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無故失蹤
暗黑的天空,藏着一波澄澈的秘密。
月亮努力地發光發亮,卻還是讓人看不清黑暗裏隐藏的秘密。
書房內的燈火靜靜地燃燒着,牆上拉出四道暗長的身影。
書房是适合談秘密的地方。
南紗坐在朱紅漆靠背椅子上,左手扶着扶手,右手壓在膝蓋上,她的視線落在燈火上,漆黑的眸子閃閃爍爍,光線不明,山明站在南紗身旁,閉目養神,宣行倚在牆邊,也看着發光的燈籠出神,書桌前,蘇明潤氣定神閑地低頭喝茶。
四人沉默着,小橋前來禀報田晖已入睡,小路留在卧室裏陪着他。
蘇明潤揮揮手,小橋退下。
南紗看着小橋離開的身影,問蘇明潤:“寧城中可有杜大人?”
蘇明潤搖頭:“黃大人、孫大人、鄭大人都有,唯獨沒有杜大人。”
宣行看向蘇明潤:“以那位杜夫人之言,刺客堂只不過是被利用的棋子?”
南紗眉頭皺成小山丘:“究竟是誰在企圖控制寧城?”
蘇明潤擡頭,疑惑:“莫非是那位六王爺?”
南紗搖頭,沉聲道:“六王爺現在應是不會還有這種心情……他和沈将軍對峙八餘載,雙方的間諜探子來回不斷,卻還是沒能毀掉對方,早就精疲力竭,為何還要來挑撥寧城百姓與子車族的關系,更何況,這異居滅門案,不似六王爺的手筆。”
蘇明潤轉頭,看一眼宣行:“六王爺與沈将軍完全成了死敵,不排除他想要拿下寧城的決心,京師的手現都已經伸到寧城,為何就不能相信是他在暗中作梗?”
南紗扯了扯嘴角:“若是京師的手,京城最出名的杜大人,恐怕就是沈将軍的教習先生,禦林軍的領軍人物,杜校尉。”
蘇明潤搖頭,篤定道:“杜校尉為人剛直不阿、坦坦蕩蕩,定然不會牽涉這類案件……說起來,六王爺身邊也有一位杜大人,司後勤掌管糧草的杜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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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紗遲疑,她看着蘇明潤:“太守的意思是,六王爺想要破壞目前平和的表面,再次掀起争端嗎?”
蘇明潤低頭沉吟:“倒不是不可能。”
南紗嘆氣:“雲夢宮牽涉的是江湖事,異居的江湖事中有刺客堂的身影,我們只要找到刺客堂便可,至于寧城陰謀,這就需要太守慧眼查明真相,讓西北成為百姓可安居樂業的淨土。”
蘇明潤笑道:“連夫人果然單刀直入,目标如此一如既往的簡單明确,讓蘇某佩服。”
南紗聽出蘇明潤的嘲諷,也笑道:“明人不說暗話,你我均清楚,一旦牽涉到朝堂,雲夢宮不會也不能插手。”
蘇明潤頓了頓,颔首,雙方将自己的猜測和盤托出,便無話可說。
蘇明潤揉着額頭,頭疼道:“夜深了,都散了,回去休息吧。”
話畢,他率先站起來,背着手離開。
蘇明潤走後,書房就安靜下來,燈籠內燈花綻放,發出響亮的“噼啪噼啪”聲。
南紗轉頭看向宣行:“若是官府與雲夢宮作對,宣行先生是否會感到為難。”
宣行回頭看南紗,橘黃的燈光照到他臉上,表情晦暗不明,只見他微微一笑:“若是官府與江湖對峙,整座雲夢宮都會感到為難。”
南紗無奈道:“确實,我最近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位新帝不會輕易地放過雲夢宮,畢竟,雲夢宮插手太多不該插手的事。刺客堂,不過只是一個開端,官府想要肅清江湖,而雲夢宮在江湖的勢力不容小觑,任何一位明君都不會坐視不理,更何況,從目前來看,新帝是一位相當有手段的皇帝。”
宣行認真地看着南紗:“我盡量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南紗笑了笑:“确實,宣行先生是雲夢宮最出色的外交家,但,後續難繼,宣行先生的學生培養得如何?”
宣行扶額,無奈:“缺了不少課,待你離開寧城後,我也會回雲夢宮。”
聞言,南紗愣了愣,徑自問:“先生是擔心我對田晖出手麽?”
