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按跡循蹤

清晨,天空雲層像稀釋掉的丹青,被飛鳥的翅膀拂過,浸水的丹青逐漸抹開,抹在天空這張畫紙上,丹青擋不住晨曦的光芒,微弱的太陽光照在地上,遍地金黃。

寧城南城門人來人往,城門前聚集了好些人。

蘇明潤牽着田晖前來給沈昭武一行人送行。

蘇明潤望着那條往城外延伸的路,細心叮囑道:“途中小心行事,早日歸來。”

沈昭武雖然唾棄蘇明潤啰嗦的一套,但情緒不流于表,他表現得溫和而又有耐性地與蘇明潤道別。

道別啰嗦了一會,兩人一同往街道方向看去。

眼巴巴地等了一刻鐘,子車弋陽才姍姍來遲。

若非宣行跟在他身旁,蘇明潤、沈昭武和姜流丹是絕對認不出這位子車族的前首領,完全無法将宣行口中的子車弋陽和面前的人聯系起來。此人髭髯磔立,黑臉黑須,長着一副好身板,可惜精神萎靡不振,和宣行口中心系族民的威壯子車族首領相當不搭,倒像是被官府通緝的打家劫舍的強盜。

看着都覺得辣眼睛。

宣行一眼就看出衆人內心的想法,他拍了拍子車弋陽的背,解釋道:“許是聽到要和沈将軍同行,子車兄興奮得一夜無眠。”

衆人嚴肅臉看着子車弋陽。

本以為他會反駁。

不料子車弋陽一臉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後腦勺,笑嘻嘻兩聲,低頭道:“宣行先生料事如神。”

衆人:“……”

這下不只是辣眼睛了,連耳朵都辣起來。

蘇明潤同情地看一眼沈昭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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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武果然身經百戰,雖然剛才其表情細微松動流露出幾分波濤洶湧的內心思潮,但總體上,面部表情最為正經嚴肅的還是沈昭武,只見他颔首:“那我們出發吧。”話畢,利落地翻身上馬。

姜流丹趕緊催馬跟上。

子車弋陽轉身看着蘇明潤,問:“你就是蘇太守?”

子車弋陽的語氣很不客氣,蘇明潤微怔,颔首。

子車弋陽正想要說什麽,宣行出言催促:“沈将軍的馬走遠了。”

子車弋陽才作罷,他向宣行揮揮手,臉色僵硬地對蘇明潤一拜,翻身上馬追上去。

蘇明潤看着子車弋陽遠去的背影,問:“你是如何聯系上他的?”

宣行回憶道:“他給子溫的信中并不曾提及住址,倒是出發前子溫和我細細描述他的長相,我到寧城後,在阿春客棧打聽了好幾日,聽聞在新遷入寧城的子車一族,有一男子住在城外,長得黑臉黑須,目光如電,十足黑面閻王模樣,我追尋而去,果不其然,是他。”

蘇明潤轉頭看宣行:“那子溫是如何描述他的外貌?”

宣行微微一笑:“說是像活在泥潭裏的南部巨象。”

“哈哈哈……”

蘇明潤一時沒控制住,十分不厚道地大笑。

宣行收起笑意,提醒:“師兄,不可以貌取人。”

蘇明潤強行斂起笑意,宣行伸手牽起田晖,往城內走,道:“小孩子那麽早起床,可是會長不高啊,你本來就生得矮。”

田晖頓了頓,聽懂了,不悅地想要甩開宣行的手。

宣行無所謂地聳聳肩,加緊手中的力度:“果然,忠言逆耳。”

蘇明潤彎腰抱起田晖,淡然道:“他淺眠,這幾日又只肯在我身邊誰,我一起床,他也要跟着起來。”

宣行了然,不語。

誰經歷了那麽一場大變故,還能安睡入眠?

兩人并肩走在城內街上。

蘇明潤轉頭看宣行,問:“你接下來準備如何?”

宣行笑笑:“等人。”

蘇明潤好奇:“誰?”

