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轉眼間,冬去春來。詩詩說下雪的地方,春天才有味道。我笑而不語,轉身瞥見窗外的陽光安穩的傾瀉在玻璃上,褶褶生輝。
推開窗戶,清新的寒氣撲面而來。不遠處光禿禿的枝頭上挂滿了孕育已久的花骨朵,含苞待放,宛若羞澀的豆蔻少女。零星的積雪點綴在屋檐上,并漸漸消融,化成水珠滴滴答答的落到地面上,彙成一股清澈的小溪流,正奔騰而去。真的,一切的一切都生意盎然。
我站在窗前,沉默不語,凝視着窗外一派生機勃勃的氣息,思緒在夢境中漂浮。當手中的書本順着手指悄然滑落才将我徹底拉回現實,随之一張刻滿歲月痕跡的照片徐徐飄起,在空中翩翩飛舞,之後靜靜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低頭瞥見我和一個秀發淩亂的女子緊緊相擁在猛烈的狂風中。
怎麽會有這樣一張照片?
我緩緩的拾過照片,攥在手中,一邊擡起頭,透過窗戶,遙望飄浮在天空中淩亂的雲絮,思索着過去那些流逝的歲月,過往的人以及那個叫“安安”的女孩。時光總是那麽苛刻,當照片上的安安無端出來徜徉,不經意間再次遇到我,那熟悉的背影,伴随着生機勃勃的春天,依然深深的撩動着我。而此刻卻只是一種深刻的回憶!
那天的風很輕柔,我摟着安安坐在小湖邊,凝視着水中的倒影,忽閃忽閃。大約過了流星劃過長空的時辰,安安仰起頭來問我,如果我們老去,你還會愛我麽?
拼命想象老去的時光,然而始終不能确定那時會是什麽樣子。我搖頭不語,伸手抱着安安,她的頭發溫柔,芳香,密密麻麻。安安喃喃自語,如果不确定,就讓我們繼續修行吧。
我陷入沉思,風吹過湖面,輕拂着安安的發,往樹林那頭遁去。風停下來的時候仿佛一切都靜了下來,偶爾一兩滴水滴滴碎整個湖面,發出“咚”的一聲響,除此之外,湖邊的靜谧讓我能聽見彼此的呼吸,每一次呼吸都拖着長長的音調。
我用手撩過安安的發髻:“安安,我們還很年輕,很多事情可以不去想,只要像現在這樣,好好的在一起。”
安安轉頭一笑,那神情漾出一絲失意。很快又轉過頭去,阡陌不語。我收回手臂,悠然的轉過臉去,瞭望那邊的風景。連日的細雨刷洗了樹木上堆積的塵土,停留在樹枝上的水珠漾出一股清新,而微微透涼的風則撩得樹枝左右搖曳,漂浮的雲朵挂在半空中。山中的樹木茂密,偶爾的一點點陽光透過樹葉,折射出一個個小小的圓點,樹木和藤條散發出各種香氣。在樹林深處有一座規模宏大的寺廟,座北朝南,氣勢了得。
安安半閉着眼睛,慵懶的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半舉着微微散開的五只嬌嫩的細長手指,讓風從指縫中拂過:“清風繞指柔。”。她微笑地看着我,一副調皮的表倩。“你可知道“繞指柔”。”
“何意白煉鋼,化為繞指柔。” 我淺淺一笑。
“還有呢?”
“還有?”我凝思一會,輕輕搖頭,“想不出來。”
“年華依稀似水流,思悠悠,百花洲,一句輕許,三生繞指柔。”安安自顧着念完,然後看着我的眼睛,“可曾聽過?”。
“嗯?莫不是你臨時起意杜撰的吧。”我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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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呢,”安安嘆息,“只是可惜。。。。”
“可惜什麽?”我問。
“可惜光陰易逝,某些什麽人不解風情,該不是憐惜一句輕許諾吧。”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有好一段時間沉默着。三月的陽光大面積的撒在我身上,暖暖的。我仰望着藍天白雲,緩緩的說:“如果真的就此老去,無論去哪,我都願意陪在你身邊。”
“嗯——可是真心話?” 安安轉過身來,嫣然一笑。
“當然!”
