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孤獨的身影

只是他們還不知道,這個被贊嘆與惋惜的男子只是不想醒來,面對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族人,朝澈的心從來沒有過的抽痛。逃避的靈魂終要回到肉體,朝澈忽然睜開眼睛,盡管這雙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卻足夠動開心門,年輕的男子與身邊的妻子,怔怔的望着突然醒來的人,或者是神。仿佛驚喜,又仿佛恐懼而忘記了逃跑。只有那些老者帶着初生的驚喜,仿佛這個男子獲得重生一般。朝澈面帶笑容的看着面前的老者,畢竟是溫和的人啊,他的笑容讓人忘了一切,老者合着的十指,忘記了張開,直至醒來的男子化作一束耀眼的光消逝,所有的人發出平生最響亮的驚呼:仙人,仙人顯靈了。仙人,多麽可笑的稱呼。好像能拯救世人一樣。司琴,可敬的風神,你曾覺得累麽?覺得孤獨嗎?你覺得悔麽?朝澈今晚沒有站在高高的上音殿的走廊上,往常,他總會一個人依着白色如枯骨一般的扶手望着天,看着天上的月亮,和依偎在月亮身邊的星星。他想,我終究不是那月亮,雖生活在無數的光環之下,卻始終一個人,在寒風中,在厲雨中…… 總有人是孤獨的,就算他的身邊圍繞這千千萬萬的人,也必不是他的同類。生靈們氣祈求和他們相似的靈魂,可世間萬物誰才是這世上與你同在的靈魂。朝澈就是這麽個人,站在萬千人之上,有萬千人擁護,卻始終是一個人的朝澈承載着萬千人的期望。可是他呢,他的愛人,他所有的希望誰會幫他背負,傷痛偏偏要往心裏藏,因為他是他們的風神,他們所有希望的寄托者,朝澈就這麽活着,活在別人的希望中。 夜深的孤獨。 朝澈離開了上音殿,走入風神大陸的浩淼的草原上,枯黃的野草随風搖曳,身影是那麽缥缈。這裏沒有人的足跡,沒膝的枯草在風的騷動下碾碎了朝澈的影子,連身體都那麽冷的發抖。可是,可是啊,以往的冷夜總有人相伴,即使只是并肩而立。 風啊,那聲音入耳,似哀鳴。朝澈聽出這聲音中的絕望,以及不似活着的哀嚎,于是他撩起白色長袍,坐在身後的青白色玄武岩上。細細聽着耳邊越過的聲音手指集中幻力發出紫藍色的光,手指略過長袍,所過之處留下水藍色的樂章,就是這樣的譜子,寫滿了人世的滄桑,如同不被預知的明天。

朝澈眼角流出晶瑩的水滴:溪兒,你是對的,這世間的渾濁是我們無法知曉的,可是我好累,真的好累。朝澈撫摸用幻力寫在袍子上的樂譜,嘴角輕微的抽搐,紫色的瞳孔放大,似乎看到了什麽驚恐的東西一般,即使這個男子身經幾次大戰,但這般神情還是極少見的。忽然之間,他猛然站起,反身回到上音殿,那架刻着紫色龍鳳的古琴早早的擺在上音殿的最頂端。當然,這是朝澈的幻力遠遠的把他擺在了從始至終的位置。他坐在琴的面前,表情凝重的面對着召尋河的方向,彈起了記在袍子上曲子。好似一種神秘的力量迫使朝澈不停的彈奏那樣的曲子,那麽熟悉,有那麽陌生,這不是冷溪在的時候所彈奏的曲子麽?是,就是。就是這樣的曲子讓他神迷,讓他生生的在她離開時想要随她而去。冷溪說這裏的族人們需要你,可是溪兒你知道麽,我也需要你。冷溪反對戰争,更看不得流血,那些蟲族人的血讓她昏睡在床近三月之久,從那之後,冷溪朝澈出征都會把她一人留在上音殿的『凝涼宮』,在那裏有身為千畫一族的她最喜歡的宿薇花,還有那水藍色的冰床,朝澈說那叫『駐顏玄冰』。她當然知道,他說這話的意思,所謂男人也就是如此,喜歡女人貌美如花,更喜歡女人朱顏不該。她不介意他也是如此,只因她愛他。然而,即便她是愛他的,也聞不慣他每次殺敵回來滿身的血腥味,她害怕此時的他,朝澈伸出雙臂想要擁她入懷,可是她卻反應強烈的躲閃。還未及知曉為何如此,她卻兩臂抱膝坐在那張玄冰床角抽泣。他想要走近,卻被她的哭聲阻止,不知所以的他停在原地細問她怎麽了。她卻只是搖頭。彼此相愛并不能阻止罅隙的産生。許久她低聲說:朝澈,我的愛人,你讓我感到害怕。……戰争一定要這樣嗎,一定要每次都帶着滿身的血腥來到我身邊麽。他明了,此時的他已經不能給她安定,那麽,我所能做的就是讓你好好的,不再害怕。風神大陸的聽風者,聽風一族的王,這樣的稱謂令人害怕,如果可以,溪兒,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去往阿修羅地獄。朝澈的思緒飄到很久以前,激越的琴聲就如他翻騰的心。

