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歲月為敵

院子裏幾盆花争奇鬥豔,傾盡全力地展現自己美妙的身姿。

田晖在花叢中穿梭着,尋找那只高貴冷豔的黑貓。

小橋端着茶水點心擺到一旁的圓桌上,招呼田晖吃點心,田晖搖頭,固執地在花間徘徊,在嫩芽綠葉間一路低頭尋找。

小路拿着一把瓜子倚在回廊柱前,他看看在花叢中上下浮動的田晖的小腦袋,一邊磕着瓜子一邊招呼小橋:“小橋由他去,玩瘋了……”

小橋不語,她看了田晖許久,才道:“小晖,我去給大人送壺新茶,你待會兒記得吃點心啊。”

田晖忙着趴在花盆下張望,不答話。

小路體貼道:“我會叮囑他的。”

小橋對小路點頭,她往花園小路轉過去,轉到後院廚房內,提出一壺新沏好的茶往蘇明潤的單獨小書房走去。

這兩日蘇明潤的身體好轉,但人着實瘦了一圈。

今日早上府裏來了客人,蘇明潤和客人正在書房交談,前一個時辰小橋已經送去茶水點心,現在剛好到時辰添茶。

小橋繞過書房門前的圓形花壇,進入書房。

蘇明潤背靠在椅子上,惬意地看着坐在窗前椅子上的客人。

客人氣質不凡,風度翩翩,他正轉頭看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什麽,小橋進門時,兩人都不曾說話,小橋放慢動作,輕輕地掀開茶蓋添茶,客人轉頭,溫和地對小橋道了一聲謝。

小橋低着頭,紅着臉退出書房。

蘇明潤瞟柳初一眼,直白問:“為何突然想起要來看我?”

柳初端起茶杯,笑道:“沈将軍去閩南,我倒是放心了。”

蘇明潤擡手,放到書桌上,他右手指蜷起,輕輕地敲着桌面。

柳初看向蘇明潤:“只是你現在的模樣,像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西北郡縣可是公務繁重,讓你不得休息?”

蘇明潤停下手指,他定定地看着柳初,笑道:“我如今,是被你拖進西北郡縣的坑內,爬不出去了……”

柳初扯起嘴角:“明潤兄,這裏風波不定,正适合你散心。”

蘇明潤看向隔門對面的書架,輕聲問:“伯父現今身體如何?”

柳初斂起笑意,嘆道:“越發差了,今年寒冬比往年要冷,父親的腿病又犯了,找了名醫開方子吃藥,身體依舊每況愈下。”

蘇明潤皺眉:“那為何不在家中陪着他?”

柳初輕聲道:“我出來這趟,很快也要回去,明潤,西北事務繁雜,若可以,你也早些出去。”

蘇明潤搖頭,不語。

柳初也不再勸,他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下一口,道:“昭武此次行事魯莽,他與六王爺結親,讓聖上心生疑慮,若是死在南部,聖上也不必想出操練水軍的法子打發他,他沒死,若非有人相勸,他早晚要栽在寧城。”

蘇明潤靜靜地看着柳初,問:“我只想知道,你為何突然要來到寧城。”

柳初長久地嘆出一口氣:“聽聞這裏曾有一位姑娘的消息,我趕來後發現她離開了。”

蘇明潤皺眉:“誰?”

柳初似笑非笑:“阿塵姑娘。”

蘇明潤疑惑地看着柳初:“阿塵姑娘究竟是誰?杜大人呢?”

柳初笑道:“京中杜大人,就沈昭武的恩師啊,要不是他,哪有人膽敢動西北?”

蘇明潤驚訝地看着柳初:“果真,是他?”

柳初感慨道:“阿塵姑娘曾是江南雲屏樓的才女,我與她在畫舫相遇,兩年後,她突然出現在京城,并成為杜大人身邊的侍妾,也不知她身上發生了何事,性情與當年相比大變,聽昭武提起,她曾來過這裏,我想了想還是來了,這位紅顏知己曾以性命相托,我負了她的信任。”

蘇明潤暼柳初一眼,端起茶杯,慢悠悠道:“你可曾準備好告訴我這些往事?”

柳初搖頭,他站起來,看着門外地上的陽光,笑道:“我半月前去了石河城,見到高亭兄,也沒其他發現,昨日拜訪北面山金莊主,金莊主也不知她的蹤跡,今日來見你,是想和你說一聲,既然沈昭武得以脫身,你也盡早離開西北吧。”

蘇明潤嘆息:“談何容易……我前幾日收到沈昭武的來信,說是石河城來了不少高手,楚域平正在增強防守,你在石河城當真沒有發現?”

柳初轉頭望向蘇明潤:“沒有,倒是見到客棧住家甚多,原是江湖轉移戰場,往石河城去了。”

蘇明潤靜默片刻,擔憂道:“只怕,這江湖是官府的江湖,不清不楚,避開官府法令行事,讓人甚是記挂。”

柳初皺眉,道:“那你也要多留意,西北郡縣與石河城相接,怕會波及。”

蘇明潤颔首:“正是,我正準備給楚域平送信,但以我的名義,似乎不太合适。”

柳初轉頭看着蘇明潤笑道:“我一介布衣,明潤若是不嫌棄,借我的身份正好,順便幫我問問,可有阿塵姑娘的消息……離家多日,正是時候要回去探望老父了。”

蘇明潤感激地看着柳初:“如此甚好,定會為你詢問。”

柳初拱手:“多謝明潤兄!”