宣行看着城內逐漸蘇醒的商鋪,道:“這個你倒不必知道,雲夢宮的據點被摧毀,先生們總不至于當縮頭烏龜。”

蘇明潤扯了扯嘴角,嘲諷道:“過堅則摧。”

宣行回頭看向蘇明潤:“這沈将軍離開寧城,你就不怕石河城那位六王爺突然發難?”

蘇明潤搖頭:“若是想動手早就動手了,沈将軍不在寧城的日子可不止這一兩日。”

宣行颔首:“看來你們對那份遷移名冊關注得緊,子車弋陽、還有那位姜姑娘,都很緊張這份名冊。”

蘇明潤面色嚴峻:“名冊失蹤,怕是有心人故意将其毀掉,想要掩飾某些人的身份。”

宣行不答話,見面前一個小販賣着冰糖葫蘆,他走上前,掏出銅板買了兩根,付完錢後見蘇明潤正走遠,忙追上蘇明潤,将冰糖葫蘆遞給田晖,田晖盯着宣行看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接過冰糖葫蘆,一手拿着一根,就着右手的糖葫蘆慢慢地咬起來。

宣行看看蘇明潤,漫不經心道:“你府中也要清理清理,藏污納垢得緊,連說話都要防着身邊人,說起來,寧城的排外心理确實很嚴重。”

蘇明潤皺眉:“我是這幾日才發現,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宣行好笑地看着蘇明潤:“非要等到證據确鑿然後魚死網破麽?若非還有利用價值,你應不會留着這麽一個隐患。”

蘇明潤嘆氣,目視前方,似感慨道:“那可真是一位能人。”

宣行不語,他的腳步停在十字街道旁,微笑着向田晖揮揮手,算是道別,随即轉彎,轉向另一街道。

蘇明潤也不回頭看,只是田晖伸着小手揮了揮,一眨眼,宣行繞進小巷子裏,不見了。

蘇明潤擡手摸摸田晖的頭,溫和問:“好吃麽?”

田晖忙不疊地點頭。

蘇明潤莫名其妙地嘆氣:“你這樣是很容易被拐跑的。”

田晖不解,随即将另一根冰糖葫蘆塞進蘇明潤嘴裏。

蘇明潤微愣,見田晖堅持,就勉為其難地咬一口。

酸酸甜甜,已經許久沒吃過冰糖葫蘆,味道很怪。

田晖又将冰糖葫蘆塞到蘇明潤嘴旁,兩人就這麽喂與被喂地一路走回太守府。

感受着街道逐漸蘇醒過來,身旁的行人越來越多。

城西住宅區,百來戶人家散落分布在街道兩旁,不時有人開門去趕早市。錯綜複雜的路旁點綴着一溜子小商鋪,有些商鋪已經開門,但大部分商鋪還在沉睡着。

宣行走在街道上,悠然地看着兩邊的商鋪人家,神情放松,像是在享受着清晨悠閑獨步的時光。

繞進街角,拐入巷子。

巷子不深,走了一會兒,宣行徑直推開一戶人家的門。

進門,斜對面是一口井,小廚房靜寂無聲,想是人應該都聚集在前院。

宣行往屋子旁經過,走向前院,小院子院牆旁的綠樹正繁茂,枝葉探出牆俯視着牆外的,回廊邊上擺着幾盆花草,花草被養得不好,品相很是難看,都耷拉着腦袋。

宣行剛從屋角走出來,就見到阿三從屋內走出,他見到宣行連忙一拜:“宣行先生。”

宣行搖頭,徑直進屋內:“查到什麽了嗎?最近城中除了将軍府和太守府,還有何處有異常?”

阿三皺眉:“阿五這兩日都在城中轉悠,不曾發現什麽,倒是前些日子,聽聞六王爺之子楚域平到了寧城,不知真假。”

宣行疑惑地盯着阿三:“何時?”

阿三仔細回憶道:“似乎是,七日前,但楚域平和異居并無聯系,自從兩年前異居成為施大人的懷疑對象後,雲夢宮的據點就已經完全轉移到西城區,異居現在和雲夢宮中并無聯絡,田掌櫃為何還會遭到襲擊?”

宣行走到桌旁,坐下,他問:“着墨先生可有回信?誰會接手異居的後續處理?”