她将兩只手搭在我肩上,美麗的眼睛凝望着我,兩只小酒窩凹陷下去,臉上挂着滿足的笑容,眼睛裏散發着迷戀的光,那是一種對未來的憧憬和現實的滿足。然後俯身過來,輕輕地抱住了我,臉頰貼在我的脖子上。我輕輕撫着她的後背,然後滑向她的手臂,握住她的手指。
很久之後,我們才起身,我欲轉身要走時,安安握住我的手,一邊将我往她那裏拉。安安安安凝視着我。
“來都來了,總要去拜拜佛才是,求個平安啊。”
“我不怎麽信佛,偶然去過廟裏幾次,感覺拜不拜都是如此。”
“當然不一樣,佛可是通靈的,能洞穿世俗,能懲惡揚善,能明辨真僞,能因果報應。你說該不該拜呀。”
“這麽厲害?之前一點都不知道。”
“嗯,是真的。”安安點點頭,仿佛她的話比較有道理,伸出雙手來,握住我的,一臉的認真,“答應我。雖然之前你可能不了解,但我從心裏希望你好,希望你佛祖能保佑你。”
我凝思一下,重重點了點頭,安安才長籲了一口氣。我們轉身朝着寺院方向去了。
順着人流,拾階而上。走在陽光投射下來的斑駁的影子裏,默默無言。風吹着殿前的長條幅呼呼作響。走到半道上的平臺處,安安駐足。
“你有些什麽心願?”安安問我。
“希望天上掉一大餡餅,從此不勞而獲,能天天陪你在一起。”
“可我也不希望那樣。”安安說。
“為什麽?”我問道。
“都成了大懶蟲了,還怎麽愛我。”然後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一副認真的表倩,“只要你對我好,以後我就和你在一起,好好對你,其他的都不那麽重要。”。
“真的只要好好對你?”
“當然,百分之八十是這樣的。”她說,“如果你真的了解我的話。”
“了解你還不簡單。”我說道。
“那你說說看!”
“熱情,漂亮,善解人意,有時候會有點小調皮。。。。”
“僅此而已?”
“有一股讓人心旌搖動的魅力,讓人欲罷不能。”
“你能說這樣說我很高興,”安安笑着說,“可是我和你的想象不太一樣。”
“哪裏不一樣?”
“我這個人嘛,你也是知道的,有的時候難免讓別人傷心,更多的時候會傷到自己。我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多了。”安安邊走邊說,說到重點時,她轉過頭來,認真的看着我“這麽說吧,不能因為喜歡就忽略那些弱點吧。”
我凝視着安安,對她了解到底有多少呢?我也不知道。突然覺得我們之間的了解是那麽膚淺,追求表象,舍本逐末,從未深入過內心,哪怕一絲也沒有。就像眼前的風景,從來沒有走近深思過。
“那我該怎麽做?”我問。
“在原地等着我就好,當然等待總是很無聊的,不過還是希望你這麽做。”安安抽出手臂挽住我的,轉身和我并肩前行。
到了寺院門口,我們停了下來,安安握住我的手,“記住,一定要等我。”
一進寺裏,頓覺清淨自然之氣綿綿不絕。走路不疾不徐,說話細聲細氣。到處是紅牆朱壁,古木森天,梵音缭繞,殿閣俨然。大殿上,寶剎莊嚴,氣勢逼人。佛祖正襟危坐,兩旁的護衛面目猙獰,紅口獠牙。廟裏的師父坐在殿前齊聲頌梵經,香客跪成兩排,神情虔誠莊重,時辰一到,鐘聲便響起,“咚”空靈而悠揚,香客們才起身退去。等待的人則悄悄的填補空位,井然有序。
“有沒有覺得佛祖就在身邊看着你?”安安問。
我閉目遐想,“仿佛真是這樣,佛祖能會顯靈麽?”
“心誠則靈。”
輪到我們時,我跟着安安走過去,在草蒲團面前,彎曲雙膝,輕輕的跪了上去。安安雙手合掌,默默的閉上眼睛,上下睫毛黏在一起,嘴角緊閉,嘴唇晶瑩剔透,之後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至始至終沒有半點挪動,虔誠至極。看了半天,我才學着她的樣,雙目緊閉,內心平靜,梵音悠悠入耳。受周圍氣氛感染,我用心的祈禱,許下心願,仿佛怕佛祖沒有聽見似的。
過了半個世紀之久,安安才睜開眼睛,朝我這邊看了過來,我緊緊盯着她,然後默默的起身,跟在人群後面,仿佛一對從此生死相依的眷侶。出了大殿,安安湊近我的耳朵。
“我聽到佛祖的聲音了。”聲音小到剛好能讓我聽見,僅此我一人。
“嗯?都說了些什麽。”我看着殿外的青煙正袅袅升起說。
“就像這樣,”安安把雙手合在一起,然後又攤開,“合手是承諾,攤手是愛。”
“怎麽說?”我問。
“就是說,求佛本身是一種承諾,心裏有愛才有承諾。之前你對我所說我很高興,希望你信守承諾,永遠對我好。”
“還有呢?”
“沒有了,只這一點就好。你會記得嗎?”
“當然,我永遠記得。”
然而,在時光淩亂的小道上,我跌跌撞撞的守護着屬于我們的那份憂傷的情感,并把它安放在某個秘密的角落裏漸漸遺忘,而且多過一日,就會忘卻幾分,最初刻在腦門,然後丢在腦後,最後如同影子一般被黑暗給吞噬了。
想到這裏,我就難過,那只是一種對懵懂愛戀的憧憬,是拉開愛情長跑序幕的花絮。我曾經拚盡全力,卻始終還是擦肩而過。或許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永恒的愛情,也沒有永遠記得的人和事,在漫長的歲月裏,我們雖然種下一顆堅定的種子,緩緩的生根,發芽,當撐破那片懵懂的森林,仰望屬于自己的那片藍天時,早已負重不堪,傷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