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順藤摸瓜
黃昏将近，殘陽守着西天，與即将來臨的黑夜進行殊死決鬥，晚霞籠罩着寧城，照到人的臉上，和煦溫暖，平白給整座城增添了幾分旖旎。
趙都尉站在城西街角，等着從巷子裏繞出來的趙捕快。
趙玉黑着一張臉從巷子裏走出來，那張滿是痘痘的臉，越發難看，趙都尉只看一眼，便将視線移到他的身後，兩位差大哥垂頭喪氣地走在趙玉身後，那神情就像是剛死了爹娘一樣，趙都尉實在看不過去，待三人走到面前時，喝道：“幹什麽呢？一副發喪臉！”
趙玉欲言又止，回頭看一眼身後，沉聲道：“還是跟丢了，那個全身都可疑的人消失得太快了！”
趙都尉板着臉，張嘴就是教訓：“不就跟丢了個人，何至于沮喪至此？！”
趙玉擡頭望着趙都尉，不語。
趙都尉看着趙玉身後兩位差大哥：“你們也是，把這張死人臉收回去，難看！”
兩位捕快被趙都尉吼得一愣，低頭。
趙都尉用像看爛泥的眼神掃三人一眼：“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回去向太守禀報？”
趙玉頓了頓，帶着兩位捕快拱手告別。
趙都尉嫌棄地擺手，他望着幽深的巷子，目光越發深沉。
這城西，是近些年才熱鬧興起的，引來了不少江湖人定居，這裏，從前施大人就說過，這是一塊是非之地，連刺客堂、紫檀香都曾在這裏建立據點，那些旁的江湖組織，就不得而知了，如果寧城當真亂起來，這塊地兒，就要重新梳理一遍。
還不知究竟藏了多少蛇蟲鼠蟻……
趙都尉冷哼一聲，轉身往太守府的方向而去。
被兩樁命案壓抑得沉悶的寧城，在一場雨後，才稍稍恢複些元氣。
難得在大街上看到了熱熱鬧鬧的行人，趙都尉臉色頓時好了些，他欣喜地張望着四周，突然，被一個袅娜的身影吸引了視線，他定定地盯着街對面的佳人，美人身着暗紫綢服，綢服上繡着精致的紋飾，裙裾拖曳，她走路的姿勢如弱柳扶風，別有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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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都尉連忙快步朝那女子走去。
想看清那女子究竟長着一副如何驚為天人的美人相。
然而，行人太多了，在街道轉角處，一處布莊前，趙都尉失去了女子的蹤影。
他可惜地嘆氣，再認真地審視四周，沒發現什麽不同，趙都尉悵然若失地朝前走去，轉過街，走到了太守府。
門房對趙都尉的到來并沒多大的情緒，只是閑閑地打了個招呼，趙都尉也不在意，他徑自進門，逮着一位衙役就問：“蘇太守可在府中？”
衙役向趙都尉恭敬行禮，回道：“太守現正在書房。”
趙都尉對衙役道謝，他熟門熟路地往書房走去。
蘇明潤的獨立書房就在後院花園旁，小路正守在門前無聊地看着擺在臺階下路旁的一盆花，剛才晚飯吃得很飽，飽氣湧上來，人有些昏昏欲睡。
小路擡手掩唇打了個哈欠，正對書房的路走來熟悉的人，小路揉着眼角，腳步一拐，轉身進了書房：“少爺，趙都尉來了。”
書房內。
趙玉正在和蘇明潤對話，聽到小路提起“趙都尉”，趙捕頭的身體不由得站直，面上越發肅穆，蘇明潤有趣地暼趙玉一眼，擺手：“讓他進來。”
小路颔首，他擡手揉揉鼻子，退出書房，向趙都尉迎上去。
蘇明潤将視線放到趙玉身上：“你接着說。”
趙玉板着臉回道：“太守，這幾日來我們已經加緊搜查，凡與異居有關聯的人與事都進行調查，這田德掌櫃，鄰裏都說他是一位善人，客人忘記帶錢財者均予以通融，平日裏待人有禮，和街坊鄰裏相處得很好。聽聞其妻子是位賢內助，性子溫和甚少與人沖突。兩夫婦對仆從一向溫和，實在沒和什麽人結仇。異居的廚子、夥計，都是些普普通通的百姓，在異居呆了好幾年，大家也都沒什麽特別大的矛盾……倒是在搜查城西時，我們發現了一位可疑的男子，穿着布衣，我們喊他他也不應，但在跟着追入巷子的時候，人跟丢了。”