蘇明潤擺手,随後他站起來:“我送你出去。”

柳初颔首,兩人一起走向前院,出太守府門,蘇明潤站在府門臺階上,看着馬帶着柳初遠去。

當年京師少年郎,眨眼間便都變了模樣。

蘇明潤擡手,擦掉額頭的汗水。

體溫開始反複,總擔心會折在西北。

信件寄出後,又收到楚域平好幾封信,發出的信件都是以柳初的名義寄送,石河城防衛森嚴,暫時沒出什麽大案。

開春,病情反複,蘇明潤都在病榻上煎熬着。

春苗插下後,蘇明潤依舊恹恹,子車弋陽接下蘇明潤的委托,到各地郡縣察看早苗的播種情況。

太守生病,師爺身上的擔子更重了。

還好寧城有師爺,一切政務均處理得妥妥當當,也慶幸,去年大動幹戈,幾樁案子調查下來,寧城被清理得幹幹淨淨,只是政務繁重,太守因病賦閑,一大把年紀的師爺,日日都在過度操勞中度過,頭發都白了好些。

人總是要輸給歲月的。

也總有些人要與歲月争鬥。

街上為數不多的楊柳随風飄蕩,桃花盛放得絢爛的時候,一人來了寧城,驚醒了一潭死水。

宣行入城後就直接趕到太守府,他站在回廊上,看着亭子裏坐着的人,轉身問小路:“他怎麽變成這副模樣?”

小路難過地搖搖頭:“年初自雪融後,少爺得了風寒,後來反反複複,這幾日精神才見好了些。”

宣行好奇地走近蘇明潤:“我帶來了些京城的消息,想聽嗎?”

蘇明潤轉頭,重逢的戲碼竟也不高興,蘇明潤白宣行一眼,疲倦地揉着額頭道:“我在養病。”

宣行回頭看小路。

小路一臉為難。

太守這麽沉寂着,蘇明潤将與楚域平來往的信件交給宣行,看完信的宣行就急匆匆地趕去石河城,回來後也沒說石河城發生了何事,但蘇明潤實在沒精神聽。

從石河城回來後,宣行再回雲夢宮的計劃就擱置了,他暫且留在寧城,觀察着楊大将軍到寧城後的舉動,後來不知為何,宣行又将暫且留在寧城的日期延長,日日教田晖識文斷字,将天下事說得紛紛擾擾你死我活,聽得田晖小小的心中滿是憤慨,一腔慷慨大義。

蘇明潤本來也只是在一旁坐着,毫不理會,後來,突然之間就感興趣了,他擡頭,興致勃勃道:“你說的前九王爺二子楚霄并非真正的纨绔子弟,他富有才華,比京中的世家弟子,九王爺一府的衰落,也并非僅僅一句擁兵自重就可概括。”

聽到蘇明這句興致勃勃的問話,小路田晖猛地擡頭看向蘇明潤。

小路臉上喜不自禁。

少爺終于是病好了。

宣行低頭看着田晖手中的書,慢悠悠地擡頭,對上蘇明潤的視線,笑道:“你道是為何?”

蘇明潤皺眉:“猜忌。”

端着茶水進門的小橋乍地聽到蘇明潤說話,驚詫,看到蘇明潤臉上神采奕奕,不似前段時間的冷漠,手不禁一松,“哐!”滾燙的茶水在地上開了花。

小橋捂着嘴,手忙腳亂地清理現場。

小路連忙幫忙清理碎了一地的茶杯屍體。

蘇明潤繼續皺眉:“為何總是鬧哄哄?”

宣行合上田晖的書,唇邊挂着笑意:“京師有消息,杜校尉曾奏請聖上,要來寧城。”

蘇明潤滿臉唾棄:“他是想來寧城。”

宣行搖頭:“這不,新帝倒還有幾分聖明,拒絕了,只是,這位杜大人身邊的阿塵姑娘,似乎失蹤了。”

蘇明潤嘆氣:“柳初也在找着這位姑娘。”

宣行靜靜地看着蘇明潤,他的語氣很平和:“說是失蹤,自然是失去蹤跡,難以尋覓。”

蘇明潤扶着椅子的手有些發抖,良久,緩緩地坐下來。

宣行站起,看着小橋小路激動地捧着碎瓷片退下,他慢慢地踱到門前,看着門外,道:“這麽一瞧,夏天又要來了,你看,那樹的葉子都染上墨綠了。”

蘇明潤聞聲轉頭看向門外。

不知在想着什麽。

田晖走近蘇明潤,牽着蘇明潤的手,默然。

感受到手中的溫暖,蘇明潤看向田晖。

田晖沖蘇明潤笑笑。

這笑容就像在異居時的笑容一樣,溫暖而澄澈。

蘇明潤低頭,倏忽嘆氣,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宣行回頭,唇角也止不住地上揚。

身體上的疾病和整座寧城的疾病一樣,雖然有跡可循,但沒人會糾結在“跡”上,過去了,一切也就漸漸地好轉。

人,總是要和歲月争奪一些東西的。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了,番外就等我有空再貼出來,提前祝春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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