溪兒,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要替我受這一掌……

然後就是他瘋狂的厮殺,那些死去的傀儡一族的人的鮮血染紅了他雪白的戰袍,絕美的臉上被血跡覆蓋,猙獰的好似魔鬼。前方捷報,朝澈滿身血污的坐在地面上,面無表情的耷拉和腦袋,以往飄逸的長發此刻蓬亂的披散在肩上。束手無策的巫醫和占星師把他們的王送去了上音殿,有聖女幫他打理一切,殿外最偉大的巫醫與占星師無言的觀望着風神的那顆星的運行軌跡,然後相視一眼便轉身離去,似乎有話,又似乎無言。“铮”的一聲面前的古琴弦斷了,朝澈遙遠的思緒被拉了回來,斷掉的弦染上了鮮紅的血跡,怎麽會這樣,朝澈才發現自己的中指被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剛剛想要平靜的心看着手上的傷和那把斷弦得琴忽然站了起來,望着遠處的夜空心裏再起波瀾。占星師曾不止一次的戰争這樣的高度觀望遙遠的天際,朝澈也不止一次的問過他關于聽風者命運以及風神大陸的将來,可那位胡子和頭發一樣長的占星師只是含糊其辭的說自己無能未能蔔出什麽。朝澈知道他只是欲言又止的苦衷。作為風神的他如今要替族人也是為自己占星。遙遠的星辰閃着耀眼的光,朝澈的心平靜的異常,好似訣別有好似重逢一般在心裏期待着。那位白發的占星師曾在他很小的時候把他抱在雙膝上說過占星術,如今這個孩童已然長成俊美少年,已然成為聽風一族的王,如今卻要用這樣的法術預算自己不期的明天。朝澈的紫色瞳孔忽然變成雪白,浩淼的天幕星辰繞着自己的軌跡走着,朝澈的眼睛卻生生的流出鮮血來。滿天的戰火不知殘殺着他的族人。

風神大陸的另一邊。那該是怎樣的一場厮殺,漫天的戰火,還有那破碎的房屋,殘吱斷臂,死了的,将死未死的都在戰火中顯露着昭然的脆弱。那些在敵人的魔爪下驚恐逃生的平民,還有那奮死拼殺的戰士,在這樣的世間頑強卻殘喘的争着最後一分希望。人群中……次日,上音殿不似往常一般開始每日必有的早朝會,殿外的朝臣焦急的等待着宣布朝見的聲音,卻遲遲未到。滿頭白發的占星師似乎預感到了什麽,但又怕由于自己的錯誤判斷引發一場政變,于是『離魂』進入殿內。說起這位占星師的來歷,還要從朝澈幼年時說起,朝澈的母親原本只是司琴的側室,那麽朝澈便是庶出,按照『風神錄』規定,下一任風神繼承者必須是正室妻子。而朝澈的皇兄,也就是下任風神實則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浪蕩子,而且據傳有龍陽之好。他是娶了妻室但後來都莫名的失蹤了,而這件事過去後,這位皇子又相繼娶了五任妻子但都一如從前的消失了。後來有一個婢女無意中在上音殿旁的山洞裏找到了一些屍骨經辨認确系那些女子的屍骨。而他本人蓄養的男寵也被占星師抓獲,按照律法,皇子本人和其男寵應該被『血葬』所謂雪葬就是殺其摯愛之人,取其血直接淋在受刑人頭頂,可想而知,受刑之人不是被嚴酷的刑法折磨致死而是生生摧殘了生之意志。當那位未繼任的皇子看着自己所愛之人被割下頭顱的那一刻他便已經死去,多年之後,朝澈才知道,那些從後山發現的屍骨其實并不是他的名義上的皇嫂,而殺人者也并不是他的哥哥。作為風神的繼承人,朝澈并不希望看到會這樣的結局。他還記得小的時候因為出身卑微總被一些人看不起,他的身邊沒有朋友,只有他的哥哥。朝澈看着哥哥最後看向他的眼神,冷漠而又絕望,他明白了哥哥對他的絕望,對這個世間的絕望。而站在祭臺一旁的占星師最後的笑是那麽的駭人,仿佛要将他們全部吞沒。他明白了,原來這一切都是他的陰謀,而單憑他的一面之詞根本沒人相信他,即使如今身為風神也無法只憑自己的意志決定一切,他要的是證據,多年後朝澈才明白,他所追尋的親情,愛情,在這浩大的國仇家恨面前是多麽的不足道,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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