宣行篤定地點頭:“不是擔心,而是你确實會如此。”
南紗視線像被燙到了,她縮回注意力,投到牆角散發着溫和光芒的燈籠上:“田晖是聰明的孩子,他去雲夢宮比留在寧城更有利于發揮他的聰明才智。”
宣行盯着南紗,勸道:“夫人不能替田晖做決定。”
南紗微頓,尴尬地笑了笑:“正是,待異居此案了結,我們再來談談田晖的問題。”
宣行堅決地搖頭:“要談的內容我已經明确表達,以後也沒什麽好談的。”
南紗苦笑,宣行朝兩人颔首:“不打擾兩位休息,晚安。”
宣行離開後,書房只剩下南紗與山明。
南紗看着前方黑暗陰影,長久地沉默。
山明也不催促,只是靜靜地等待着。
突然,南紗長長地嘆出一口氣,道:“我總是喜歡多管閑事,回去休息吧。”
山明輕輕“嗯”一聲,兩人慢慢地走出書房,候在門外的小橋走進房內,吹滅燈籠的燈火,書房黯淡下去。
長夜喪失鬥志,白日乘虛而入。
清晨,沈昭武帶着一身露水前來太守府。
小路将沈将軍迎進堂內,沈昭武的臉色不佳,像是一夜無眠。
蘇明潤為沈昭武斟茶:“将軍清晨匆匆而來,莫非是有喜事分享?”
沈昭武神情寡淡地暼蘇明潤一眼,輕聲道:“姜流丹失蹤了。”
蘇明潤手一抖,茶水濺到杯外,小路連忙拿着抹布上前擦桌子上的茶水,蘇明潤轉頭看着沈昭武,吃驚問:“失蹤了?”
沈昭武颔首。
蘇明潤手指輕輕敲着桌面,揶揄:“那沈将軍現在可是怎樣的心情。”
心情?痛心?悔恨?憐惜?
沈昭武分不清這些情緒,但強烈的被背叛感在發現姜流丹失蹤的那一刻達到頂端,巨大的憤怒想要淹沒自己,痛苦的溺亡席卷全身……然後,情緒被強行壓制下去,待到平靜後,現在心情,倒是完全沒心情了。
沈昭武木然搖頭。
蘇明潤看着沈昭武那張疲倦的臉,剎那間意識到自己的揶揄過火了,蘇明潤尴尬地咳嗽兩聲,問:“你有何頭緒?”
沈昭武目視前方,似出神:“她不是搬到寧城的北狄降民,與子車族無關,更不是寧城百姓,突然出現,然後突然消失,我今日收到石河城的來信,姜流丹長相酷似六王爺之女。”
蘇明潤震驚,伸向茶杯的手像是忘記下一步動作,僵硬地停在半空。
沈昭武看着蘇明潤,扯出繼續無奈的微笑:“無論她是誰,我都不希望以劍指向她。”
蘇明潤縮回手,他尴尬地盯着自己的掌心:“她在寧城到底沒做什麽壞事,不是麽?”
沈昭武轉頭,惘然地看着蘇明潤:“縱使她做了,我也不想,責怪她。”
蘇明潤驚訝一閃而過,他扯了扯嘴角,伸手端起茶杯,将茶杯送到嘴邊,不語。
沈昭武手指在桌前輕輕地敲着:“前段時間,聽聞楚域平離開了石河城,不知是否為了這位妹妹。”
蘇明潤見他說話時淡淡的表情,心下微嘆氣,道:“寧城守衛如此嚴格,還是被他溜進來了麽?”
沈昭武扯着嘴角,勉強一笑:“子車一族的名單還未對應到位,城門防守還是有漏洞。”
蘇明潤低頭,一時悵惘。
小橋端着一壺茶進門,感受到空氣中微妙的失落,她的頭壓得越發低,匆匆将茶壺擺到桌面,提起冷卻的茶往外走。
小橋走後,蘇明潤提起茶壺斟茶,茶香袅娜,他輕聲道:“昨日有人和我說,刺客堂只不過是一把殺人的劍,拿劍的人是杜大人。”
沈昭武皺眉:“杜正?”
蘇明潤眉開眼笑:“你果然和我想到一塊去了,雲夢宮的連夫人卻認為可能是杜校尉。”
沈昭武滿臉震驚:“老師?不,不可能。”
蘇明潤颔首:“我也是如此認為,姜流丹失蹤,府中可有何物随之消失。”
沈昭武搖頭:“沒有。”
蘇明潤看着桌面,目光深沉:“你說,她為何來寧城?”