阿三頓了頓,臉上帶着明顯的高興道:“宮主回道,她會和山明先生一同前來。”

宣行手指敲敲桌面,扯了扯嘴角:“此宮主非彼宮主。”

阿三一臉不解:“啊?”

宣行搖頭:“繼續盯着寧城,應是有宵小乘機湧進來,只是被你們忽略罷了。”

阿三肅容:“是。”

宣行說完就往外走,來去匆匆,連茶都未來得及喝。

阿三跟在宣行身後念叨着:“阿五就要回來了,宣行先生不等等嗎?”

宣行搖搖頭:“三日後我再過來,希望到時候會有其他消息。”

宣行說完就走到前院,開門出去,阿三跟在他身後,關上院門,手心裏全是汗。

是興奮的,也是害怕的,作為雲夢宮的據點,每次接待從雲夢宮而來的先生們,都是興奮與畏懼的感情共同發酵,更何況,宮主也要來了。

阿三深深地舒出一口氣,往屋裏走去。

中午,寧城太守府。

蘇明潤正坐在院子裏曬太陽。

躺椅搖搖晃晃,椅子上的人似乎要睡着了。

田晖趴在地板上看着排隊搬一粒米飯的螞蟻,時不時用一根小木棍擾亂螞蟻們的行程。

小路坐在回廊內發呆,感受着太陽舒适的熱度,昏昏欲睡。

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經過回廊。

小路瞟一眼回廊,登時腦袋一激靈,他連忙站起來,攔下那人:“宣行……先生?”

宣行笑了笑:“居然還能認出我,看來你很想我啊……”

小路翻了個白眼,随即疑惑問:“你,是怎麽進來的?”

宣行徑直朝蘇明潤走去:“從大門進來的。”

小路快走幾步,張開手攔在宣行面前:“停!少爺曬太陽的時候不想被打擾!”

宣行看看小路,随即也張開手迎上前:“原來是想擁抱……”

還不等宣行說完話,小路就觸電般地閃開,避免與宣行的身體接觸。

當年在承天書院,最不好惹的就是這位宣行先生,雖然一開始大家都不願意靠近他,但總有些好奇的人湊近他,紛紛碰了一臉灰。

那時候,每每少爺遠遠地見到宣行尚且要退避三分,自己一個小角色自然不能阻攔得太過,否則吃虧的只會是自己!

宣行擡手摸摸自己光潔的下巴,盯着小路:“莫非是我找你家少爺,你吃醋了?”

小路猛地後退三步,背脊硬生生地轉到回廊柱子上,雙眼瞪圓,想藏在角落裏機警的小老鼠,驚恐而又謹慎地看着宣行。

宣行聳聳肩,轉身朝蘇明潤走去,小路愣是動都不敢動。

人無恥則無敵,小路欲哭無淚,怪自己節操太高。

蘇明潤半眯着眼,正神游太空着,突然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你這樣攔着它們有什麽好,将它們腦袋上的米偷走,看看它們的反應才有趣!”

蘇明潤猛地睜開眼坐起來,宣行正蹲在田晖身邊,忽悠着田晖偷走螞蟻群的糧食。

田晖果然拿走那粒米飯,螞蟻群停頓片刻,随即四處潰逃。

蘇明潤死死地盯着宣行,滿臉不悅:“你怎麽會在這裏?”

宣行擡頭,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好久不見。”

好久?!這不早上才見過嗎?真是陰魂不散!

蘇明潤轉頭看小路一眼,小路背對着蘇明潤,假裝自己已失明。

蘇明潤恨得直咬牙,但意識到一味地憤怒只會對自己身體不好,便稍稍平複心情,問:“你來幹什麽?”

宣行摸摸田晖的腦袋,理所當然道:“借住兩日。”

蘇明潤反問:“你不是正在将軍府住着嗎?”

宣行搖頭:“主人不在,我留在那裏不妥。”

蘇明潤緊繃着臉:“我們不熟,你留在這裏也不妥。”

聞言,宣行擡頭,滿臉委屈看着蘇明潤:“師兄,我們同窗十餘載,又怎會不熟呢?”

蘇明潤:“……”

田晖好奇地看着蘇明潤。

蘇明潤語塞,一個不慎,宣行就入住太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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