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江山美人(十一)

“王爺你要是實在憋……”

“閉嘴!”

趙長淵一張臉黑如鍋底, 架勢看起來很吓人。然而說話的時候不小心把嘴裏叼着的紙張吹飛了,他下意識伸手去接, 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跟他整個人都十分的違和。

韓先生看了更不好了, 痛心疾首, “我早就說了,王爺你該成個家……”但凡身邊有個人,不管是妻是妾,也不至于這樣啊!

“夠了!”趙長淵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幾度,顯然是惱羞成怒了, 其中又混雜了情.欲的暗啞, “先生來找本王, 就是為了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嗎?”

當然不是!他是謀士又不是媒婆,偶爾操心一下自家主子的婚事那也是站在長輩的立場上, 怎麽可以特意找到書房來說這種事!只怪剛才的情形太吓人了, 他才會這般反應!

韓先生氣得吹胡子瞪眼,最後還是咳嗽一聲, “不急不急,王爺你還是先解決一下個人問題吧。楊柳河岸太遠了, 府上丫鬟裏好像有姿色尚可的, 左右你後院也沒人,收一個也無妨。”

“既然不急,那就日後再說!”趙長淵說完站起身來,越過韓先生往樓梯口走去, 可謂龍行虎步,走路生風,轉眼便不見身影。

後來韓先生找伺候的丫鬟問了一句,得知他家王爺竟然泡了一個下午的涼水澡,不由得搖頭直嘆此次兖京城之行真是失算了。

大雍皇宮。

皇帝寝宮外。

一位身着桃紅色宮裝的麗人在門前來回走動,長長的裙擺在地上拖曳着,幾乎要把門前地面上新落的灰塵給掃了個幹淨。

“怎麽還不出來!”宮裝麗人語帶埋怨,卻又夾雜着一股子嬌媚的意味兒,聽起來倒像是撒嬌,而非抱怨,讓人覺得骨頭都酥了。

這是趙世恒以前最喜歡的妃嫔之一的錢昭儀,面若銀盤眼帶桃花,體态略顯豐腴,卻又柔軟得不像話,好似沒有骨頭一般,在床上時無論他想要什麽姿勢,她都能擺出來,再加上那嗓子,呢喃低語,簡直能讓人瘋狂……

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無論從前多愛,現在看在眼裏,趙世恒只覺得厭惡與憎恨,如若眼神可以殺人,他早已将這人千刀萬剮。

“賤人,口口聲聲說朕是你的天是你的地,沒有朕就活不下去,這才過去幾日的時間,就對着另一個男人抛媚眼獻殷勤恨不得纏綿到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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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世恒心中不住謾罵,面上卻是一派平靜,雙手拉開門,低垂着眉眼,看起來很恭敬的樣子,“回昭儀娘娘,陛下身體略有不适,已經睡下了。昭儀娘娘還是明日再來吧。”

錢昭儀聞言,眼一橫,手一揚,水袖揮舞間,伴随着一聲清脆的聲響,那是巴掌打在臉上的聲音。她只是一個弱女子,且是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小姐,按理來說并沒有多少力道,偏偏這扇人巴掌的功夫像是特意練過一般,落在趙世恒臉上,可謂是穩準狠,扇得他下盤一個不穩,倒退了幾步才險險穩住。而這具身體本是內侍,面上白淨無須,此時挨了一巴掌,鮮紅的五指印格外的顯眼。

“狗奴才,什麽時候輪到你來安排本宮做事了?!”

錢昭儀脾氣算不上好,但也不是太差。今日這麽沖動,完全是因為這兩日受了其他妃嫔的奚落,心中不快,便拿了下人撒氣。對于其他伺候的人來說,來福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在她看來也不過是一個閹人,皇上又一直寵着她,動起手來完全不需要考慮任何後果。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這具看起來肮髒卑賤的軀體裏,住着的正是她所仰仗的皇帝。

繼上一次在飛仙殿被顏昭威脅後,這是趙世恒第二次被人打,還是最屈辱的扇耳光,當着一幹宮女內侍的面,還有那一句刺耳的狗奴才。從前只有他罵人的份,被罵的人還要上趕着喊謝主隆恩。如今颠倒過來,天與地差距,簡直叫他難以忍受,險些就要還口還手,最後勉強按捺下來。他将頭顱垂得更低,不是因為恭敬,只是将眼中的恨意掩藏起來。

“奴才不敢。”

錢昭儀冷笑一聲,并未就此作罷,“陛下的傷勢,本宮親自找李太醫問過,并無大礙,如今已是好全了。本宮關心陛下龍體安康,特意讓人熬了補身體的藥送過來,此時日頭尚未落山,光天白日下,你這個狗奴才這告訴本宮陛下已經歇下,且一連幾日皆是如此,真當本宮是那麽好欺騙的嗎?!”

