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群疑滿腹
大朵的烏雲彙聚天空,擠擠壓壓着堆成黑沉沉的絲絮,盯着這些烏雲盯得久了,反而有種即将被烏雲壓死的錯覺。
它們堆積得如此近,似是觸手可及。
姜流丹坐在主堂前臺階上,仰頭盯着黑雲。
遙遙站在姜流丹身後不遠處,她已經适應了姜流丹這種坐在主堂前臺階上發呆的習慣,只是擡頭看一眼姜流丹的背影,就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
院子裏灑掃的小厮默默地掃地。
沙沙聲不絕于耳,內心随着這種有節律的聲音逐漸煩躁起來。
有股一定要做些什麽事的沖動,卻又被無法動彈的壓抑感纏身。
兩相撕扯着。
姜流丹低頭,悵然問:“遙遙,你可知,這新帝登基,中原是不是也曾發生過大動亂?”
遙遙略思索,回道:“不知,寧城倒是一直很平靜,将軍離開三個月後就回來了。”
姜流丹回頭,看着遙遙:“這兩年,聖上是不是都很縱容百姓?”
遙遙迷茫地回視姜流丹:“姑娘這是何意?”
姜流丹笑了笑,淡然道:“蘇太守很縱容百姓……就連沈将軍,似乎也很遷就百姓。”
遙遙不答話。
姜流丹擡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問:“你可知北狄的王位之争嗎?那場腥風血雨似乎對中原沒什麽影響,特別是對這大齊,明明北狄争得你死我活,中原的新帝登基卻那麽順利……遙遙,你說,是因為風水問題嗎?”
遙遙目視前方,很是慚愧道:“姑娘說的這些,遙遙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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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流丹溫和地看遙遙一眼,輕聲道:“不懂方好,懂了就會亂想了。”
遙遙沉默。
姜流丹再次将視線投到那黑壓壓的烏雲上。
內心盡是無法壓抑的煩躁。
想見沈昭武,又不想見,想解釋一些什麽,又不敢貿然開口。
風吹着烏雲慢慢地移動,幾滴雨落到練武場上。
灰白的地磚瞬間多了幾點雨印出來的黑點。
姜流丹站起來,趁着雨未大時縮回主堂。
雨三兩點,漸漸地,彙聚成淅淅瀝瀝之勢。
異居客店。
午時的異居客人滿桌,随着下雨,客人們炸開了,大家熱熱鬧鬧地讨論這場雨何時才能停下。
最近天氣很是反常,夏季的雨量像是突然之間多了起來。
不知道老天正在預告着什麽。
小路站在異居門口,朝外張望片刻,随後一臉為難地從門口退回店內,他走到蘇明潤桌前,愁眉苦臉:“少爺,這下我們是走不了了。”
蘇明潤端起茶杯,邊喝茶便瞥向四周因雨而變得急躁的客人,他輕聲道:“走不了也好,反正我們也是來等人的。”
小路悶悶不樂地坐下來:“可是少爺,你案頭上還堆積着公文,章師爺都已經催你好幾回了。”
蘇明潤擡頭,淡然地暼小路一眼,不語。
小路低頭,盯着桌面出神。
田晖小小的腦袋從掌櫃臺前探出來,看一眼又縮回去。
異居熱鬧非凡。
太守府則安靜得有些過分。
雨聲在院子裏響起,掩蓋掉角落處的竊竊交談聲。
師爺站在書房門前檐下,看着院子地板一側漸漸地積起一灘水。
趙都尉站在師爺身旁,靜靜地看着章師爺。
不遠處,捕快趙玉正在回廊內低頭和小橋說話。
趙都尉回頭掃趙捕快和小橋一眼,看向師爺:“章師爺,我有一事不明。”
師爺回頭,語氣不勝疲倦:“何事?”
趙都尉往前走兩步,靠近章師爺:“西城門姜流丹斷手一案中,為何百姓對案件細節了解得清清楚楚,為何,事隔多日,百姓還是會想起這樁案子?”
章師爺平靜地看着雨水低落,庭院開出朵朵小水花,他輕聲道:“趙都尉為何認為老夫會知道呢?”
趙都尉皺眉:“難道師爺在此案中沒有任何動作嗎?”
章師爺回頭,平靜地看着趙都尉,他那張皺巴巴的老臉此時無比嚴肅:“趙都尉認為,老夫該有何舉動?”
趙都尉眉頭鎖得更緊了:“西城門一案發生後,有幾個人常與師爺接觸,那幾人,是西城門案件的目擊者。”
章師爺頓了頓,不悅反問:“因為老夫與目擊者有往來,趙都尉就認為老夫在暗中作梗?”
