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山美人(九)
“何方妖孽, 膽敢占據朕的身體?!還不滾出去!”勉強從驚怒之中回過神來,趙世恒一雙眼死死盯着旁邊那個人, 眼中明晃晃的恨意,似要以眼作刀, 将那人千刀萬剮, 方才能解心中之恨。
“還有你,賤人,你潛伏在皇宮之中,究竟有何目的?!”他的視線轉而落到顏昭臉上,不複以往的迷戀與勢在必得, 變成了刻骨的恨意。江山美人, 江山始終是排在前面的, 也是最重要的,因為沒有了江山, 就什麽都沒有了。而此刻他的處境正是這樣, 他被困在一個下賤的閹人體內,自己的身體被一個不知從哪裏來的孤魂野鬼占據, 而顏昭又似乎與這個妖孽有瓜葛,教他如何能忍?
別說此前只是癡迷其美色, 便是真的心頭所愛, 在江山權勢面前,也什麽都不是!
“你……”宋衡遠聞言氣怒不已,倒不是因為趙世恒說他的話,畢竟他占據別人的身體是事實。他生氣是因為對方辱罵顏昭, 實在有辱斯文,非君子所為。然而他不擅與人争吵,再加上此時理虧,張了嘴卻不知該說什麽。
顏昭的反應卻是出乎他的意料,只見她面上笑意依舊,拿着銅鏡的手往前挪了幾分,而後敲在趙世恒頭上,不偏不倚,正是傷口所在的地方。
“啊——”慘叫聲再度響起,随即接了謾罵,“賤人你敢……”
拿着銅鏡的手擡起又落下,力道比起剛才又加重了一些。
“啊——”又是一聲慘叫。
趙世恒張嘴還想繼續罵,卻聽顏昭道,“你想死嗎?”她語氣森然,那雙眼角微微上挑的鳳眼,眼中淨是森寒之意,讓人恍惚聯想到無盡深淵,墜下去便是粉身碎骨。他只覺得像是寒冬臘月裏被一盆涼水澆透,止不住的渾身發冷,到了嘴邊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
“你應該清楚,如果我想,現在就可以把你弄死。在外人看來死的只是一個內侍,而不是大雍的帝王,一句對太後不敬就可以揭過去。”
她的話,讓趙世恒如墜冰窖。至少現在看來,這兩個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太後,而他只是一個內侍。除非有一日他能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在那之前,與這兩人叫板,無異于找死。
“朕……啊!”他才一開口,就又被顏昭拿銅鏡敲了一下。他下意識瞪了過去,又很快收斂了眼神。
忍耐!忍耐!終有一天……
“是我,不是朕。”顏昭對他道,“你要是不想擔上大逆不道的罪名,最好把口頭禪改一改。”
趙世恒一愣,覺得有些意外,顏昭的語氣以及方式雖然很惡劣,但确是在提醒他。
旁邊的宋衡遠聞言,同樣也有些驚訝。他想起初見時,她也曾提醒過他類似的話。一開始,他以為顏昭不喜歡趙世恒,所以在知道皇帝換人做之後,只驚訝了一下就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但是現在看來,似乎并非如此,與其說喜歡與讨厭,不如說不在乎,無論他跟還是趙世恒,又或者其他人,在她眼中都沒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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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此生見過最為特殊的女子。
自從那日宋衡遠帶着趙世恒離開飛仙殿,一夜之間,皇上與太後撕破了臉的傳言便在宮中流傳開來。
“來福是陛下跟前的紅人,其他人受了傷只能在監欄院裏躺着,他可是去了太醫院的!太後未同陛下商議便把人提了過去,陛下不生氣才有怪了!”
“本來陛下就不承認這個太後吧!”
“我聽值夜的小葉子說,那日電閃雷鳴,便是沖着長青宮去的,太後她怕不是普通人,是妖物……”
宮人們竊竊私語,談論起之前的天地異象,同時也是一切事情的源頭所在。無論宋衡遠還是趙世恒,都想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然而宋衡遠醒來時,一切已經結束,趙世恒雖然一直在現場,卻從頭到尾都是昏迷着的。
“靖王與太後究竟有何關系?竟然冒着大不諱深夜擅闖皇宮,最後還把人抱回了王府!”宋衡遠問道。他當時醒後依稀看到了人影遠去,現在結合傳言來看,應該就是從宮外趕來的靖王趙長淵與顏昭。
關于那夜之事的傳言他并非現在才聽到,但是之前他什麽都不知道,不敢貿然開口詢問,現在有了趙世恒在身邊,由他出面,才将知情人叫來詢問了一遍。可惜并沒有問出什麽有用的信息來。宮人只知先是靖王去了一趟長青宮,頂着兩個鮮明的巴掌印離開,傍晚時皇上帶着內侍也去了一趟,回來後便歇下了。後半夜突生異象,有人曾試圖去查看情況,然而進了長青宮大門,看到的卻是一處的陌生的景象,無論如何也走不出來,直到第二日太陽升起才恢複正常,接着就發現本應該在別處安睡的皇上與內侍躺在廢墟之中。
怎麽看顏昭的身份都透着詭異,而能從長青宮把人帶出來的靖王,也不簡單。
“我怎麽知道。”趙世恒白他一眼。經過這兩日的适應,他算是勉強習慣了自稱我,至于為奴者該有的姿态,他勉強能在人前裝一裝,當只有他與宋衡遠兩人的時候,就連裝都懶得裝。
“許是色迷心竅吧,畢竟此前她可是把我父皇給迷得神魂颠倒,不顧衆人反對封她為後。”他語氣輕蔑的說道,只是內侍的聲音尖利且陰柔,聽在耳中,異常別扭。就連他自己都嫌棄得皺起眉頭。
“你不是她的人嗎,竟然也不知道?”趙世恒反問道。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顏昭幫着這人威脅他的情景。
宋衡遠搖頭,“我與她并無任何關系。”或許是因為她此前的善意,也可能是他們保守着同一個秘密,這讓他對顏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感情,對于她的身份,難免就比較好奇。
趙世恒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顯然并不相信。
兩人轉而談論別的話題,之後不久便有宮人進來通傳,說馮嫔在殿外求見。
宋衡遠頓時頭都大了。
趙世恒亦是恨得牙癢癢。
“我警告你,但凡是我以前寵幸過的人,你一個都不許碰!”哪怕已經不能人道,他依然很介意綠帽子這個問題。
顏昭一點也不關心後宮之中滿天飛的留言,甚至關于皇上跟太後撕破臉這一點,其實是她自己要求的。飛仙殿大門一關,只有兩個伺候的宮女,每日除了給她送一日三餐外,基本見不到人影。無人打擾,她正好安心療傷。
法則降下的雷蛇,最終還是傷及了這具身體的根本,她表面上看起來跟之前一樣,實則有傷在身。
這一日,她如往常一樣運轉法訣,忽然掌心傳來一陣灼熱的感覺,這是以血繪制的符篆被燒掉了。她只給出了一張符,看來是趙長淵那邊有結果了。
她閉上眼,通過血之力量,催動神識附着與符篆之上。
再睜眼,便已出現在靖王府中。面前是一張燃燒着的符篆,然而只見火焰升騰跳躍,符篆卻是絲毫無損。她伸過手去,手指觸碰到符篆的一瞬間,火焰盡數消散,了無痕跡。
“王爺可是想好了要什麽?”她看向對面坐着的趙長淵。
後者點點頭,視線與她對上,片刻後開口,“真的什麽都可以嗎?”
“你說說看。”
“本王想要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