“不過是條閹狗,不男不女的東西,在陛下身邊多待了幾日,就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錢昭儀說着話,幾步上前,提起裙擺露出一雙繡并蒂蓮花圖案的繡鞋,鞋底子踢上趙世恒的小腿。他身上傷勢本就還未痊愈,方才挨了那一巴掌,整個腦袋昏昏沉沉的抽疼,如今又來這麽一出,他一時沒反應過來,腳下不穩,身體向後傾倒下去。

皇帝寝宮前的地板涼且硬,他後腦又有傷,若是再碰傷一回,誰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命在,又或者癡癡傻傻。

這一刻,他的眼中染上了驚恐。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傳來,他整個人倒在了地板上,渾身卻仿佛包裹在輕柔蓬松的棉絮之中,只有些微的不适。他下意識扭頭去看,卻什麽也沒有發現。

就仿佛是幻覺。

“本宮今日就先繞過你這一回,若是明日還敢再犯……哼!”一聲冷哼,錢昭儀帶着伺候的宮女轉身離去。幾縷長發被風吹動,桃紅色的宮裝在夕陽的映襯下,更顯鮮妍。

瞧着背影,這無疑是個美人,然而此刻,趙世恒心中卻只剩下無邊的恨意。

待到錢昭儀走後,旁邊當值的宮人這才敢湊過來将他扶起,一邊安慰道,“錢昭儀一向得陛下盛寵,福公公您就委屈着些,可別頂撞了她……”

趙世恒始終低垂着眉目,掩去眼底的狠厲,任由旁人扶他起來後,轉身往寝宮大門走去。“吱呀”一聲輕響,關上的大門被推開,他提腿邁了進去,複又合上。一路穿過前堂越過屏風,很快來到龍床前。室內空空,并無伺候的人,明亮的燈光微微躍動,明黃.色的帳幔後,隐隐有一道身影坐起來,而後帳幔被先開,探出一張熟悉的面孔,“怎麽樣,打發……你的臉怎麽了?!”

宋衡遠本來是想問有沒有把錢昭儀打發走,結果話說一半看到趙世恒臉上鮮明的五指印,驚訝得不得了。

趙世恒聞言,視線落到他臉上,微微眯起眼,映襯出細碎的燈光,叫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過了許久他才開口,語氣森寒吓人,“那個賤人動的手。”

“怎麽會……”宋衡遠想不通。

“她端着所謂的補藥,迫不及待的想要爬龍床,迫不及待的想要在你胯.下承歡……可是被朕攔住了,惱羞成怒……”

這個話題對于宋衡遠來說很尴尬,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只好轉移話題,“我答應過不會碰你的女人……”不過他話沒說完,就被趙世恒打斷了。

“她是例外。”趙世恒道,聲音陰測測又瘆人,“她不是想爬龍床嗎,朕成全她,給她一個永生難忘的夜晚!”

于是第二日,當錢昭儀又一次帶着補藥來到皇帝寝宮的時候,昨日被她教訓了一頓的內侍終于學會了乖,恭敬地将她請進去。

“吱呀”一聲,兩扇大門被合上,同時也隔絕了光線。室內光線一下子變得十分的昏暗,只能勉強看清擺設。

“怎麽回事?”錢昭儀微微皺眉。

趙世恒聲音平靜,“這是陛下的安排,奴才不知。”

對于這個回答,錢昭儀倒是很容易就接受了,因為趙世恒為人荒.淫.放.蕩,花樣一向是最多的。她端着補藥一路來到龍床前,越往裏光線越昏暗,最後幾乎看什麽都是一片模糊。

“愛妃來了,東西就放桌上吧。”床上傳出帝王的聲音,略微壓低了音調,聽來有些怪異。

錢昭儀一時并未多想,依言把托盤放到了旁邊的桌上,而後向着床的方向走去。人才到床前,忽而裏面伸出一雙手,一把捉住她的雙肩,将她整個人往床上帶。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便躺在了龍床上。

“愛妃,陪朕玩個特殊的游戲吧……”

“都依陛下的~”

一條絲滑的綢緞蓋住眼睛,從頭兩側穿過,束于腦後,徹底封閉了視線。雙手被反剪到背後,綢緞絲滑的觸感纏繞于腕間,一點點收緊。而後是雙腿,同樣被綁了起來。很快,她就像是一條躺在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陛下,妾害怕……”錢昭儀是真的怕,而不是裝出來的。看不見,無法動彈,身邊的人又不說話,只有身體與被褥摩擦的細微聲響,以及略帶急促的呼吸聲。

