櫃正低頭撥弄着算盤算珠,西南方向的檀熊山方向一道紫光氣沖鬥牛,似能與日光一争高低。掌櫃的動作一頓,啧啧稱奇道:“看這光焰,看來檀熊山劍廬的鑄劍師萬劍客又有所出了。”
宋無黯面露不豫,心中暗道了一聲“可惡”,他早該知道封絕奇那個鑄劍癡根本不可能有耐心等到他今日過去再讓寶劍出世。他結了賬直奔檀熊山劍廬去,有紫光沖天,顯然是有神兵出世,很快就會有人聞風而至。宋無黯并不想和人撞上,惹上一身麻煩。
待宋無黯趕到檀熊山時,已經有不少人到了劍廬前,萬劍客封絕奇也是江湖有名的鑄劍大師,衆人雖然喜好神兵,卻也不敢在他門前造次。宋無黯拉了下兜帽,将大半張臉埋得看不見。他潛在人群中四下觀察了一下,暗道了一聲不妙。果然不該信封絕奇的鬼話回客棧,昨日他就該留在這裏,等劍一出爐就離開。如今這群人平平無奇,但卻有不少高手暗藏其中,拱衛着北邊的一角。想不驚動這些人進去劍廬取劍離開恐怕困難。
宋無黯一邊思量對策,一邊暗中觑向北角,霎時間對上一雙明澈溫雅的眼眸。宋無黯急急眨了一下眼睛,正打算移開目光,卻發現眼睛的主人朝他笑了一下。一把輪椅緩緩停到了他面前,宋無黯詳作不知,低頭不語。
輪椅上坐着的人便是方才那雙眼睛的主人,也是這人群中不少高手的主人,不等宋無黯有所動作,那人便先發制人道:“在下越鳳策,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宋無黯故意壓低了聲音道:“某只是過路之人,不必認識。”
“先生說笑了。”越鳳策凝音成線道:“先生不正是此劍的主人嗎?”
“……”
“先生莫憂,越某無意奪寶,只是途經此處,恰逢寶劍出世,想借機一觀而已。”
宋無黯瞥了一眼他虎口處的繭子沒有說話,這一看就是一雙練劍的手,壞人難道會把名字寫在額頭不成?經了呂隐那一遭,宋無黯最大的收獲就是,行走江湖,輕信就是愚蠢。
越鳳策發覺了他的目光,也不氣惱,只道:“越某亦是練劍之人,若先生肯将示劍一觀,在下亦可将自己的劍借給先生一觀。”
聽及此,宋無黯不由意動,眼前這一位暗衛前呼後應,顯然勢力非同小可,不論劍術如何,所用之劍顯然不會太差。
“在下呂隐,字玄都。”
越鳳策眸光微微一閃,他微一拱手,禮貌道:“原來是呂先生,幸會。”
宋無黯回以一禮,低聲對他道:“我們兩個悄悄進去,莫要讓其他人發覺。”
越鳳策聽他這麽說,失笑道:“越某不良于行,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宋無黯看了看他的輪椅,才發覺自己提出來一個多麽愚蠢的提議,他在心中安慰了一下自己,不要緊,反正丢的是呂玄都的人。他有些尴尬道:“……抱歉,我、我再想想。”
越鳳策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無妨。不若你推着某進去,如此一來,其他人當會以為某是此劍的主人,可以為呂兄擋去一些麻煩。”
“這……”宋無黯有些猶豫:“不太好吧。”
越鳳策微笑地看着他:“越某不日便要歸家,山高水遠,不妨礙的。”
聽他這麽說,宋無黯才略微放心,若再等下去恐怕人會越來越多,到時候麻煩恐怕就不止眼前這一個了。他當即決斷道:“那便如此吧,多謝越兄。”
“呂先生不必客氣。”
宋無黯将大半張臉埋在兜帽間,在衆人的目光中推着越鳳策進了劍廬。
封絕奇見了他立刻迎了上來,把門“當——”地一聲關上了,他看着輪椅上的越鳳策眨了眨眼:“這個人是誰?你師弟?”
封絕奇身高七尺,看上去就是一位溫文書生,很難想象這樣的人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鑄劍師萬劍癡。
“不是,他想觀劍,我帶他進來。”
反正劍是宋無黯的,他想請誰觀就請誰,封絕奇不以為意地撓了撓頭:“原來如此。”他搓了搓手,捧着劍匣,一臉的躍躍欲試,他清了清嗓子道:“我跟你說,這絕對是我迄今為止最好的作品,就算再過二十年,也絕對、絕對是我最好的作品之一。啧,說起來我可真羨慕你師弟。”
宋無黯并非用劍之人,就算對着絕世寶劍也沒有什麽感覺,幹脆順水推舟賣越鳳策一個人情。他退後兩步,對越鳳策道:“請。”
越鳳策并未推辭,滑着輪椅上前兩步距離,打開了封絕奇手中劍匣,霎時銀光四溢,寒若霜雪。此劍霜雪晶瑩,劍脊處有熒熒藍光,一眼便知,乃是瀚海隕鐵打造的神兵。
越鳳策不由贊道:“好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