蘇明潤皺眉。
趙都尉跨進門檻，他一進門就看到站得緊繃的趙玉，趙都尉收回視線，對坐在書桌後的蘇明潤拱手：“見過太守。”
蘇明潤擺手：“不必多禮，牟居又帶來了什麽消息？”
趙都尉拱手，恭敬回道：“太守，阿春客棧命案的犯人，劉勇，幾年來都在當着鄉間貨郎，他的鄰居們都說，他去年突然回城，不幹貨郎這一行了，也不知從哪兒發了筆橫財，整日在家裏游手好閑，我調查過，師爺和他并無來往。”
蘇明潤眉頭蹙起，他的手指在筆杆上揉搓：“你可曾問過師爺？”
趙都尉頓了頓，回道：“我問了，師爺說本不認識此人，但此前收到一信，信中提到速戰速決，堂審時章師爺就表現得很急迫，想要當堂懲處劉勇。說起這劉勇，他更是不認識師爺，但他知道，太守府中，有一位大人會為他說話，因此一開始就有恃無恐。”
蘇明潤微颔首：“小路恐吓他，确實收到成果，是個貪生怕死之人。”
趙都尉接着道：“後來我提審他，他倒是招出那筆錢的來往，說是一位大俠給他的，當時他在鄉間當貨郎，遇到一位江湖豪俠，那大俠見他日子艱辛，便給了他一筆銀子，當時只道日後有事相托，他就赴湯蹈火。阿春客棧砍人案，那位大俠托他處理刀匠阿吉，只推說是江湖恩怨，劉勇出手亂了方寸，才鬧成亂砍人的大案。”
蘇明潤不解，他挑出兩個疑問，定定地看向趙都尉：“大俠？赴湯蹈火？”
趙都尉嘆氣：“正是，其實，這個劉勇，平日裏就喜歡小偷小摸，他在鄉間當貨郎期間偷雞摸狗，被一群村民群毆，那位大俠救了他一命，順便給了他一筆錢，最後托他一樁殺人差事，他也不管是不是傷天害理，捋着袖子就上了。”
蘇明潤面色凝重。
趙都尉沉聲道：“這位爺，他的鄰居對他的印象不是很好，人不僅長得奇怪，做事也奇怪，聽到他殺人了，大夥兒都覺得果然如此。”
趙玉轉頭看着趙都尉，疑惑：“劉勇？”
趙都尉微點頭。
趙玉擡手摸摸腦袋：“劉勇好像原本就住在城西一帶的。”
趙都尉板着臉道：“城西一帶曾是貧民區，都是窮苦人家的住處，這幾年來修整得越發像話，幹的事情卻都不像話。”
蘇明潤連忙将趙都尉的一腔惱怒驅散，他擺手，拉回話題：“說回正事，劉勇只知道這位大俠麽？長相如何？”
趙都尉回憶劉勇的供詞：“據說，那位大俠其貌不揚，劉勇說他長得很普通，方臉細眼，鼻子倒是周正，厚唇，此人出手闊綽，與劉勇稱兄道弟，收服人心很有一手。”
蘇明潤往後一靠，背靠上靠椅，他仰頭定定地看着房間頂部。
趙都尉看着蘇明潤，遲疑地輕聲喚：“太守？”
蘇明潤暼趙都尉一眼，道：“将畫師請到牢裏，讓劉勇對畫師描述這位大俠長相，張帖通緝。”
趙都尉頓了頓，領命退下。
趙玉惴惴地看着蘇明潤：“那，小的也退……”
話未盡，蘇明潤就坐直身子，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趙玉：“待畫師畫出畫像後，請人辨認此人是否曾在異居出現……這兩樁命案，許是有關聯。”
趙玉登時站得端端正正，他拱手：“是。”
随後趙玉退出書房。
蘇明潤再次靠回椅背上，仰頭，疲憊地盯着天花板，幾根未成形的蜘蛛絲繞着大梁，白線纏着梁柱，不幹不淨地耷拉着。
他靜靜地看着，眼睛逐漸眯起，疲憊被壓到角落，他的視線突然變得更加銳利。
小路走進書房，見到蘇明潤出神，愣了愣，輕聲道：“少爺，連先生和連夫人回來了……”
蘇明潤揮揮手，小路定定地看着蘇明潤，也沒聽到什麽回答，便遲疑地退下。
房間很安靜，靜得小路的腳步聲很明顯。
蘇明潤轉頭，大開的窗吹進一陣風。
蘇明潤嘆氣，慢慢地坐直身子，他揉着腦袋苦着臉。
這寧城，越發讓人感到頭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