“別怕,朕只是想試試,當施虐者的感覺,你會喜歡的……”帝王話音落下的一瞬間,錢昭儀只覺得嘴裏被塞了一團東西,粗暴的動作,像是要把她的嘴撕裂一般。

“嗚嗚……”她真的害怕了,想要反悔,想要說不,卻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詞。

“這下可以了吧?”寝宮偏僻的一角,宋衡遠一張臉通紅,跟煮熟透的蝦一樣,微微喘息着,細看之下可見他雙手微微顫抖。

趙世恒視線從他身上掃過,不屑之意溢于言表,“一個女人而已,說幾句話,綁了個手腳,又不是讓你對她如何,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莫非沒碰過女人?”

“與你無關!”宋衡遠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炸毛了,不過與趙世恒對視片刻後,忽而移開了視線,“答應你的,我已經做到了。”

把錢昭儀叫進來,蒙了眼堵了嘴綁了手腳,這就是他答應趙世恒的事。結合昨日發生的事,他隐隐能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但他依舊做了。

“我不介意你過來長一下見識,反正這個賤人我已經不稀罕了。”趙世恒說着話,轉身往龍床方向走去。

宋衡遠到底沒跟過去,始終靠坐在角落裏。然而那邊的聲音卻是不斷傳過來。一開始,是女人壓抑的喘息聲,似痛苦又好似歡愉,細細的呻.吟,綢布根本堵不住。但是漸漸的,聲音開始變了味道,歡愉像是被抽掉了,只餘下痛苦,在黑暗中聽來,尤為瘆人。

時間前所未有的漫長,仿佛過去了很久很久,所有的聲響才消失,一切歸為平靜。一陣腳步聲向着這邊走來,趙世恒帶着明顯顫抖的聲音響起,“好了。”

宋衡遠只覺得恍惚聞到了血腥的氣息,聯想到方才的情形,抑制不住的覺得反胃。他努力壓下這種不适的感覺,開口道,“我想出去走走。”

已是夜深,宮中處處亮起了燈。這個時候,大多數人已經入睡。不過對于坐擁天下的帝王來說,便是淩晨爬起身,也沒人敢說一句不字。

“去吧,門口随便叫個人跟上。”趙世恒随意道。

這一刻,身份仿佛颠倒回來。

宋衡遠卻無心多想,匆匆起身往門口方向摸去。雙手拉開大門,夜風從縫隙裏灌進來,吹得他衣袂翻飛。值夜的宮女內侍聽到聲響,循着看過去,見到身着龍袍的帝王,精神一震,忙行禮。

“随朕走走。”他随手指了其中一名內侍。

“奴才遵旨!”內侍領命,緊随其後。

宋衡遠漫無目的在大雍皇宮裏行走,不知不覺竟是走到了長青宮的廢墟。因為那一夜發生的事太過詭異,再加上太後搬走了,皇帝也沒下令修繕,就這麽一直原封不動的保持到現在。

皎潔的月光籠罩下,整片廢墟呈現出一種神秘而蒼涼的氣息。

“陛下,這……”內侍方才開口,話未說完,就被他制止了。

“無妨,你在此處候着便是。”他說完,便擡腳邁進了廢墟裏。

雷蛇肆掠之後的長青宮,斷壁殘垣,滿目瘡痍。宋衡遠一路穿過大門與正殿,來到當初睜眼看到的庭院。他正要走過去,忽然整個人僵在原地。

只見廢墟之上,有一道纖細的影子。側身而立,一手高擡,微微仰起頭,好似看向空中。

他循着看去,便見空中有一個小小的黑影,似乎是鳥類,煽動着翅膀向下俯沖,最終落在那道纖細影子擡起的手上。一點紅光,一閃而逝。

過了片刻,那道纖細的影子忽然動了,轉向他所在的方向。宋衡遠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沿着血管脈絡,傳遍四肢百骸。

“你來這裏做什麽?”清清冷冷的聲音傳來。

是顏昭的聲音,他聽得出來。

一瞬地獄,一瞬人間,大概便是如此。宋衡遠心下長舒了一口氣,稍微平複了一下情緒,這才走了過去。

“睡不着,出來散散心,無意間便走到了這裏。”他如實相告。離得近了,借着皎潔的月光,他看清了停在顏昭手上的東西,并非是他以為的鳥類,竟是一只紙鶴!

作者有話要說: 顏昭不是崩人設,很快會寫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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