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守株待兔
姜流丹悶悶不樂地回府後，就窩進自己的卧室自我消化滿心的不悅。
風從門窗灌進主堂，挂在牆上的畫巋然不動，被緊緊地定在牆上。
沈昭武從争念手中接過一杯茶，喝下幾口後向站在門外的小宋招手：“過來。”
小宋茫然地轉頭，看着堂內的沈昭武。
沈昭武微點頭。
小宋頓了頓，想到早上沒眼色的舉止帶來的負面影響終于消散，頓時欣喜地跨進門檻，向沈昭武走過去，高興得話尾都快要飄起來：“将軍有何吩咐？”
沈昭武放下茶杯，掃旁邊的争念一眼，輕聲道：“向老陳支些銀子，到集市帶些小物件回來，那攤子近一個扇面小攤，好像是出售些木刻制品，你看看什麽合适姜姑娘，帶幾件回來。”
小宋莫名其妙：“啊？”
沈昭武板着臉道：“快去快回。”
小宋愣了愣，滿臉茫然地退下。
小宋離開後，沈昭武站起來，争念垂眉斂目侍立一旁，沈将軍将視線放到争念身上：“最近府裏可有何人接近姜姑娘？”
争念擡頭，對着沈昭武微搖頭。
沈昭武閉上眼神，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他睜開眼睛時，對争念吩咐一句：“多看着些她，遙遙那丫鬟，你多關照些。”
争念領命。
沈将軍往外走。
争念看着沈将軍背對着自己走出主堂，走下臺階，過練武場，繞過影壁……再也看不見了，争念擡手，手背貼着額頭，倏忽慢慢地舒出一口氣，心情說不出的抑郁，她的手稍用力，按着額頭揉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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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繼續灌進主堂，争念暗紅的服飾随風揚起。
她放下手，收拾茶幾上的茶杯，面無表情地退出主堂。
明媚的太陽亮堂堂地挂在天上，像個熱情的火爐子，燃燒着不知誰人添加的柴木，燒得轟轟烈烈。
風難以緩解暑熱。
但壓得街旁的樹木都低下頭顱。
沈昭武騎着一匹黑馬從主街駛過，很快，馬停在太守府門前。
門房不經通傳就迎着沈昭武進門。
小路站在主堂前的小院子裏扇着扇子仰頭看懸挂在檐上的角鈴，風一吹，那鈴聲就躁動起來，不知是哪一任太守的喜好，挂這麽個嘈雜的東西影響視聽。
小路在深思着要不要将角鈴拆下來，就聽到門房客客氣氣地請沈将軍進門，他頓了頓，就看到一身素服的沈昭武走進來，門房站在他面前點頭哈腰的引路。
小路眼角微抽，轉身就快步要走到後院通傳。
沈昭武也不攔着小路，他對門房擺擺書，道：“我跟着他就可以了。”
門房恭恭敬敬地應是，退下。
沈昭武背着手，氣定神閑地跟着小路剛才走的方向走去，一邊打量院子四周的防守，看到寥寥的衙役護院，總覺得太守府的布置太小兒科。
他眉毛一挑，過角門進入後院。
院子裏。
蘇明潤坐在濃蔭下側頭看着不遠處地上淺淡的陽光。
躺椅随着他的動作輕輕地搖動着，茶幾上幾縷煙從微開的茶蓋縫間鑽出來。
時光沉寂，人似乎要陷進午睡的溫柔鄉裏。
沈昭武壓低聲音咳嗽一聲。
蘇明潤裝作沒聽見，馬上閉上眼睛裝睡。
小路就站在蘇明潤身旁，見到蘇明潤這沒出息的掩耳盜鈴做法，一時臉色複雜。
沈昭武一路走到小路面前，他停下腳步，掃一眼窩在躺椅上假裝睡着的蘇明潤，再看看小路，小路低頭行禮：“見過沈将軍。”
沈昭武擺擺手。
小路慌忙退下，他退到院子一角遠遠地看着樹蔭下的蘇明潤和沈昭武。
沈昭武并不出聲喚醒蘇明潤，只是仰頭看着樹冠，看着從樹縫間漏下來的圓形光斑，輕聲道：“我剛在在西坊見到一人，似是溫禾。”
蘇明潤皺眉，很是好奇，便閉着眼睛問：“是誰？”
沈昭武俯視蘇明潤：“排在江湖十大高手之末，和官府最不對付的游俠。”
蘇明潤眯起眼睛，側頭看向沈昭武：“江湖人？”
沈昭武不語。
蘇明潤從躺椅上坐起來，擡手揉着太陽穴，頭痛道：“他入城時城門守将沒回禀麽？這些人都湧到寧城幹什麽？”