趙都尉連忙搖頭:“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章師爺沉聲道:“趙都尉,案子不是如此調查的,也不應輕率斷論。”
趙都尉頓時洩氣,慚愧道:“是我唐突了。”
章師爺微搖頭:“趙都尉一心為公,辛苦了。”
趙都尉擺手,道:“為這西北安定奔走,操勞些也是常事,官家的差事,不好當啊。”
章師爺默而不語。
趙都尉賠着笑臉問:“不知師爺最近聽到何傳聞,這西城門斷手案,可是何人在暗中推波助瀾呢?”
章師爺盯着院子裏水灘濺出來的水花出神:“老夫并無收到消息……”
趙都尉讪笑,環顧四周:“師爺每日為公事操勞,也辛苦了,不知這蘇太守,究竟去了何處呢?”
章師爺随口道:“蘇太守外出散心,你問問門房便知。”
趙都尉拱手,笑道:“我找太守有事,就不打擾師爺了,告辭。”
章師爺颔首:“再會。”
趙都尉轉身走了。
回廊內,小橋手裏拿着兩把油紙傘,頭上還撐着一把,急匆匆地沖進雨幕裏。
趙玉站在回廊內看着遠去的小橋,擡手無奈地摸了摸頭。
書房門前檐下,趙都尉身後的章師爺突然出聲提醒:“雨天路滑,趙都尉小心為是。”
趙都尉回頭,章師爺背着手轉回書房內,趙都尉頓了頓,轉身繼續往前走。
經過趙玉時,趙玉肅容,恭恭敬敬地向趙都尉行禮:“見過趙都尉。”
趙都尉擺擺手,轉過回廊走下臺階。
趙玉轉頭眼巴巴地看向書房,師爺已經不站在門前看雨了。
不知為何,感到府裏的氣氛有些壓抑,既然太守不在,也就無法彙報雁谷縣的情況,趙玉撓撓頭,郁悶地轉身往衙堂走去,準備找幾個兄弟聚首喝點小酒消磨下雨天。
雨聲不大不小,濺到屋頂上、窗臺上、庭院裏,街道上,滿地都是怒放的水花,小橋踩着水轉過街巷,裙角被雨水打濕,一輛精致的馬車從主街道走過,碾過水坑時濺起一陣泥水,濺到小橋的裙腳上,濕上加濕,小橋卻毫不在意,盯着腳下的路繼續急匆匆地趕路。
馬車經過趙都尉時,趙都尉擡頭,狠狠地瞪馬車一眼。
車內也不知坐着誰家的姑娘,纖纖素手掀開車簾,趙都尉還未看清姑娘的臉,馬車便已遠去,只剩下帶着玉镯的手在腦海裏留下旖旎的印象。
那雙美手,竟讓人有些意亂情迷。
趙都尉盯着遠去的馬車影子,出神。
一只水壺墜地,濺起一陣水花。
異居門前,路人彎腰撿起水壺。
小橋轉過街角,經過撿水壺的蓑衣人,踩上臺階,沖進了異居。
正盯着客店門口出神的小路頓時眼前一亮,興沖沖地舉手招呼小橋:“小橋,這兒呢!”
小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拿着油紙傘向小路走過去。
蘇明潤上下打量狼狽的小橋,皺眉:“府裏就只剩下你了麽?”
小橋頓了頓,低頭看看自己近乎濕透的衣裙,呆呆地搖頭:“不是,差大哥們都在呢,趙捕頭回來了,說是有要事回報,奴婢知道太守在異居,就急着趕來了。”
蘇明潤嘆氣。
小路不悅地看着小橋:“就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急沖沖的趕來,府裏的大老爺們都在休息?”
小橋無措地搖頭:“不是,是我趕着……”
小路還想要再數落,蘇明潤擺擺手,小路硬生生地将即将湧出口的刻薄話咽回去。
蘇明潤端起茶杯喝茶。
小路不忿地看着蘇明潤:“少爺你也是,等人讓随從來就是,你巴巴地趕來等什麽呢?”
蘇明潤懶洋洋地掃小路一眼。
小路登時噤聲。
蘇明潤喝完茶後,站起來,伸手接過小橋手中的傘,輕聲道:“回去吧。”
小橋低頭,将另一把傘遞給小路。
小路接過傘,嘴一撇,看到蘇明潤走在前面的背影,嘆氣,對小橋輕聲道:“快點跟上,回去要泡熱水澡換幹衣服喝碗姜茶,你病了晦氣!”
小橋怔了怔,随即笑着點頭。
小路白一眼小橋:“這有什麽好高興的?”
小橋不語,兩人緊緊地跟上蘇明潤。
雨滴在傘上,水花在傘面上歡快地綻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