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篇
白色的帷幔随風揚起,晃悠悠地扯出幾個優美的弧度。
庭院深深,素白的紗花在府內無處不見,白綢緞、潔白花圈、素衣喪服、和一張張哀戚的臉,都在凸顯着這座府邸的哀傷,主堂內,巨大的“奠”字讓人不忍直視。
愛女柳澤蘭之位。
寥寥幾字,寫不盡一位父親的悲痛。
一位中年站在靈堂前,他靜靜地看着牌位上的幾個字,出神,似沉湎在往事裏。
他的身後,站着一位素服青年,看到中年那頹唐的背影,蘇明潤忍不住出言勸道:“柳伯,節哀順變。”
柳弘銘沉默着,輕輕擡手,擺了擺。
似是不堪重負,手很快就垂下去。
柳初心急火燎地沖進府門,老管家迎上去,他微搖頭,老管家止步,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走過前院,走上臺階,跨入主堂:“爹……”
那聲呼喚,随着一陣風卷入堂內。
柳初聲音顫抖:“爹,五妹她……”
柳弘銘慢慢地轉回身,他看着柳初,過于悲痛,語氣反倒很平靜:“你的五妹也走了……”
柳初眼眶剎那就紅了,悲痛襲來,肝腸寸斷,他抽抽鼻子,慢慢地靠近父親:“爹……”
柳弘銘擡手,落在柳初肩上,喃喃地重複道:“你五妹也走了……”
柳初連忙握住父親的手,一臉擔憂:“爹,你身體不好,不宜大哀。”
柳弘銘沉聲嘆道:“我們家,以後就只剩下你和你二哥了。”
Advertisement
柳初身體猛地顫抖,痛苦的缺失認知伴随着顫抖席卷全身。
蘇明潤上前,輕聲提醒柳初:“柳兄,伯父這幾日來都未曾好好休息,你該勸勸他才是。”
柳初側頭,看向蘇明潤。
蘇明潤微點頭。
柳初嘴巴微張,許久,他才緩緩地嘆出一口氣,順帶着,将悲痛壓下心底,扶起父親往外走:“爹,五妹一向孝順,怎能讓她見到如此難過的你,你且好好休息,讓五妹走得安心……”
柳弘銘握着柳初的手,渾濁的眼珠轉動兩下,一行濁淚順着臉頰而下,他拍着柳初的手:“你五妹惦記你啊……總是問我,三哥去哪兒了……”
柳初扶着柳弘銘往外走,語氣不勝哀切:“爹,就讓我陪五妹說說話……”
柳弘銘微點頭,走到門檻前腳步怎麽都擡不起來。
柳初彎腰幫父親擡腳。
柳弘銘回頭一看。
盯着牌碑上的幾個字,只覺痛心入骨、五內俱焚,他茫然回頭,跨出了主堂。
老管家連忙跑來扶起老爺。
柳初對老管家道:“麻煩張叔将我爹送回房。”
老管家扶起老爺的手,輕聲道:“少爺放心吧。”
柳初看着父親在老管家的攙扶下走遠,那曾經無比挺拔的背影,現今已經被歲月置換成讓人心酸的瘦削背影,柳初沉默許久,任感情泛濫片刻,才壓下心頭的酸澀,轉身走進主堂。
蘇明潤站在堂內靜靜地看着柳初。
柳初上前,站在靈堂前上香,他彎腰叩拜,一舉一動都無比鄭重虔誠。
白煙袅袅,帶着熟悉的人永遠地離去。
許久,柳初背着蘇明潤道:“蘇兄,我們這些京中世家,已經凋落得不像話了。”
蘇明潤微怔,不語。
柳初轉身,看着蘇明潤,神色複雜地輕笑一聲,道:“孟、蘇、沈、柳,已不複當年。”
蘇明潤淡然道:“盛極而衰,正是你我皆知的道理。”
柳初心中哀戚:“我家只剩下我和二哥,父親白發人送黑發人,送走了三個子女,總有一日,也是會崩潰的吧。”
蘇明潤定定地看着柳初:“你這些年來遠離朝堂,也于事無補。”
柳初扯扯嘴角:“你擠入官場,也無多大建樹。”
蘇明潤嘴角微動,不語。
柳初回頭看着牌位上的字,黯然道:“我原本還以為,日後五妹嫁到蘇家,與你定當琴瑟和鳴,只可惜,是五妹沒福分。”
蘇明潤神色哀戚,他定定地看着主堂中央的“奠”字。
柳初看向蘇明潤:“沈昭武守着寧城不易,若你想換個地方,去寧城是個好選擇。”
蘇明潤對上柳初的視線:“再說吧。”
柳初繼續勸道:“蘇明潤,去寧城吧,不要再為五妹傷懷,斯人已逝。”
蘇明潤半嘲諷半自嘲:“你倒是想得開。”
柳初眨眨眼:“京中有太多回憶,當初若非我大哥四弟相繼離世,我也不會離開京城,當你看到更多的風景,心底的那份狹隘悲痛就會消減些許,這是經驗之談。”
蘇明潤斂起譏諷的笑意,轉移話題道:“沈昭武确實艱難。”
柳初看向門外:“是啊,這世上,沒什麽是唾手可得的。”
蘇明潤拱手,權當道別,随即轉身往外走。
柳初定定地看着蘇明潤的背影,頹喪地懇求道:“別讓我,再失去一位好友。”
蘇明潤腳步微微一怔。
随即大踏步往外走。
兩年前,太子甍,先帝崩,三殿下登基,天下初定,秩序更疊。邊境戰役停歇,一班老臣就開始與聖上鬥智鬥勇,朝堂風雲變幻。
曾出盡風頭的範太傅遭世家反噬,博德城一案成為範太傅新政最大的污點,被京中新興勢力極力攻擊,新政遇到重重困難,範太傅以年老不堪重任為由上遞辭呈。聖上再三勸說,無果,終是準了範太傅的請求。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位新帝急于收權,他的政令雷厲風行,總有一日,這些朝堂禍水總會引到邊境守将身上。
辛未元安二年,大齊邊境定,內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