沈昭武環顧四周：“邊境城一向是江湖人喜歡集中的地方，這裏裝着他們的熱血沙場夢，他們到這裏很平常，只是子車一族剛遷到西北，名冊又丢失，對人口往來審查困難，城門守領本就忙得不可開交，只希望他們不是為什麽陰謀詭計來就好。”
蘇明潤黑着臉，沉默。
沈昭武收回視線：“戰亂時，江湖俠士也是幫手，可惜現在是天下初定，他們就成為不安定的因素。”
蘇明潤依舊不語。
沈昭武低頭看着蘇明潤：“我只是給你個提醒，讓你的衙役捕快們都仔細些。”
蘇明潤暼沈昭武一眼，背靠着躺椅躺下去：“知道了。”
這态度……
沈昭武沒好氣地瞪蘇明潤一眼，背着手就走了。
小路小心翼翼地揣摩沈将軍的臉色。
發現自己什麽都看不出來。
沈昭武大踏步地往外走，很快就消失在角門處。
小路收回視線，看向蘇明潤。
待沈将軍走後，蘇明潤睜着眼睛定定地看着頭頂上方的樹冠，看得太過于仔細，小路不由得走進蘇明潤：“少爺，可要吩咐何事？”
蘇明潤眼睑微動，睫毛不經意地忽閃一下，他看向小路：“趙玉回來了嗎？”
小路搖頭：“還未。”
蘇明潤擡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去雁谷縣好幾日了，還沒傳回消息，莫非孫縣令不好對付？”
小路沉聲道：“為何當初不讓黃副将調查清楚？”
蘇明潤搖頭：“其一，黃副将不在我轄下，其二，孫縣令請求支援時就有所準備，黃副将不好查。”
小路似懂非懂。
蘇明潤也不準備繼續解釋，他放開擋在眼皮上的手，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似睡着了。
小路輕嘆一口氣，不敢輕易打擾蘇明潤，便退到樹旁尋個石頭墩子坐着。
暑熱一陣接着一陣地襲來，直曬得地面快要冒青煙。
拿着公文折子從回廊經過的章師爺看到濃蔭下的蘇明潤，腳步一頓，略思索，便繼續往蘇明潤的方向走來。
還未走近，小路就悄悄地挨近師爺，低聲提醒：“師爺，少爺正在思考人生。”
師爺嘴角微抽，面無表情地轉頭看小路。
小路悄聲解釋道：“這種時候少爺都在神游，若師爺無甚大事，是喚不醒少爺的。”
師爺頓了頓，問小路：“那，事關宣行先生呢？”
小路立馬眉開眼笑：“這自然算得上是大事！”
師爺神情微放松，低頭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朝蘇明潤走去。
蘇明潤眼睛半睜，旁人看來是睡眼惺忪的模樣，實在談不上是思考人生。
師爺走近蘇明潤，随後回頭看小路，小路忙不疊地朝師爺點頭，以示鼓勵。
師爺淡定了，咳嗽一聲，對蘇明潤伏身一拜，道：“東家，晚生有事禀報！”
蘇明潤神色不變，連眉毛都不曾動一下，似乎什麽都聽不到。
師爺尴尬地将右手的折子換到左手上，繼續道：“關于宣行先生……”
蘇明潤猛地睜開眼睛，眸中發出懾人的光芒。
師爺心下一驚，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蘇明潤直愣愣地望向師爺：“宣行？”
師爺颔首：“正是，宣行先生與異居有聯系，施太守在任時，曾懷疑異居就是雲夢宮的據點。”
蘇明潤皺眉：“懷疑？”
師爺正色道：“正是懷疑，那時施太守在調查一樁細作案，發現雲夢宮與六王爺有往來，而異居就在這風口冒出頭來，施太守認定異居就是雲夢宮的據點，後來常夢宮主突然在寧城出現，施太守不知為何放棄了追查……最近宣行先生頻繁出現在異居，晚生認為，興許在異居，我們能找到宣行先生。”
蘇明潤笑眯眯地看着師爺：“先生果然不愧寧城百事通。”
師爺低頭：“晚生慚愧。”
蘇明潤端起茶杯，悠然地喝了一口，随即放下茶杯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守株待兔吧！”
師爺不解地望向蘇明潤：“東家之意……”
蘇明潤站起來，遠遠地對着小路招呼一聲：“小路，我們去異居。”
小路遠遠地應一聲：“是！”
蘇明潤說走就走，帶着小路興致勃勃地出了太守府。
師爺看着自家雷厲風行的太守，表情微淩亂。
看一眼還有些許熱氣的茶水。
師爺拍拍手中的折子，笑了笑，轉身往後堂而去，趕着處理堆積的公務。
陽光依舊惬意地癱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