沈昭武盯着面前的茶水,陳述一個事實:“楚域平應是還未離開寧城。”
蘇明潤皺眉:“你能找到他嗎?目前沒有查到他和寧城的案件有關聯。”
沈昭武繼續盯着茶水,道:“我一直在尋找他的藏身之處,未果,倒是查到一個神秘的江湖組織,每人出入都很謹慎,黃副将正在盯着他們。其實,我曾想過,老陳說姜流丹像是世家大族的千金,但我們在崇明城與雁谷縣一帶徘徊時,她既不屬于寧城也不屬于崇明城,那就只有……”
“那就只有六王爺了,聽聞六王爺閨女年方二九,郡主名楚姬安,容貌豔麗,巾帼不讓須眉。”
沈昭武與蘇明潤一同擡頭,望向說話人。
南紗站在門口處,淡淡一笑。
這種偷聽對話并且光明正大地出現的江湖做派,引得沈昭武眉頭一皺,南紗連忙朝兩人一拜:“見過沈将軍,見過蘇太守。”
蘇明潤眼皮突兀地跳着,只覺南紗時抽風了,前幾日說着不拘禮數,今日突然來這麽一出,也只是因為沈昭武在府中拜訪,蘇明潤擡頭看沈昭武一眼。
沈昭武揮揮手,南紗迅速站正身子。
沈昭武道:“剛才聽起明潤提到你,說是你懷疑杜校尉是寧城近期案件的推手?”
南紗似笑非笑地看向蘇明潤,蘇明潤尴尬地低頭喝茶,南紗對沈昭武抱歉道:“這些無理的猜測只是為了找出真相,猜測有時候也只是猜測罷了。”
沈昭武颔首:“你剛才說,姜流丹就是楚姬安?”
南紗搖頭,笑道:“我只是順着将軍的話語說下去罷了,剛才聽聞将軍探查到一處江湖組織,不知是在何處?”
沈昭武看向蘇明潤,見蘇明潤颔首,沈昭武才道:“寧城郊外北面山有一座農莊,莊主是金成,他那裏最近的江湖人出入頻繁,傳聞他一向與江湖人交好,近日要做五十大壽,便廣邀各路英雄好漢參與壽宴,但赴約的江湖人着實太多,讓人生疑。”
南紗很是好奇:“五十大壽?不知将軍可曾收到請帖?”
沈昭武頓了頓,搖頭:“沒有,老陳未與我提起此事。”
蘇明潤暼一眼南紗,慢悠悠道:“想要一張請帖倒也不難,只是,沈将軍來這裏,難道就是為了告訴本官,姜姑娘無故失蹤和近日金莊主要辦六十大壽宴?”
南紗糾正蘇明潤話語中的錯誤:“是五十大壽!”
蘇明潤微頓,他面無表情道:“我管他多少大壽!只不過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
南紗:“……”
沈昭武看看兩人,道:“這兩日,我要離開寧城。”
蘇明潤搖頭,強烈反對:“你現在不能離開寧城!”
沈昭武嘆氣,不語。
多事之秋,沈昭武正是寧城的最大戰鬥力,關系着寧城的安危,沈昭武一旦離開,蘇明潤擔心無法把控局面,現在,确實是還不行。
南紗輕聲道:“若姜姑娘當真是郡主,她的離開,無論是對寧城還是沈将軍,都是最好的。”
沈昭武搖頭,語氣聽不出情緒:“不好。”
蘇明潤頓了頓,道:“你倒也不必擔心,姜姑娘是不會遇上麻煩的,她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現在,我們要查清楚的是金莊主壽宴中,來賓的身份。”
沈昭武不置可否,他站起來告別。
南紗連忙站起來回禮,蘇明潤徑自擺擺手,沈昭武嘴角微抽。
走到門口,沈昭武回頭看一眼站在門旁的山明,山明向沈昭武颔首,沈昭武微點頭,離開了。
南紗看着沈昭武離開的背影,問:“他聽得進去嗎?”
蘇明潤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放心,沈将軍是比誰都鎮定的人物,若非他此次主動提出要離開寧城,否則我都不清楚他究竟如何才會出現如此情緒波動。”
南紗欽佩道:“将軍情緒來去自如,看起來是被控制得太好。”
蘇明潤颔首,很是贊同南紗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